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雄心勃勃的曹操在赤壁被周瑜燒得焦頭爛額,铩羽而歸,失去了一統天下的大好良機。赤壁的戰敗,讓他如日中天的威望受到了重大挫折,其後馬超在關中作亂,牽製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使他無暇南下。但是曹操並沒有就此放棄,他派遣間諜深入丹陽、豫章一帶,鼓動那些不願意與孫權合作的人起事,給孫權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這其中,丹陽費棧和鄱陽尤突就是幾股力量之中最大的兩個,孫權多次派人進剿都未能成功,最後還是由賀齊和陸遜一起出兵,這才穩定住局麵。需要由這兩位一起出手,就可以想見當時的局麵有多緊張,而費棧等人又有多大的能量。


    魏霸早就想利用山越的力量。他之所以接受廖立的建議,把神將的身份由盤瓠老祖的主人擴展到其他蠻夷部落,目的也在於此。用廖立的話說,這叫率獸吞吳,豈不快哉。在他想收服的力量中,山越是不亞於武陵蠻的力量,甚至還在烏滸蠻之上。現在曾經的丹陽大帥費棧的弟弟費楊不請自來,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是?”費楊不解的看著魏霸。他剛才已經注意過魏霸,這個人雖然有氣度,可是太年輕了,而且衣著也很隨便,大熱天的還披著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來向夏侯玄匯報工作的將領。不過看他和夏侯玄說話隨便,估計身份也不低,是以費楊雖然不悅,卻不敢太過怠慢。


    “他就是撫夷將軍,武陵太守魏君,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神將。”夏侯玄強忍著笑,一本正經的介紹道。


    費楊大吃一驚,脫口而出:“你就是神將?”


    魏霸笑笑:“怎麽,不像?”


    “不……”費楊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想了片刻,他翻身拜倒,連連叩頭:“費楊有眼無珠,冒犯神將,還請神將恕罪。”


    魏霸哈哈大笑,扶起費楊,打趣道:“你一定是以為神將頭生雙角,三頭六臂,如今看到一個和你一般的凡夫俗子,未免有些失望吧。”


    費楊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是在下眼拙,還請神將莫怪。不過,神將所言也不差,外麵傳得可是風聲四起,雖沒有頭生雙角,三頭六臂,總之也不是普通人。”


    帳內的眾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這些天慕名來看魏霸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驚訝,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說笑了兩句,言歸正傳,費楊說明來意。他聞說漢魏合兵,正在攻擊吳國,所以特地千裏迢迢的從丹楊山區腹地趕來,想要投效神將,為兄長費棧報仇。


    “你大概還想看看,這印綬還有沒有用吧?”魏霸拿起那副蘄春太守的印綬,觀賞著那枚二千石的官印,半開玩笑的說道。費楊有些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答魏霸這句話。魏霸輕輕的將印綬放回案上,抬起頭,收起了笑容:“曹公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可以代替曹公回答你。這副印綬當然有用,不過,這隻能代表我們還承認當初的承諾,並不代表現在就能讓你做蘄春太守,因為孫權未必肯讓。你應該清楚怎麽才能真正成為蘄春太守,否則,你也不會千裏迢迢的跑到這裏來。”


    費楊鬆了一口氣。“神將果然慧眼如炬,我兄長和尤大帥、彭大帥雖然敗了,可是元氣尚存。隻要神將振臂一呼,千裏大山必然雲起響應,縱不能與孫權決戰疆場,卻也能讓他寢食不安。隻希望神將能夠將我等的忠義上達天聽,不使我等熱血白流,我等便別無他求了。”


    魏霸心中暗笑,這些人和孫權結下了死結,不甘心引頸就戮,這才來投。說什麽別無所求,一郡太守可不是什麽大白菜。


    “你們還有多少人?”魏霸關心的問道:“這些年在山裏,生活怎麽樣,需要我們幫你們什麽,盡管開口。”


    “加上婦孺老少,還有百十萬人,大體來說還好。”費楊感激的拱拱手:“這些年的確比較艱苦,外圍損失很大。自從幾位大帥殞陣之後,我們就退到了深山裏麵。吳軍雖然凶惡,卻也不敢深入。山裏有坡地可以種稻自給,也有銅鐵打造兵器,日子倒還過得下去。隻是消息閉塞,不知道天下形勢,對孫家的暴虐痛心卻無力改變,士氣比較低落。神將出世,七戰七捷的消息一傳到山裏,可真是群情激奮啊。大家都說,這下孫家餘孽不會長久了。”


    聽完費楊的介紹,魏霸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山越還有這麽強大的力量。隻要費楊所說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意外之喜。這些人都在孫吳內部,最近的離吳郡不過幾百裏,他們對孫吳政權的威脅可想而知。這可真是真正的心腹之患,與他們相比,武溪蠻也好,烏滸蠻也罷,實在算不上什麽真正的威脅。


    “你們對大漢的忠誠,我非常感動。不過你們也清楚,現在的形勢並不樂觀,我們暫時還沒有力量進入揚州。如果你們能夠發動起來,對孫吳進行打擊,可能會對現在的戰局有重大的影響。當然了,你們也許會付出重大的犧牲,不過我請你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你們所有的犧牲都會是值得的。”


    費楊聽了這句話,心滿意足,躬身一拜:“請將軍放心,我這就回去聯絡各部,聽將軍的號令,願將軍早日進入江東,直搗心腹,剿滅孫吳,讓我等安居樂業,共享太平。”


    ……


    諸葛恪站在城牆上,看著外麵那一片收購得幹幹淨淨的稻田,麵上陰得快要滴水。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已經變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一心想著建功立業的熱血青年,而是為自己的生命擔憂的釜底遊魚。他感受到了事實的殘酷,也非常憤怒。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落到這個田地,無非是江東係和江淮係的權力鬥爭,沒有人願意看的他一個江淮係的年輕人突然崛起,建立奇功。為了不讓他成功,他們寧願放棄這個擊殺魏霸的大好機會。在家族利益麵前,國家什麽也不是,這就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對於朱績用陸遜的命令來做托詞,他一點懷疑也沒有,陸遜就是江東係武人的代表。在步騭和呂岱分別慘敗之後,陸遜就是荊州吳軍最大的實力。孫權派潘濬到長沙指揮作戰,名義上是副將,輔助陸遜,其實也存在著分權的目的。以陸遜的聰明,不可能體會不到其中的用意,也不可能不加以防備。諸葛恪可以理解他的不快,可是在這樣的時候做出這樣事情,還是隻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


    憤怒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諸葛恪現在要為自己的生存做打算。他看了一眼遠處寂寥的天空,長歎一聲,轉身下了城牆。


    漵浦。


    陸遜背著手,慢慢從田埂上走過,目光掠過那些正在勞作的百姓流著汗的黝黑背脊,飄向遠方。他的眼神平靜,看不出一點情緒,甚至有一點冷漠。陸嵐跟在他的身後,看著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有些賭氣的說道:“難道還要我們幫他收割,顆粒歸倉,等他回來?”


    陸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那你的意見呢?”


    陸嵐沒有說話,反問了一句:“我們還守在辰陽嗎?守到什麽時候?”


    “一直守下去,直到大王命令我們離開。”陸遜笑了笑,“這些糧食都是給我們自己吃的。多一點糧食,我們就能多堅持幾天。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你不應該不懂。”


    “可是……”陸嵐欲言又止。他覺得非常憋屈。攻占辰陽,奪回武陵的控製權本是大功一件,可是魏霸似乎並不在乎,他已經攻克嚴關,卻沒有回援辰陽的意思,反而帶著人去了臨賀,似乎辰陽不是失守,隻是借給了他們一樣。他們不像是敵人,反倒像是朋友。不過陸嵐對魏霸的“友情”一點感激也沒有,魏霸這麽做讓他們的努力看起來毫無意義。更讓他生氣的是孫權趁他們在辰陽的時候,派潘濬去了長沙,擠走了周魴,又派諸葛恪去了桂陽,這分明是想從他們手中搶走了一大部分軍權。潘濬是敗軍之將,諸葛恪更是什麽也不懂,他根本沒有打過仗,隻會賣弄嘴皮子。


    陸嵐覺得,孫權為了壓製江東人,已經不擇手段了。


    “好好利用這些糧食,每一顆米都是借來的,將來都是要還的。”陸遜幽幽地說道,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感傷。


    “還?為什麽要還?”陸嵐堵氣的說道。


    “因為他卡住了我們的命脈。”陸遜說道,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本來我還擔心周魴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大王派了諸葛恪去,我反倒放心了。”


    陸嵐心領神會,沒有再說什麽。


    陸遜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天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還是諸葛亮高明啊,化害為利,將一個桀驁不馴的對手利用到這種程度,讓人不得不佩服他。我們都不如他。”


    “就怕他養虎為患,到時候後悔莫及。”陸嵐冷笑一聲。


    “你小看諸葛亮了,魏霸再不遜,還能不顧他的父兄,與諸葛亮公然為敵?其實他是一個非常知趣的人。你看他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和諸葛亮撕破臉皮就知道了。適可而止,是一個年輕人很難做到的事。挺身而起,拔刀相向往往是最容易的,忍辱負重才是最難的。”


    陸嵐看的陸遜的背影,知道陸遜是有感而發。想到陸遜為了家族的興盛而承受的那些屈辱。他不由得暗自歎息,同時又有些迷惘。如今吳國岌岌可危,如果就此衰敗,甚至亡了國,那陸遜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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