得到了魏延的允許,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繼續自虐式的鍛煉之外,其他的時間就鑽到鐵作裏,和那些匠師混在一起。他雖然不是主修冶金專業,可對基本的理論還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輩子鐵的匠師的幫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這個時代冶鐵技術的現狀,也清楚了自己該往哪方麵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隻要找準了關鍵點,接下來需要的不過是一些具體周密的試驗,再就是工藝定型,擴大生產的相關設施配套,對於曾經經曆過現代企業生產的魏霸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麽大問題。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點,現在也被他當成了一種磨練,不再那麽無法忍受。


    當那口長刀在老匠師的鐵錘下被敲得丁當作響的時候,魏霸的眼睛也越來越亮,像是爐膛裏的火,腰背也越來越直,像是那口漸漸成型的環刀。


    他自己沉浸在技術改造之中,沒有注意到這些,可是再次來到鐵作的魏風一下子發現了他的變化。


    “阿霸,精神不錯啊。”魏風拍拍魏霸的肩膀:“父親還擔心你受不了呢,現在看來,你果然不一樣了。唉,這麽多年了,你終於能像個漢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風:“你那鐵……鐵臿試得怎麽樣了?”


    魏風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嗎,用這個鐵臿翻地,效率是用木臿的三倍。父親已經下令從南鄭撥付鐵料,準備再打兩千把呢。”


    “兩千把?”魏霸皺了皺眉:“既然好用,為什麽不多打一些,每戶一把?”


    魏風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麽。鐵是多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能全用來打造農具,當然要先用來打造武器了。唉,對了,你們進展如何,父親還等著你的寶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遲則三天,快則兩天,樣品肯定能出來。”


    “那就好。”魏風兩眼放光,盯著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邊,悄悄的說道:“阿霸,幫父親打完刀之後,能不能幫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當然有你的,刀打出來,當然是所有人都有,怎麽可能沒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風吃驚的看著魏霸:“你開什麽玩笑?”


    魏霸無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風的意思,魏風——以及老爹魏延都把這當成了煉神兵利器,天下獨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卻是工業化產品,不是一口兩口,而是幾千口,幾萬口。如果可能,那蜀國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開玩笑,真的。”魏霸又頓了片刻,又正色說道:“那個鐵臿的事,如果可能,還是多打一點吧。武器當然重要,可是糧食更重要,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在漢中多產一石糧,就可以少從成都運三五石糧,還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就是多下點本錢,也是值得的。”


    魏風驚訝的看著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長進啊,居然知道幫父親分憂了。嗯,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他頓了頓,又苦笑道:“你這想法當然有道理,不過,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農具,這鐵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時半會的哪來得及。兩者相權,當然還是武器為先了。”


    “不然。”魏霸搖搖頭,打斷了魏風的話。“農具急著用,春耕在即,現在把鐵臿打出來分到農夫手中,就可以多種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糧。而武器卻不急在這一時,丞相還沒到,拖上兩三個月沒問題。再說了,新式武器還沒有成型,與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風眉心輕鎖,看著侃侃而談的魏霸,一聲不吭,直到魏霸說完了,他才沉思半晌:“你說的有道理,我倒是沒想到這裏麵的輕重緩急。這樣吧,你跟我來,當麵對父親說去。”


    一聽到老爹魏延,魏霸心裏有些發怵,不過轉念一想,要想改變魏家的命運,恐怕就跨不過老爹這道關,時間緊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對父親說。”魏霸下定決心,跟著魏風出了鐵作。


    鐵作和縣寺相隔不遠,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剛到縣寺門口,魏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院子裏似乎有劈劈啪啪的聲音。他看了一眼魏風,正好魏風也扭頭來看他,兄弟倆不約同而的加快了腳步。


    一進門,他們便嚇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後,臉色鐵青。沔陽令跪在階下,戰栗不已,兩個掾吏模樣的人正在階下受刑,其中一個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不過,讓魏霸最吃驚的還不是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著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卻是那天在陽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進來,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像上次那樣緊張。他跟著魏風趕到堂上,向魏延行禮。魏延劍眉一挑,伸手一指旁邊那個中年男子:“這位是平北校尉馬岱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來檢查沔陽大營的籌備情況,你們還不上前行禮。”


    原來他就是馬岱。魏霸一邊想著,一邊上前行禮。馬岱溫和的笑著,欠身還禮。目光在魏風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魏霸的臉上。


    魏霸心中一凜,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見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這姑娘餘恨未消,今天大概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果不其然,馬岱撫撫胡須,微笑道:“鎮北將軍,久聞你不僅用兵頗有韜略,教子更是有方。長子魏風成熟穩重,三子魏武有名將之資,最出色的卻是次子魏霸,棄武從文,滿腹經綸,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魏延一頭霧水,馬岱誇他用兵有韜略,他自認為當之無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誇魏風成熟穩重,魏武有名將之姿,雖然有些虛,卻也不算太離譜,可是次子魏霸滿腹經綸卻是從何說起?他是識得幾個字,可是離滿腹經綸還是太遠了些吧。馬岱莫非是想譏笑我魏家沒學問?


    “馬校尉過獎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聲,眼神有些不善。


    “魏將軍謙虛了。”馬岱拱拱手,“想必是將軍軍務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論。說來也巧,前幾天舍從女到平陽關掃墓她父親,偶爾聽到令郎點評我大漢的幾位名將,頗有出人意料之語。”


    一聽這話,魏延有些明白了,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黃,胡說八道,有什麽地方得罪馬家了。他嚴厲的瞪了魏霸一眼,沉聲道:“黃口孺兒,哪裏有什麽高見,不過是些胡言亂語罷了。如果有得罪馬校尉的地方,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與他一個小兒較量了吧。”


    魏霸聽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雖然脾氣臭,可是護短卻是一等一的,這話看起來是說自己的兒子不懂事,讓馬岱不要放在心上,實際上卻是在指責馬岱以大欺少,有失身份。果然夠橫,夠霸氣。


    馬岱眼神一緊,似乎有些遲疑,他身後的少女卻有些按捺不住,離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禮。“魏將軍,我當時聽了令郎的高論,歎為觀止。回去以後,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來,敢向將軍與令郎請教,解我疑惑。還請將軍成全。”


    魏延眼光一掃,不悅之色溢於言表。他哼了一聲:“無妨,你說來聽聽,有何不解之處,本將軍為你解惑便是。”


    “多謝將軍。”少女躬身再拜,“將軍嫻於軍事,想必對天下名將自有真知灼見。敢問將軍,放眼天下,能入將軍青眼的名將都有誰?本朝名將中,又當以誰為先?”


    魏延撫著頜下的短須,沉吟了片刻:“要說天下名將,先前有涼州三明,其後有皇甫嵩,都堪稱名將。曹魏的五子良將,不過如是,不提也罷。至於本朝嘛,關侯、張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將,以誰為先,卻是難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強為排名,恐怕不妥。不過,我個人的愚見,卻是關侯要略勝一籌。”他打了個哈哈,擺擺手:“當然了,這隻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當真,不可當真。”


    少女冷冷一笑:“將軍,這的確隻是將軍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說,隻是將軍自己的看法。因為令郎似乎就有與將軍不同的看法。將軍看重的關侯,在令郎的眼裏,其實不值一提。至於先父,更不過是喪家狗而已,焉敢廁身名將之列。”


    此話一出口,魏霸就暗自歎了一口氣。老和尚說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這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過了這麽多天,終究還是打上門來討公道了。這丫頭不僅夠狠,而且夠陰,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誰也不服,隻佩服關羽,所以拿關羽來說事,順便搭上了一個喪家狗這個真正的問題。老爹再護短,對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他一拍案幾,厲聲喝道:“豎子,這是怎麽回事,你究竟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新書,求各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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