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清澈的沅水上,江水透澈如玉,幾乎能看到水中遊弋的小魚。兩岸的竹影倒映在水中,將江水染成碧綠,如一塊巨大無比的翡翠。


    數艘戰船相隔百步,遙遙相對。


    “公主,走吧,我送你過去。”趙統率先走下小船,伸出手。


    孫魯班回頭看了看遠處,慢慢的將目光收了回來,落在潘子瑜的臉色。潘子瑜的臉色有些發白,連嘴唇都有些白,咬出了幾個淡淡的齒印。她原本在看著孫魯班,可是當孫魯班看過來的時候,她又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避開了孫魯班的目光。


    “子瑜,你恨我嗎?”孫魯班平靜的問道。


    “我……不敢。”潘子瑜淡淡的說道。


    “你不是不敢恨,你是不敢說出來。”孫魯班緩緩轉過身子,看著小船上的趙統,粲然一笑。“子瑜,我走了,從現在開始,他是你的。不過,你要想真正的擁有他,就要膽子再大一點,再狠一點。男人不狠,隻能聽天由命,隨波逐流。女人不狠,下場隻會更慘。”


    說完,孫魯班拉起潘子瑜的手,將短刀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後拍拍潘子瑜的手背:“子瑜,聽我一句勸,隻有溫柔賢惠是不夠的,必要的時候還要夠狠。”


    潘子瑜手一抖,如果不是孫魯班握著她的手,險些將刀落在地上。孫魯班捏捏她的手,低聲說道:“這就是你一輩子的幸福。你要用力抓緊了,千萬不要從手心裏滑掉。”


    “公主……”


    孫魯班微微一笑,款步上前,扶著趙統的手,走下了小船,頭也不回的走了。趙統駕著小船,來到兩個船隊的中央,將竹篙插入水中,定住小船。過了一會兒,對麵也駛來一艘小船。船上除了一個船夫。還有兩人,一個是精神委頓的相夫,另一個是披甲執戟的武士。小船駛到麵前,那武士仔細的打量著孫魯班。剛看了兩眼。孫魯班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報上名來。”


    那武士一驚,連忙躬身施禮:“稟公主,末將是鎮南將軍麾下偏將軍唐谘。曾經在武昌遠遠的見過公主一麵,特奉將軍之命,前來迎接公主回朝。”


    “原來是你。”孫魯班放緩了口氣,卻依然嚴厲。“交州平叛,你頗有功勞,不過膽子也大了不少。居然敢這麽放肆的看本公主,待本公主見了鎮南將軍,倒要問個明白,他是怎麽帶兵的。”


    唐谘大氣都不敢出,推了相夫一把。相夫向前邁出一步,和孫魯班擦肩而過。兩人到了各自的船上,孫魯班轉過身,盯著相夫的臉,寒聲道:“蠻子,小心些,千萬不要落在我的手上,否則,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相夫慢慢的轉過身,冷笑一聲:“那我也奉勸你一句,以後不要自作聰明。再被我抓住,可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孫魯班氣得哼了一聲,扭過臉去。


    唐谘有些慌亂,不過他還是沒忘了對趙統拱拱手:“趙將軍,你們對公主的照顧,將來我們一定厚報……”


    沒等唐谘說完,孫魯班不耐煩的哼了一聲:“還不走,囉嗦什麽?”


    見孫魯班生氣了,唐谘不敢再廢話,下令回去。趙統平靜的看著他們,輕聲歎息。他用刀割開相夫手上的繩索,正準備去拿竹篙,相夫攔住了他。“趙中郎,多謝你來救我,這撐船的小事,就由我來做吧,你小心吳狗,不要中了他們的詭計。”


    “那好,有勞精夫。”趙統也不敢大意,操起大盾,護住自己和相夫的後背,防備吳軍突襲。精夫操起竹篙,用力一撐,小船逆流而上。回到大船上,趙統和相夫上了船,趙統湊在他耳邊說道:“侍中在艙裏,你快去見他吧。”


    相夫一聽,連忙向上層的飛廬趕去,他剛上了飛廬,魏霸就從裏麵走了出來,一把握住了相夫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精夫,受苦了,身體如何?能不能喝酒?”


    相夫感激涕零,他想拜下去,卻被魏霸托住了。他泣聲道:“相夫無能,連累侍中大人用公主來換我,真是慚愧欲死。侍中的大恩未報,相夫還不能去死,又沒斷胳膊少腿,喝酒又算得了什麽。”


    魏霸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快來,有幾個好朋友正在等著你呢。”


    黑沙和飛狐從裏麵走了出來,哈哈大笑。飛狐拉著相夫的手臂,用力晃了晃,滿意的說道:“嗯,不愧是當年能和沙摩柯大王一較高下的雄溪相夫,多年不見,還是這麽精神。”


    相夫有些意外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除了雄溪,五溪蠻的其他四個部落現在都臣服於他了,隻等相夫收複雄溪,五溪蠻就能再次聚首。


    “老狐狸,這次你倒是挺識相啊。”相夫大笑:“你啊,這輩子精明,但真正把精明用對地方的還是這一次。跟著侍中大人,你就等著發財吧。”


    “那還用你說?”飛狐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剛剛把女兒嫁給了魏家,這個投資做得大吧?”


    “楠狐?”相夫非常意外,不過隨即又點了點頭:“嗯,那丫頭有點小聰明,也隻有侍中大人能駕馭得了她……”


    “不不不。”飛狐連連搖頭:“我那女兒哪裏配得上侍中大人,老哥,你這是笑話我呢。”


    相夫不解,魏霸一邊把相夫往裏讓,一邊笑道:“精夫,是這樣的,承蒙飛狐精夫錯愛,飛狐姑娘和我的兄弟魏興一見鍾情,兩情相悅,我也不能不識抬舉,所以,這件事便這麽定了,就等著精夫安然歸來,好借著喜酒幫精夫壓驚呢。”


    “哈,這是好事啊。”相夫大笑,非常高興。以飛狐的精明,以楠狐的驕傲,能願意嫁給魏霸身邊的親衛,這足以說明魏霸在這些蠻人中的威信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驚人的高度,否則這種情況是不可能出現的。他是魏霸用公主換回來的,當然是魏霸的親信,魏霸的威信越高,他當然為魏霸高興。


    到艙中坐定,拿下酒來,一邊喝一邊交流情況,等相夫聽完沅溪之戰的經過,相夫這才明白魏霸現在居然成了蠻人心目中的神將,連槃瓠老祖都是他的隨侍神犬,不由得暗自讚歎。魏霸的不僅會打仗,這蠱惑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槃瓠老祖是蠻人的先祖,他居然能再忽悠出一個什麽神將來,而且能得到飛狐這樣的精明之人默認,沒點真本事是辦不到的。


    回到沅溪部落,相夫進一步體會到了魏霸的實力。帝女湖中,數十船戰船正在演練水戰;上了前寨,五百全副武裝的甲士正在幾個武卒的率領下習武;寨牆上,又有三百多穿著皮甲的蠻人戰士正在演練攻防技巧;進了後寨,幾十名工匠圍著一架高大的拋石機忙得熱火朝天,爭論得唾沫飛舞,一看到魏霸,他們全部擁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意見。


    相夫瞠目結舌,且喜且憂。喜的是魏霸實力大漲,離成功又近了一步,憂的是五溪部落中的四個都已經聚在魏霸的麾下,而他的雄溪部落卻隻有他孤身一人,將來憑什麽和飛狐、黑沙等人爭長短?


    魏霸回答完了工匠們的問題,正好將相夫的臉色盡收眼底。他走到相夫身邊,輕輕的拍了拍相夫的肩膀:“精夫,不用擔心,你我的情義是在生死之間鑄成的,又豈是一時的挫折所能影響的。你好好休息幾天,養足精神,我們還有大事要做。”


    “多謝大人。”相夫感動的說道。


    忙碌了一天,夜幕降臨,魏霸在房裏看著地圖,關鳳在一旁幫他整理文件,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閑話。正在這時,相夫來見。一看到關鳳在側,相夫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要不……我稍候再來?”


    關鳳臉一紅,正準備離開,魏霸拉住了她,給相夫遞了個眼色:“精夫,關姑娘雖然是個女人,卻不是普通女人,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正好和關姑娘一起商量商量。”


    相夫會意,連忙說道:“大人所言正是,姑娘是關侯的虎女,在兵法上的造詣不比我們差,我正應該向她請教才是。”


    關鳳謙虛了幾句,三人在案前坐定。相夫看到案上的地圖,咳嗽了一聲:“大人,是在研究戰事麽?”


    “是啊。”魏霸歎了一口氣:“潘濬已經到了沅陵,卡住了通往荊州腹地的要害,步騭從北麵逼來,目前已經趕到酉陽一帶,看樣子是想切斷我們和酉溪部落之間的聯係。呂岱駐兵雪峰山下,兵鋒直指舞陽,不僅扼住了通往零陵的要害,還有分割包圍我們的意思。這些都是外患,最大的問題還是內憂,現在幾個部落數萬人退到三山穀,一年半載的無法自食其力,這糧食的需求刻不容緩,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啊。”


    相夫笑了起來:“大人,我來見大人,正是和這件事有關。”


    魏霸和關鳳互相看了一眼,撫掌而笑:“如何,我就說精夫是不可或缺的嘛。”


    關鳳瞥了他一眼,配合的說道:“知道了,要不你能天天盼著精夫安全歸來?如今被你盼到了,不用再天天寢食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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