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的眼皮一陣陣的跳得厲害,連心髒都開始有些抽搐起來。


    木門之戰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年,可是並沒有從馬謖的記憶中消失,相反,他幾乎每一次噩夢都和那場戰事有關。戰馬的嘶鳴,大地的震顫,魏軍鐵騎衝鋒時的犀利,一幕一幕,全刻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無法忘卻。


    這一次,他又遇到了更強勁的對手,居然是魏軍最強悍的精銳:虎豹騎。


    一想到被虎豹騎這樣的騎兵突擊,屠戮,馬謖的後腦勺就一陣陣的發涼,身上冒出一層層的虛汗。如果不是魏霸警覺,不僅他自己難逃一死,這幾萬大軍也可能受到重創,至少他想立功的夢想要再一次被擊得粉碎。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馬謖不知道除了橫劍自刎之外,自己還有什麽選擇。


    魏霸真是一員福將,這樣的劫難都能被他逃過去,還有什麽樣的敵人是他無法戰勝的呢?後怕之餘,馬謖又覺得非常慶幸。


    看來當初決定暗中幫助魏霸是非常英明的,現在,魏霸開始給他豐厚的回報了。


    馬謖披著大氅,跪坐在案前,目光落在地圖上,心思卻有些飄忽。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嘴角卻是淡淡的笑容,既有得意,又有譏諷。至於得意什麽,又譏諷誰,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馬謖隨即請來了魏風和鄧芝,將剛剛收到的軍報擺在他們麵前。鄧芝看了之後,撫著胡須,沉默不語,眼神中卻有些擔憂。魏風的臉色一沉,“啪”的一聲,將軍報拍在案上。


    “我不同意!”


    馬謖嘴角微微一挑,笑而不語。


    魏風遲疑了片刻,又解釋道:“虎豹騎和武衛營都是魏軍精銳,戰力之強,天下罕見其匹。僅憑子玉那五千步騎,根本不是對手。更何況我們還麵臨著酈縣和湍水兩道障礙,無法給予有力支援。如果勉強一戰,損失必然驚人,到時候還哪有餘力攻擊宛城?不如按兵不動,待驃騎將軍有所進展,再思良策破敵。”


    馬謖目光一閃。自從和魏霸一道出征南鄉之後,魏風不再像以前那麽魯莽了,這番話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聽起來蠻像那麽回事。不過,這一次他卻不能聽魏風的。


    “鄧將軍,你覺得呢?”


    鄧芝見馬謖點將,不好再保持沉默,他咳嗽了一聲:“我覺得困難不小,不過,我相信鎮南將軍,既然他主張一戰,必然有他的把握。”他看了魏風一眼,不太自然的笑了笑:“鎮南將軍出征以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用兵神出鬼沒,從無敗績。我想,他不會沒有一點把握就亂來。”


    魏風皺了皺眉,對鄧芝的話不太滿意,卻無法反駁。畢竟這個建議是魏霸主動提出來,鄧芝又把魏霸抬得這麽高,如果他一味反對,倒顯得對魏霸信心不足似的。


    見魏風無話可說,馬謖笑了笑:“子柔,你想想看,子玉為什麽要與虎豹騎一戰?他難道不知道麵對是的什麽樣的敵人嗎?”


    魏風不情不願的拱了拱手:“請長史指教。”


    “虎豹騎、武衛營,都是魏國天子的親衛,是真正的精銳。他們隱伏在湍水以東,就是為了阻止我們渡過湍水。說實話,我沒有這樣的麵子讓曹睿用這樣的精銳來對付我。這些人,隻會是來對付子玉的,也隻有他,才能當得起這樣的尊重。”


    魏風有些得意。


    馬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接著說道:“子玉為什麽要全力一戰?因為這關係到雙方士氣。如果我們就此止步,士氣受挫是自然之理,而影響最大的卻是子玉的名聲。子玉為什麽能讓曹睿這麽重視?是因為他戰無不勝,他一個人,能抵數萬精銳,旌麾所指,敵軍聞風喪膽。麵對虎豹騎,如果他不戰而退,以後還有什麽威名可言?”


    魏風皺起了眉頭,有些動搖起來。關係到魏霸的名聲,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相反,如果擊敗了虎豹騎、武衛營這樣的魏軍精銳,那以後還有誰能抵擋子玉的步伐?他將再一次揚名天下,對魏軍士氣造成重大挫傷,為接下來的宛城之下奠定良好的基礎。子柔,這不是簡單的一戰,而是關係到子玉名聲的一戰,是收複南陽的序曲。”


    魏風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不安的說道:“可是,我們實力不足,這一戰……沒什麽機會。”


    “正因為敵強我弱,我們才要全力支持子玉,打好這一仗。”馬謖用力的揮了揮拳頭,慷慨激昂。“從現在開始,我們都聽子玉的安排,他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


    魏風無語可說,馬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他再反對,那就顯得太懦弱了。不過,他可沒有馬謖那麽激動,他還覺得這麽做,魏霸太冒險了。


    從馬謖的大帳裏出來,魏風帶著五百武卒匆匆離開了大營,徑直來找關鳳。聽說魏風來了,關鳳卻沒什麽驚訝的,親自出迎,一見麵,魏風就說道:“收到子玉的消息沒有?”


    關鳳點了點頭,一邊把魏風往大帳裏讓,一邊沉聲說道:“我收到他的消息了,不過,我還有些不太放心。”


    “豈止是不放心,他太冒失了。”魏風氣哼哼的坐下,沒好氣的說道:“馬謖、鄧芝就沒安好心,他們一心想攻克宛城,建一個大功,卻把子玉推在前麵。馬謖有兩萬人馬,他怎麽不去麵對虎豹騎?我看子玉也是勝仗打多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虎豹騎、武衛營是那麽好打的麽,就憑他手中的那五千步騎,根本連人家的牙縫都填不滿。曹睿把這些人派來,就是要對付他的,他倒好,自己主動迎上去了……”


    關鳳看了一坐下來就抱怨個不停的魏風一眼,不禁笑了起來。不過,笑容並沒有保持多久,一閃即沒。她的想法和魏風一樣,覺得魏霸這麽做太冒失了。別說還有湍水和酈城,就算是列陣而戰,麵對虎豹騎、武衛營這樣的精銳,魏霸也未必有多少勝算。


    不過,關鳳不想在魏風麵前說魏霸冒失,哪怕他們是親兄弟。


    “也許,他有他的難處吧。”


    “我知道,他也是為名聲所累。”魏風歎了一口氣,“正如他所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他名聲在外,不能不戰而退。”他擺了擺手,叫過親衛將王徽:“我手下還有五百武卒,是子烈從關中帶來的,跟在父親身邊征戰多年,都是精銳,全部給你,你轉交給子玉。如果有什麽需要,你現在就跟我說,我回去對馬謖講。”


    關鳳應了一聲,轉身從案上抽出一封軍報。“這是子玉擬定的作戰計劃,上麵有他列出的要求,你看看還有什麽補充的。”


    魏風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我知道了,我會對馬謖講,他隻要差一條做不到,我就不同意這場戰事。”


    關鳳心中一暖。“兄長,你放心吧,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有你和子烈幫他,這一仗,我們一定能打贏。”


    “但願如此。”魏風起身告辭而去,五百武卒挺立在營外,等待著關鳳的命令。


    ……


    曹宇亮出了戰旗,隱匿的虎豹騎、武衛營露出了真麵目,魏軍士氣大振,阻擊越發的頑強。蜀漢軍接連兩日攻擊無果,馬謖下令停止攻擊,調整戰術,鼓舞士氣,準備再戰。


    蜀漢軍開始向湍水上遊運動,關鳳的部下增加到五千人,更多的工匠在湍水西岸忙碌著,擺出一副要強渡湍水的架勢。


    魏軍接到消息,也從酈縣調來了兩千人,在湍水東岸列陣。這裏雖然沒有酈城,可是在湍水為掩護,兩千人完全可以阻擊五千人的攻擊。同樣的戰術,他們已經在酈縣試過,在這裏同樣沒有問題。


    曹宇率領虎豹騎逼近到酈縣東北方向,離酈縣和即將開戰的新陣地各二十裏,這裏是一馬平川,不管哪裏有事,他隻要半個時辰就能輕鬆趕到。


    經過兩天調整之後,馬謖和關鳳再次同時發動攻擊。在霹靂車、連弩車的掩護下,輜重營的將士將浮橋組合起來,推進湍水,向對岸延伸。魏軍全力反擊,箭矢和石彈向浮橋飛去,盡一切力量阻止浮橋的搭建。雙方在湍水上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曹宇和陳泰密切注視著關鳳的攻擊,在他們看來,酈縣的馬謖雖然攻擊得也很猛烈,關鳳又是個女子,但是她的攻擊顯然比馬謖的攻擊還有威脅。


    因為她是魏霸的夫人。


    因為魏霸還沒有現身。


    雖然有斥候潛到湍水西岸打探消息,但是到目前為止,誰也不知道魏霸在哪裏。曹宇和陳泰分析,魏霸有可能在酈縣,也有可能隱在關鳳身後,也有可能藏在北部的山區,甚至有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正暗中窺伺著他們,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他們同樣在等待著這樣的機會,隻要魏霸出現在湍水東岸,他們就會發動雷霆一擊,用虎豹騎的鐵蹄,將這個年輕的名將碾落塵埃。


    雙方屏住呼吸,繃緊了每一根神經,盡一切手段捕捉著對手的蹤跡,等待著戰鬥的開始。


    激戰兩日,不論是關鳳還是馬謖,都沒能成功搶渡,湍水依然是他們麵前無法逾越的阻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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