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陣地上,辛毗地非常憔悴,從他趕到司馬懿的大營開始,攻擊鄧塞,急行軍,趕到樊城下就開戰,就沒有休息的時候。現在他滿臉灰塵,一身油膩,已經髒得不能再髒。


    可是司馬懿顯然沒有休息的想法,他腰杆筆直的挺坐在指揮台上,手邊放著一卷書,一杯酒。大多數時候,他在看書,偶爾放下書冊,呷一口酒,然後有滋有味的品咂一番。如果沒有那些戰鼓聲、喊殺聲,如果空氣中沒有濃烈的血腥味,如果司馬懿的臉上沒有那被火光照得發亮的油膩,辛眥會有一剩苛覺,這不是在殘酷的戰場上,而是在漢水之濱春遊。


    陽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時候啊。


    辛毗對司馬懿的從容不得不表示佩服。


    “將軍,你還有其他的安排嗎?”辛毗按捺不住的問了一句。


    “其他的安排?”司馬懿不解的看著辛毗,過了片刻,他搖了搖頭:“沒有。”頓了頓,他又說道:“如果說有,那就是陛下的英明了:”


    辛毗是何等樣人,豈會不明白裏麵的意思。我已經全力以赴了,所有的士卒都投入了戰場。如果還是不能取勝,那正好證明了我當初索要更多的兵權是對的,是從大局出發。如果僥幸勝了,那也是損失慘重,你不給我更多的兵,我就隻能困守焚城,襄陽的圍,你另外派人去解吧。


    這是表忠,習樣也是示威,甚至還有另外一個用意。戰敗,然後順理成章的退出朝堂,既然天子擔心我兵權太重,那我就幹脆交出兵權,從此淡出朝堂。接下采的戰事,與我無關。


    在曹休病死,曹真病得的情況下,如果司馬懿再放棄兵權,又有誰能挑得起這個重擔?天子猶豫了這麽久,不就是離不開司馬懿嗎。


    “可是,如果樊城失守,對我軍可不利啊。”


    司馬懿搖搖頭,不屑的一笑:“丟了也沒什麽,樊城城卑池淺,易得也易失。蜀軍經此一戰,損失慘重,他又怎麽可能長期占領樊城?說實在的,我覺得魏霸這次好象太自大了。取樊城?哈哈哈,除了替吳人創造機會,還有什麽用?佐治,你以為呢?”


    辛毗搖了搖頭:“將軍和他交手多次,都猜不出他想幹什麽,我又怎麽敢猜。不過,襄陽是我大魏的門戶,萬萬不能失守。否則,隻怕陛下再遷都,你就攔不住了。”


    司馬懿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想起那一次成功的進諫,他還有些得意。


    “十年啦。”司馬懿收起笑聲,眼神有些落寞。“可惜,文皇帝英年早逝。如果他還在,那該多好。”


    辛毗心有同感的點點頭。曹家三代人,文皇帝曹丕是和世家最親近的,雖然也有防範,但是他當政之後,世家再也不用像在曹操時代那樣謹小慎微了:對世家有利的兩件大事:陳群推進九品中正製和司馬懿掌兵都是在曹丕手上開始的。隻可惜,曹丕僅僅四十歲就死了,而繼位的曹睿卻和曹丕一點也不像,他秉承了曹操的脾氣,對世家的防範非常嚴密。縱使是曹丕指定的輔政大臣,也無法從他手中分得一星半點的權力。


    “佐治,你說秦朗和田豫會有這樣的嗅覺,能感覺到這樣的機會嗎?”


    辛毗眼神一閃,搖了搖頭:“秦朗不過是以色娛人的佞臣,哪會有這樣的能力。田豫嘛,倒是有可能,不過他對這裏的地形不熟,心有餘而力不足。”


    司馬懿咂了咂嘴:“如果是這樣,那就可惜了。”


    “是啊,如果這些鐵騎由將軍采率領,這樊城的局勢,又怎麽會這麽緊張。”


    司馬懿看著辛毗,兩人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乘,一邊笑,一邊無奈的搖頭,笑容也慢慢的變成了苦笑。


    漢水南岸,陸遜站在高高的望樓上,遠眺漢水北岸的戰場。吹麵猶寒的春風將戰鼓聲吹過了漢水,吹到了襄陽城上下的每一個將士的心中:大家都很清楚,樊城的得失對襄陽至關重要。一旦蜀軍攻占了樊城,襄陽就徹底成了孤城,吳軍很快就會發動攻擊。而一旦蜀軍攻城失利,魏軍重奪樊城,那浮橋必然也會重新將襄陽和樊城聯係在一起,吳軍隻能撤退,放棄這次大好機會。


    “不知道魏霸那豎子是不是隻有一張利嘴。”站在陸遜身邊的陸嵐幽幽的說道,語氣中的意味很複雜,隱隱的還帶了一絲絲酸味。


    “我想他不是。”陸遜說道:“諸葛亮是個人傑,他能這麽看重魏霸,不管是器重還是忌憚,都足以說明魏霸不是個尋常之輩。仲山,你要注意這個人, 以後如果有機會領兵,你遲早會和他對陣的。”


    陸嵐悶悶的應了一聲,他看不起魏霸,但是他相信陸遜的眼光。對陸遜如此看重魏霸,他有些不自在。“有將軍在,魏霸又能掀起什麽風浪。說不定,他馬上就要被魏軍擊敗,露出他的真麵目了。”


    “能在司馬懿麵前支撐到現在,他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陸遜回頭看看陸嵐,轉身走下望樓:“仲山,你不要意氣用事。唯心靜,方能觀事平。


    “喏。”陸嵐小心翼翼的扶著陸遜,亦步亦趨。


    陸遜邁步進了大營,又停住了,他轉過頭,再次看了漢水北岸一眼,目光閃了閃,突然說道:“把朱然、朱桓、潘璋三人叫乘。”


    陸嵐一驚:“將軍,你要渡水助陣嗎”


    “可以這麽說。”陸遜擺擺手,示意陸嵐立刻去辦。陸嵐不敢再問,一邊想著陸遜的用意,一邊去找朱然三人。時間不長,朱然三人先後來到陸遜的大帳。


    “義封(朱然),你立刻準備戰船,準備渡水作戰。你們二位,隨時準備出擊。”


    朱然目光一冷,還沒乘得及說什麽,潘障已經勃然大怒,不滿的吼道:“將軍,魏霸那豎子如此汙辱我父子,還想我去救他?”


    朱然也冷笑道:“將軍,我擔心他們會和上次一樣,不分清紅皂白,攻擊我們啊:”


    陸遜目龍掃了一圈,什麽也沒說,朱然等人卻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眼中的怒氣仍在,卻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諸位,此一時,彼一時。”陸遜不緊不慢的說道:“上一次蜀軍勢如破竹,輕易的攻破了浮橋,才有餘力挑釁我軍。現在他們和魏軍血戰兩日,縱使取勝,也是慘勝,哪裏還能攻擊你們。”


    朱然哼了一聲,把頭扭了過去。潘璋臉色鐵青,抱著雙臂,一副愛理不睬的樣子。


    “魏蜀兩敗俱傷,正是我軍出擊的好機會。”陸遜沉下了臉:“你們三位都是久征沙場的宿將,怎麽連這一點都不明白?意氣用事,豈是為將者當為?”


    朱然眉頭一挑,忽然明白了:“將軍,你的意思是不論魏蜀,都有可能成為我們攻擊的目標?”


    陸遜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不排除有這和可能。不過,眼下之際,我們還是應該把魏軍當成主要目標。重創魏軍,我們奪取襄陽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


    朱然恍然大悟,一拍大手:“將軍高見,是我等糊塗了。”


    朱桓濃眉一挑,也明白了。潘璋卻還沉浸在鬱悶之中,對此不屑一顧。陸遜也不理他,他知道隻要命令下達,潘璋再不情願也會執行的:做為孫權一手提拔起采的重將,潘璋的忠誠無可挑剔。


    陸遜隨即做了相應的安排,朱然的水師做好運兵的準備,朱桓和潘璋各領本部,共一萬人,隨時準備渡過漢水,參與作戰。他們的目標不是協助蜀軍,而是給他們鼓勁,讓他們多和魏軍拚一陣子,加大消耗。在蜀軍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吳軍可能適時出機,重創魏牟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奪取樊城。把葵城握在自已的手裏,對吳國乘說才能真正的放心。


    朱然等人聽得心huā怒放,原來的一點不滿煙消雲散,各自分頭去準備了了陸嵐喜形於色,心悅誠服的說道:“將軍,你這個辦法好:我就說嘛,魏霸那豎子,肯定不是將軍的對手。”


    陸遜雖然不苟言笑,卻也頗有些自得。魏霸一心想促成吳魏交兵,好將魏國的兵力吸引在襄陽一帶,為關中爭取喘息的時間。可是他又怎麽可能讓魏霸那麽輕鬆的得償所願。現在,吳軍雖然包圍了襄陽,卻沒有發動真正的攻擊,蜀軍卻已經與魏軍打得兩敗俱傷,誰是漁翁,已經一目了然,孰勝孰負,也是清清楚楚。


    “魏霸,這一次,你還能從中取利嗎?”陸遜自言自語的笑道。


    “哈哈哈,他還能取利,不死在戰場上,就是天幸。”陸嵐欣喜的大笑道。


    “他如果真的死在戰場上,對我大吳來說,倒的確是個不錯的結果。”陸遜笑著搖搖頭:“不過,我看他不會那麽短壽。他雖然驍勇,卻不是莽撞之人。人在中軍,陣亡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唉,這樣的年輕人,有勇力而不恃,實在是難得啊。”


    陸嵐無聲的笑了起乘,他知道陸遜在誇誰,又是在鄙視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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