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凱雖然被魏霸打敗了,而且敗得很慘,但是他並不難受。征戰多年,他深知勝負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一味沉浸在失敗的陰影之中並不是好事,更重要的是總結經驗,研究對手的套路,為下一次戰鬥做好準備。


    對沅溪之戰,他有很多可以反思的地方,但最大的疑惑還是蠻子在軍械上的巨大進步,他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他能猜得到,那肯定是拋石機。


    拋石機不是什麽精密的武器,但也不是誰都可以打造的武器。拋石機威力很大,特別是用來防守,有沒有拋石機,區別很大。呂凱覺得這個情況非常重要,必要要鄭重其事的向父親呂岱匯報,為再次交戰做好準備。


    教訓很多,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失誤。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看著魏霸在眼前,卻沒能擒獲他,白白放過了一個天賜良機。


    徐原的到來,讓呂凱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情一下子喪失殆盡。他愣了半晌,臉忽然脹得通紅,一腳踢翻了麵前的書案,縱聲咆哮:“豎子欺我!豎子欺我!”


    徐原窘迫的看著呂凱暴跳如雷,他在呂氏父子相交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呂凱如此失態。當然他也能明白呂凱的心情,呂凱一直在與魏霸戰鬥,但是他卻根本不知道魏霸的存在,敗得莫名其妙,豈能不怒火中燒?如果他早一點知道魏霸已經到了沅溪部落,以他的謹慎,他絕對不會給魏霸留下這麽大的機會,帝女湖之敗就不可能出現,現在的情況也就是完全兩樣。


    魏霸完全是在不對等的情況下戰勝了呂凱,他的赫赫戰功是踩在呂凱傷痕累累的尊嚴上的。不僅如此,呂凱的慘敗還帶來了一個很嚴重的後果,蠻子們利用繳獲的大量軍械裝備,實力進一步增強,對以後的戰事非常不利。


    這些都是徐原親眼看到的,魏霸放他離開之前,讓人帶著他在沅溪部落裏稍微轉了一圈,到處都是穿著吳軍製式甲胄,拿著吳軍製式武器的蠻子,在魏霸身邊的武卒率領下,有板有眼的在操練。那些立下大功的拋石機被蠻子們掛上紅布條,當作神器一樣矗立在寨牆上,像保護神一樣保護著沅溪部落。


    呂凱越聽越生氣,越聽越來火,恨得咬牙切齒,捶胸頓足。所有的前因後果,他全想明白了。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魏霸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是的在分析敵情,以至於在徐原麵前丟了個大臉。


    徐原其實比他更慚愧,呂凱隻是打了敗仗,他卻是實實在在的被魏霸羞辱了。不僅被那些蠻子剝光了衣服,赤身**,還險些被狗吃了,為了活命,他將他知道的情報統統告訴了魏霸,呂凱的失敗與他的軟弱有著不可分的聯係。隻是這些,他如何好意思開口?


    “將軍,魏霸得到情報,說相夫被擒送到鎮南將軍大營去了,他要用公主來換相夫。”


    “用公主換相夫?”呂凱麵紅脖子粗的看著徐原:“徐君,你居然相信他這樣的傻話?相夫是被雄溪蠻子捆起來送來的,他已經不能再指揮雄溪蠻子了,魏霸要他何用?他會用公主來換相夫?”


    “將軍,這是魏霸親口對我說的,還有他的親筆信,將軍可以親自看一看。”


    “不用看,我肯定不信。”呂凱一揮袖子,覺得徐原真是迂腐得可憐,這樣的鬼話也會相信。相夫是一個失去了部落的精夫,公主卻是一個尊貴的人質,魏霸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用公主來換相夫。


    “將軍,我把話帶到了,信與不信,由將軍做主。”徐原嘴裏苦澀,他知道呂凱怨恨他,不肯相信他。不過,他必須把話說清楚:“魏霸說了,如果半個月之內,將軍不能將相夫送到沅溪,他就會將公主充作營ji。”


    呂凱一愣,隨即勃然大怒:“他敢!”


    徐原歎了一口氣:“將軍,莫怪我多言,他還真敢。”


    呂凱愕然,半晌沒說出話來。從徐原的臉色上,他知道徐原沒有說謊,同樣,徐原對魏霸的恐懼已經深植於他的心底。呂凱也有些猶豫起來,從魏霸的舉動來看,這人不按常理,說不定真會把公主充作營ji。


    呂凱沉吟良久,收斂了怒氣,向徐原拱拱手:“一事不煩二主,勞煩先生立刻趕到大營,向鎮南將軍匯報。”


    徐原躬身領命,帶著呂凱根本沒有拆封的書信,趕往呂岱的大營。


    ……


    魏興拱著手,晃了晃腦袋,一個強壯的蠻子邁步上前,將手中的木盒送到飛狐麵前。然後不屑的看了飛狐一眼,退了下去。木盒很粗糙,還沒打開,一股臭氣就迎麵撲來。飛狐皺了皺鼻子,很不高興的看著魏興:“這是什麽?”


    魏興微微一笑:“精夫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飛狐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打開了木盒,眼神頓時一緊。木盒中是一個用石灰醃製的人頭,已經有些變形,但血汙滿盒,盒子一打開,無數的蒼蠅亂飛。


    “這是誰?”


    “朱褒。”魏興含笑看著飛狐,態度從容。“精夫想必不會對這位益州大豪不熟悉吧?”


    飛狐倒吸一口涼氣。朱褒他當然知道,雖然沒見過麵,但是南中叛亂的時候,朱褒派人和他聯係過。上次徐原來,也曾經和他特地提起朱褒,意思無非是隻要搞定五溪,朱褒就可以回以益州,一切都易如反掌。飛狐首鼠兩端固然是因為吳人來勢洶洶,可是朱褒這樣的益州豪強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朱褒的首級現在就被裝在木盒裏,這輩子也回不了益州了。


    飛狐膽戰心驚,有些後悔。魏霸居然這麽狠厲,隻帶了三十多人就敢去了沅溪,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魏霸居然真的打敗了呂凱的三千多人,生生從呂凱的手中奪回了沅溪部落。


    難道這個人真是天生神將?


    飛狐眼珠一轉,換上了一副笑臉,熱情的邀請魏興入座,命人上酒,又讓人作陪。在席上,飛狐熱情洋溢,連連勸酒,一個勁兒的誇魏霸用兵如神,不住的打聽這次大戰的經過。魏興不緊不慢的喝著,將戰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他們得到沙摩柯的在天之靈指引,幸運的找到了沅溪部落的後山秘道這件事。


    飛狐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作為蠻人中的智者,他不會輕信任何一個人,當然也包括眼前的魏興。可是他同樣信奉萬物有靈,特別是崇拜祖先,對人死之後有靈魂一說深信不疑。沙摩柯的靈魂指引魏霸,在他看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要不然魏霸第一次進入沅溪,怎麽可能就找到後山秘道?


    那我和吳人勾勾搭搭的事,會不會惹得沙摩柯的在天之靈不悅?


    送走了魏興,飛狐獨自坐在堂上,一個人慢慢的喝著酒。一直隱在後麵的楠狐走了出來,打量了一眼父親的臉色,不由得撲哧一笑:“阿爹,你這是怎麽了,被那魏霸嚇住了?”


    飛狐強笑了一聲:“魏霸的確善戰,這一仗以少勝多,贏得漂亮,可是你阿爹還不至於怕他。隻是沙摩柯大王……”


    “沙摩柯大王已經升天,去侍奉槃瓠老祖了。”楠狐打斷了飛狐,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在要擔心的是下一任大王。”


    “下一任大王?”飛狐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楠狐:“哪裏有什麽下一任大王?”


    “阿爹,你真是糊塗了。”楠狐白了飛狐一眼:“黑沙這些年一直在想什麽,你難道不清楚?他怎麽會突然對魏霸言聽計從?自然是想靠魏霸的力量做大王。現在魏霸幫他們打敗了呂凱,獲得了大量的戰利品,再有魏霸幫忙,沅溪部落的實力突飛猛進,他離大王之位自然是越來越近。如果槃瓠令……”


    楠狐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或許,槃瓠令原本就在魏霸身上。”


    “這怎麽可能?”飛狐忍不住連連搖頭:“槃瓠令是我蠻人至寶,怎麽會落到魏霸的手上?”


    “槃瓠令當年是在沙摩柯大王的身上,大王戰死夷陵,原本應該由黑沙帶回沅溪。可是這麽多年來,黑沙一直不肯拿出槃瓠令。原本我們都以為他是想自己霸占著,等有了實力,再拿出來稱王。現在看,這塊槃瓠令很有可能失落到漢人手中了。魏霸敢深入五溪,說不定是就是憑著這塊槃瓠令。”


    飛狐一聽,頓時頭皮發麻。沅溪部落大勝吳軍,實力大漲,如果再有了槃瓠令,黑沙成為新一任蠻王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得到了魏霸的幫助,當然會像沙摩柯信任馬良一樣,對魏霸死心塌地。自己曾經軟禁過魏霸,又和吳人勾結,將來會不會被整個蠻人部落唾棄、圍攻?


    “阿爹,事不宜遲,趕緊派人支援魏霸吧。”楠狐眼珠轉了轉,又笑了起來:“阿爹,我想和剛才那個使者見一麵。”


    “幹嘛?”飛狐心情非常鬱結,沒好氣的說道。


    “上次我就看出來了,他是魏霸身邊的親信,如果能讓他幫我們說說好話,將來阿爹在魏霸麵前也許不會太難堪。”


    飛狐將信將疑。不過形勢逼人,他已經有些亂了陣腳,既然女兒說有用,那就不妨一試。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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