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中軍大帳很寬敞,並不會因為這幾個人而變得逼仄,可是劉琰淒慘得幾乎能撕破大帳的哭喊聲卻將原本肅穆的氣氛衝得一幹二淨,再無一絲應有的莊重。


    諸葛亮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一聲並不響亮,可是落在別人的耳朵裏卻是效果驚人。特別是哭喊得像個潑婦一般的劉琰,聽了這一聲咳,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哪怕是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再喊一聲。他緊緊的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著圈,可憐兮兮的看著諸葛亮,雙膝慢慢彎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道:“丞相,此子蠻橫無禮,以下犯上,請丞相主持公道。”


    諸葛亮掃了他一眼,擺擺手:“你且起來,站在一邊,且待我問清楚究竟是什麽情況再說。”


    “喏……”劉琰捂著手,費力的用胳膊抹了抹淚水,委屈的站在一旁,輕聲抽泣著。大帳裏安靜下來,更透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諸葛亮瞥了帳門口的諸葛喬和傅興,招了招手。諸葛喬趕上前去,拱手道:“丞相,屬下剛剛出營,正好遇到傅興,他當時就在場,是以屬下將他帶來了。”


    諸葛亮點點頭:“傅興,劉鈺是如何與魏霸發生衝突的,你可是親眼所見?”


    傅興上前施禮,沉聲道:“正是。”


    “那好,你如實講來。”


    “喏。”傅興看看魏霸,又看看劉琰,猶豫了片刻,開始講述當時的情況。魏霸一聲不吭的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傅興。傅興會怎麽說,他並不清楚,但是他也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傅興身上。既然傅興會和劉鈺走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係當然要親近過一個未曾謀麵的老鄉。傅興如果拉偏架,歪曲事實,他也可以理解。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傅興並沒有這麽做,他原原本本的將入營之後發生衝突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一開口,說到他們乘馬入營時,劉琰的眼神就變得非常不善,惡狠狠的瞪著傅興,如果不是在諸葛亮的麵前,也許他就會撲上來揍傅興一頓。


    當傅興講到魏霸多次稱劉鈺是佳人,劉鈺因而惱羞成怒,最後讓人打魏霸,並且發展到自己拔刀要砍殺魏霸時,劉琰再也忍不住了,他撲上前,抬手就是一個耳光:“豎子,你敢血口噴人?我知道了,你也是義陽人,他也是義陽人,所以要你幫著他,是不是?”


    傅興臉上火辣辣的,他向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回稟將軍,屬下隻是實話實說,並無遮掩之處,更沒有因為同是義陽人而有所偏袒。將軍如果不信,可以去營中查訪,自會明白。”


    “胡說,你分明是在偏袒他!”劉琰氣急敗壞的怒吼道:“就算是鈺兒有什麽錯,也是被你們這些人,特別是你帶壞的……”


    魏霸冷眼旁觀,對劉琰的蠻不講理和愚蠢非常滿意。諸葛亮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來人,將後將軍扶下去休息。魏霸,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清楚了,這事曲不在你。不過,你擰斷後將軍的手指,又當眾摑擊他,有以下犯上之嫌。看在是他汙辱你父親在先,這件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不過年輕人的戒之在鬥,以後做事要沉穩些,切不可再如此魯莽。你可記住了?”


    魏霸躬身施禮:“多謝丞相教誨,魏霸一定銘記在心。”


    “好了,你先回去。你的賬本就放在這裏,我自會轉交楊參軍。”


    “多謝丞相,霸告退。”魏霸瞥了一眼麵色蒼白的劉琰,剛要轉身離開,忽然看到了低著頭站在一旁的傅興,不禁心中一動。他對傅興印象不錯,當然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到了劉琰的毒手。可是此時此刻,他又不可能當著諸葛亮的麵威脅劉琰,當然劉琰也不會聽他的。他想了想,轉身走到傅興麵前,欠身施禮。傅興嚇了一跳,連忙還禮。


    “多謝傅兄仗義執言,否則我今天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魏兄此言差矣,就算我不說實話,以丞相之明,又怎麽會讓魏兄受了委屈。”傅興顯然老成得多,他連忙給魏霸遞眼色,示意他不要說錯了話,謝錯了人。


    魏霸心中有數,卻故意說道:“丞相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這樣的小事,就算以後能夠弄明白,我一時的委屈總是要受的。傅兄的大恩,我銘記在心,稟告了父親之後,我再登門拜謝。”


    “多謝多謝。”傅興鬆了一口氣,有魏延這樣的軍中重將為他說情,就算劉琰容不下他,諸葛亮也不會為難他。在劉琰手下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有了魏延這條路,說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魏霸再次致謝,這才出了帳。剛從帳裏出來,他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魏風和魏武兩個人帶著十幾個麵色不善的親衛,大步流星的趕來,一個個盔明甲亮,全副武裝,渾似要去打仗一般。親衛人數雖然不多,行走之間卻是一個衝鋒陣型,大有一句不合便動手搶人的架勢。中軍大營裏的衛士如臨大敵,卻又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應,畢竟對方隻有十來個人。隻有大帳前的衛士不敢大意,有意無意的擺出了防守陣型。其他的衛士隻是提高警惕,可他們不自然的臉色則暴露了他們此刻的緊張和戒備。


    “大兄,你這是……”


    魏風趕到魏霸麵前,擠了擠眼睛,然後雙手抱著魏霸的肩膀,很誇張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緊張兮兮的說道:“阿霸,你沒傷著哪兒吧,有沒有人欺負你?”


    魏霸強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兄長,你這話說到哪兒去了,有丞相在此,誰能欺負我。我好得很,一點事兒也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魏風一揮手,親衛們呼啦一下子湧了過來,將魏霸圍在中間,嚴密的保護起來。魏風輕聲道:“你們稍微等我一下,我進帳對丞相說幾句話就出來。”


    魏霸連連點頭,順手拉住了魏風,把剛才帳中的事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傅興。魏風眉頭一挑:“是他幫忙啊。那就更好辦了,你放心,他幫了你,就是我魏家的朋友,誰敢動他,我魏家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完,魏霸走到帳門口,換了一副恭敬的架勢,報名請進。時間不長,諸葛亮傳令讓他進帳。魏風低著頭,進了帳,撲通一聲跪倒在諸葛亮麵前:“丞相,我有罪,請丞相責罰。”


    諸葛亮詫異的看著他:“你又怎麽了?”


    魏風用力的擠了擠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多了幾分哭腔。“丞相,我正在與父親操練,聽部下傳報,說有人在丞相大營中圍攻我弟弟魏霸,還有騎兵。一時緊張弟弟的安危,帶著正在操練的士卒趕了過來。事出匆忙,沒來得及解甲,又走得比較急,犯了丞相軍令。”


    諸葛亮有些無奈的苦笑道:“你是擔心我不能公平處事,為難你弟弟?”


    魏風連連叩頭。“丞相誤會了。丞相以法製國,公平有口皆碑,我豈能有什麽擔心。隻是我弟弟前不久剛剛病過一場,尚未痊愈,腦子有時候不是很清楚,容易犯渾。我擔心他一時言語不慎,得罪了什麽人,或者違犯了丞相的軍令,自取其咎,是以著急。好在剛才我到營中問了一下,看到了幾個旁觀者,得知他並無什麽過失,這才知道自己魯莽了。丞相,我已經把那些人請到帳外了,丞相如果想問當時的情況,現在就可以。”


    “不用問了,我剛才已經聽傅興說過。我相信他不會說謊,辱沒傅將軍的遺聲。”諸葛亮擺擺手:“好了,你也不用請罪了,帶著魏霸和你的部下離開,免得引起他人猜疑。”


    “謝丞相。”魏風翻身爬起,正要離開,又想起了什麽,轉身對諸葛亮道:“丞相,我還有一個請求。”


    諸葛亮皺皺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不肯說出來。“你說。”


    “我剛剛聽弟弟說,是傅興仗義執言,這才洗清了他的委屈。我想稍候請他赴宴,聊表謝意,還請丞相允準。”


    諸葛亮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我知道了。”


    魏風這才眉開眼笑的衝著傅興拱拱手:“傅兄,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請到我營中一敘,容我父子略備薄酒,以謝傅兄大恩。”


    傅興含笑道:“魏兄言重了,屆時一定前往叨擾。”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魏風微微一笑,轉身出帳,帶著魏霸、魏風,在親衛們的簇擁下揚長而去。出了大營,魏風興奮的一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你的法子還真靈,兩滴眼淚,就把事兒全擺平了。”


    “這就叫以退為進,以守代攻。”魏霸得意的一笑:“和丞相硬碰硬,我們怎麽可能討到便宜,既然實惠已經撈到了,總得給丞相一個台階好下。”


    魏風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阿霸,你這次又立了一功,不僅給老爹增了麵子,還幫魏家爭取到了一個朋友。”


    魏霸不以為然。“多一個朋友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吧,何況傅興隻是個小小的都尉,又不是什麽坐鎮一方的重將。”


    “這你就不懂了,他真要是坐鎮一方的重將,我倒不敢拿他當朋友了。”魏風看看四周沒有外人,這才用力的一拍魏霸的肩膀,感慨的說道:“你更不懂的是,對於我們魏家來說,多一個仇人很平常,多一個朋友,卻是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事。唉,其實應該這樣說,我們魏家幾乎就沒有朋友。”——————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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