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被截斷的消息傳到郭立的耳中時,毋丘儉的戰旗正好也倒下,蜀漢軍的歡呼聲如潮水般的湧來,魏風所部的將士聽到後陣安全,並且已經生擒魏軍的荊州刺史毋丘儉,一個個興奮不已,士氣高漲。


    郭立卻麵如死灰。毋丘儉全軍覆沒,僅憑他這些人馬想救順陽城已經沒可能了,甚至連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成了問題。他的部隊像一條長龍,沿著彎曲的河灘地排出去數裏遠,兩頭被敵人堵住,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如果蜀漢水師從丹水上發動攻擊,他隻有挨打的份。


    郭立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他清楚,自己已經敗了,敗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他同樣清楚,從他“突破”雙狐嶺陣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陷阱。


    郭立下令停止攻擊,繼續攻擊除了浪費將士們的性命之外,對戰局沒有任何幫助。


    魏風也下令停止反擊,看著郭立率軍後路兩百步,保持在射程在外,原本喧囂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蜀漢軍牢牢的控製住了局麵,剩下的隻是如何解決這些敵人而已。


    魏霸摘下了頭盔,坐在一架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拒馬上,晃蕩著一條腿,看著毋丘儉被拖到麵前。


    毋丘儉的神情很頹喪,他胸口挨了魏武一腳,一吸氣就疼,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不好。


    “毋丘仲恭,久仰大名啊。”


    毋丘儉看了魏霸一眼,冷笑一聲:“區區賤名,豈敢有汙尊耳。毋丘儉既然為將軍階下囚,唯一死爾,別無他求,將軍就別費口舌了。”


    魏霸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哈哈一笑:“毋丘仲恭,河東聞喜人,生於初平元年八月壬午,今年四十有二,父毋丘興,黃初中為武威太守,討賊張進及叛胡有功,封高陽鄉侯,拜將作大匠……”


    魏霸將毋丘儉的履曆一一說來,最後眉毛一挑:“我說得有錯嗎?”


    毋丘儉詫異的看著魏霸,他沒想到魏霸對他這麽熟悉。


    “別太意外,是夏侯玄告訴我的。”魏霸笑嘻嘻的說道:“我那位內兄在交州很相念你們這些舊相識啊,你想他麽?”


    “哼哼。”毋丘儉恍然大悟,卻又有些不屑,把頭扭了過去。


    “看毋丘君這樣子,大概是不肯降了。你這麽做,不知是因為看不起我魏霸呢,還是想為你們的皇帝陛下盡忠?”


    魏霸的語音有些不善,毋丘儉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如果稍有疏忽,魏霸很可能就將他砍了。雖說他不肯降,卻也不願意輕易的去死。據他所知,魏霸還沒有殺俘的習慣,就算夏侯懋當初也是被他關了一段時間,最後贖了回去的。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儉雖不才,不敢有負陛下。”毋丘儉不卑不亢的說道。


    “好。”魏霸拍了拍手:“君子不強人難,你既然要為你們的天子盡忠,我也不勉強。不過,你不要以為這麽做,就可以問心無愧。你為了一己私心,把主力都折在這裏,現在順陽城裏大概沒幾個人了,你覺得曹宇能守住順陽嗎?”


    毋丘儉閉口不言,眼神卻有些沮喪。魏霸這句話刺中了他的軟肋,他如果謹慎一點,多給曹宇留一千人,或者出城之外,不是被擊敗魏霸的戰功誘紅了眼,全軍撲上,後來又不肯及時撤退,順陽城的情況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麽糟糕。現在城裏隻剩下五六百殘兵,曹宇根本守不住順陽。


    “你我都知道,曹宇守不住順陽城,但是責任卻不是他,而是你。”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曹宇是宗室,他不會輕易投降,一定會血戰到底。這樣一來,他不僅守不住順陽城,而且會逼著我殺他。換句話說,曹宇會死,而責任人卻是你。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毋丘儉皺起了眉頭。


    “除了曹宇之外,還有郭立,我聽說他是郭夫人的叔叔,有這回事吧?”魏霸笑了起來:“郭家是西平大族,郭夫人入宮,好象和你父親的戰功還有些關係。你父親害了郭家,你莫非也要害了郭立?我不知道這個消息傳到郭夫人的耳中,她會不會給你做忠臣的機會。”


    毋丘儉再也忍不住了,漲紅了臉,大聲喝道:“魏霸,你究竟想幹什麽?要殺我,給個痛快,要我降,卻是萬萬不能。”


    “你死了,對我沒什麽好處,你降與不降,我也說了,我不強人所難。不過,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可以避免曹宇戰死,也可能避免郭立戰死,如何?”


    “什麽機會?”


    “替我勸降他們。”


    “巧言佞色,果然不出我所料。”毋丘儉冷笑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你不要急著回答我,反正順陽也跑不掉,郭立也跑不掉。”魏霸站了起來,拍拍手:“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一天之後,我會派人強攻順陽,然後殺掉郭立,再放你回去為曹睿盡忠,當然了,順便幫我帶上曹宇和郭立的首級。”


    魏霸說完,哈哈一笑,邁著輕鬆的步伐走了,扔下一臉死灰的毋丘儉氣得渾身發抖,還有兩個武卒在一旁看著他。


    毋丘儉在那裏坐了一天,看著蜀漢軍打掃戰場,清點戰果,看著魏霸調兵遣將,準備攻擊順陽城,看著蜀漢軍將士帶著興奮的表情來來往往,像打量怪物似的圍觀他,看著一隊隊魏軍降卒垂頭喪氣的從他身邊經過,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在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毋丘儉接受了魏霸的條件,願意寫信給曹宇、郭立勸降。如果能勸降這兩人,他們都是降將,他擔負了最大的責任,曹宇和郭立多少對他還有點感激,否則,魏霸真讓他帶著曹宇和郭立的首級回去,他這輩子就毀了。


    魏霸對毋丘儉的態度很滿意,先讓他吃了一頓飽飯,暖和了一下身子,這才給他拿來了紙筆,讓他寫勸降書。不得不說,毋丘儉的文筆比魏霸強多了,這兩封勸降書寫得聲情並茂,說理透徹,不由得魏霸不拍案叫好。


    “難怪太初那麽欣賞你,你這文采,嘖嘖,不愧是做過文學掾的。”魏霸讚歎道:“你如果不領兵做戰,也能以文采名列士林,當真是文武全才。”


    毋丘儉尷尬不已。


    魏霸隨即找來了一個信奉天師道的士卒,讓他帶著毋丘儉的勸降信入城勸降,同時他還附了一封信給曹宇。他對曹宇說,你的夫人是天師道係師張魯的女兒,我本人則是天師道關中區的治頭大祭酒,有這層淵源在,我不會對你不利。我以張天師的名義起誓,獻城之後,你願留願去,我概不勉強。可是如果你不自量力,非要死戰到底,刀劍無眼,萬一有所損失,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曹宇見到勸降的士卒,看了魏霸和毋丘儉的勸降信,沒有猶豫太久,就接受了魏霸的建議。城裏已經什麽兵力,根本守不住順陽城,要守也隻不過盡節而已,於事無補。既然魏霸能讓他離開,他就沒有必要死在這裏。死了,不過是個虛名,可是他更清楚,天子曹睿現在需要更實際的幫助,把這裏的戰況轉告天子,比簡單的盡節要有用得多。


    曹宇派人把自己綁了起來,準備出城投降。魏霸得知曹宇願降,非常高興。他先派人進城,解開了曹宇身上的繩子,然後自己帶著親衛營進了城。這樣一來,曹宇雖然還是獻城投降,麵子上卻好看多了,至少不用在大眾廣庭之下向魏霸下跪行禮。


    “多謝將軍。”曹宇慚愧的說道:“將軍氣度,非常人所能。”


    “哈哈哈……”魏霸大笑,親熱的攬著曹宇的手臂,一起進了縣寺。“誰讓你是七姑姑的夫婿呢,看在這份情意上,我也不能對你失禮,否則,將來見了七姑姑,我還怎麽有臉說話?”


    曹宇感激的笑了笑。他的夫人叫張琪瑛,雖然嫁給了他,在天師道內部卻依然身分尊貴,因為她排行第七,所以天師道從都稱她為七姑姑。魏霸這麽稱呼,那就是以天師道眾自居,而不是以蜀漢將軍自居,無形中,也淡化了雙方的敵對關係。對曹宇來說,這也是排除心理障礙的一個折衷辦法,雖然無補於事實,心理上卻多少自然一些。


    對魏霸的這份善意,曹宇當然感激不盡。投桃報李,他也給郭立下了一道命令,讓他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再做無謂的廝殺。


    曹宇投降,魏霸輕鬆入駐順陽城,對郭立來說,也沒有了堅持的意義,所以接到毋丘儉的勸降書時,他就有心投降了,再接到曹宇的命令,他再也沒有任何想法,立刻投降。


    他麾下的那三千多將士,其中包括兩千還沒機會投入戰鬥,基本完好無損的騎士,也連人帶馬,全部落入了魏霸的手中。


    魏霸說話算數,他當場釋放了曹宇,連贖金都沒要,還另外奉送了十匹戰馬,十名親衛,讓他們護送曹宇回到宛城。而毋丘儉和郭立卻被他留在順陽城,人可以放,但是贖金卻不能免,他們家可沒人是天師道的要人。


    曹宇離開順陽之後,快馬加鞭,趕往樊城。


    魏霸急書關中,通知馬謖和鄧芝,可以夾擊武關,收複武關道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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