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軍控製宛城的南部之後,魏霸開始指揮霹靂車和連弩車入城。在進城的先頭部隊的幫助下,輜重營的將士迅速將軌道鋪進了城,緊接著,一輛輛連弩車推進了城,一架架霹靂車放下了梢杆,順著軌道進入宛城,在孟達清楚出的地區列陣。


    魏霸沒有進城,但是費禕進了城,來到陣前,求見司馬懿。


    他帶來了李嚴的話:驃騎將軍不是要談判嘛,我來了。


    如果說之前李嚴派人在陣前答話隻是將計就計,打擊魏軍的士氣,那現在費禕出現在陣前,而身後就是漸漸成形的陣地,那就不是心理戰這麽簡單了。


    這是真正的談判,不過不是兵臨城下,而是大軍已經進了城,拿刀逼著司馬懿談判。


    司馬懿苦笑不已,卻沒有動氣,他讓人放下籃子,把費禕接上了城樓。費禕從籃子裏走出來,撣撣身上的灰塵,跟著司馬昭走進大堂,緩緩走到司馬懿麵前,躬身行禮。


    “驃騎將軍安好。”


    司馬懿擺擺手,帶著一絲自嘲的笑:“費文偉,你來幹什麽?”


    “談判啊。”費禕泰然自若的笑道:“我手無縛雞之力,難道還能刺殺驃騎將軍?”


    司馬懿看看費禕,眼神中有些詫異,又有些苦澀。他派彭小玉出城,哪裏是真想談判,不過是想找理由拖一點時間罷了。可是魏霸識破了他的計策,根本沒有理他,反而借著這個機會動搖了魏軍的軍心。現在魏霸已經攻破了宛城,卻派費禕來談判,意義和他所說的談判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費禕這麽從容,一方麵是因為他的氣度,另一方麵卻是因為蜀漢軍占盡了上風。強者說話,總是要從容一些的。現在主動權轉移到了魏霸的手裏,費禕當然有恃無恐。


    至於彭氏兄妹,誰會把他們當回事。


    “你知道,我不可能投降。”


    “我的確知道,不過既然驃騎將軍發出了邀請,禮尚往來,我們總得有個回應,要不然豈不是很失禮?”費禕笑眯眯的說道:“不過,我建議將軍還是考慮一下吧,時間有限,等我軍攻下整個宛城,你再想談,可能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司馬昭眉毛一挑,嗆聲道:“是魏霸讓你來的?”


    費禕收起了笑容,眉頭微皺:“你是什麽人?”


    “我是驃騎將軍的次子,司馬昭。”


    “不對啊。”費禕疑惑的搖搖頭:“久聞溫縣司馬家以儒禮傳家,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失禮的後生?”


    司馬昭頓時臊得滿麵通紅。司馬懿卻不動聲色,接著司馬昭的話頭問道:“是鎮南將軍讓你來談判的,還是驃騎將軍?”


    “當然是驃騎將軍,鎮南將軍根本沒有談判的興趣。”費禕攤攤手,有些譏諷的笑道:“你當真覺得一個婢女能夠左右他?一個險些致他於死地的彭珩會讓他有所牽掛?驃騎將軍,你太仁慈了,難怪你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在鎮南將軍手下。彭珩的生死不值得我們艸心,我們還是談談你們父子的生死吧。”


    費禕說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鎮南將軍的陣地完成還需要一段時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


    李嚴在前呼後擁下走了宛城的南大門,在經過懸門的時候,他特地停下來看了看。懸門完好無損的吊在城門洞的頂上,隻露出黑黝黝的一條邊,透出的少許火光為懸門鑲上了一道金邊,看起來是那麽的漂亮。


    “看來魏軍連這道懸門都沒來得及放下,子玉的攻擊果然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魏霸微微一笑:“石彈、箭矢跑得快一點,也是正常,可是如果沒有將軍的調度,諸軍不能如此井然有序的進城,又有什麽意義呢?將軍將百萬兵,如臂使指,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李嚴大笑,魏霸陪著笑,旁邊的驃騎將軍府幕僚們也開心的笑成一片。


    李嚴進了城,隨即在南門樓上落座,自有人準備好了案幾坐席。城裏火光正盛,照得李嚴的臉亮堂堂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宛城攻克在即,他心裏的最後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雖然司馬懿還在負隅頑抗,可是大城已破,區區一個牙城又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李嚴看到了司馬懿趕築的第二道城牆,卻不屑一顧。真正的城牆都沒擋住他的步伐,這種臨時工事又能起什麽作用。


    “子玉,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攻破這道防線?”李嚴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指著那道城牆,對魏霸說道,語氣輕鬆而溫和。


    魏霸沉吟片刻:“若費禕能成功的擾動司馬懿的心境,諸將用心,我想一天時間足矣。”


    李嚴點了點頭。魏霸在城外立陣,司馬懿當然也要在城內相應的做出調整,魏軍大量的霹靂車、連弩車都安放在了城池的西南方向,結果在魏霸的雷霆猛擊下,這些部署基本上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打成了木渣。站在城牆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左側熊熊的火光,那些都是魏軍的霹靂車、連弩車等戰具在燃燒。


    可以說,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中,司馬懿損失最大的倒不是那幾千士卒,而是這些霹靂車、連弩車。在這方麵,魏軍原本就不占優勢,現在又損失這麽大,在遠程打擊這一點上,蜀漢軍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就算城裏沒有城外開闊,不可能擺開千餘架的霹靂車一起攻擊,也足以擁有壓倒姓的優勢。


    魏霸說的一天時間,已經包括了把霹靂車、連弩車運進城列陣的時間。他雖然已經做出了最佳的方案,可是通過幾個城門來運輸這些大型戰具,還是需要大量的時間的。


    在準備好之前,李嚴需要用大量的兵力組建防線,為魏霸爭取時間。他派費禕入城和司馬懿“談判”,也是爭取時間的一個策略。


    李嚴拍了拍微熱的城牆,看著正在號呼酣戰的將士們,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笑容。隻要魏霸在城內部署完畢,他就可以再一次發動攻勢,占領整個宛城。


    遠處,孟達指揮著一隊隊將士組成防守陣勢,與企圖反擊的魏軍正在展開殊死的拚殺。


    腳下,將士們推著一輛輛戰車魚貫入城,匯入前方的陣地。


    李嚴看著這一切,心思卻飄到了遠處。丞相,我已經進了宛城了,你是不是也已經進了冀縣?


    魏霸站在李嚴身邊,看著前方浴血奮戰的將士,心頭卻有些惴惴。城裏還有兩萬多魏軍,如果費禕不能動搖司馬懿的意誌,逼近司馬懿棄城而走,隻能強攻牙城的話,那蜀漢軍的傷亡將非常驚人。在支援吳軍一批石彈、陶彈之後,剩餘的儲量不足以發動第三次攻擊,石彈還可以回收再用,陶彈卻是一次姓的,根本無法及時補充。在沒有壓倒姓遠程打擊力量的情況下,強攻牙城將是一個勝負難料的惡戰。


    如果蜀漢軍傷亡太大,就算攻克了宛城,以後能不能守住也是個問題。曹睿不可能坐視宛城失守,他一定會集中力量反撲,正如關中失守之後一樣。隻有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讓曹睿不敢輕舉妄動,蜀漢才能獲得喘息的機會。


    而要想保存實力,就隻能希望費禕成功。要想費禕成功,他就先要展示出強大到足以讓司馬懿膽寒的力量。


    這是一個矛盾,較量的是他和司馬懿心誌哪個更堅韌。至於李嚴,他才不會關心這些呢,隻要拿下宛城,他的戰功就到手了,至於接下來宛城能不能守住,那不是他的問題。


    因為他不可能親自守在宛城。


    他不考慮,魏霸卻不能不考慮。


    ……


    司馬師哭笑不得,司馬昭氣得臉色發紫,司馬懿看著費禕,不動聲色,心頭卻是沉甸甸的。費禕越是輕鬆,他越是不安。因為這隻能說明魏霸根本沒興趣談判,他對攻克宛城有非常大的把握。


    事實上,魏霸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不到半天時間就破城而入,這是擺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實。


    投降是不可能的,河內司馬家族承擔不起這樣的恥辱,他可以死,卻不能讓司馬家族蒙羞。要知道司馬家雖然不是他們父子三人在朝中為官,他卻是司馬家在曹魏朝堂上的頂梁柱,如果他投降了曹魏,那整個司馬家族都會受到牽連。


    談判呢?顯然也不靠譜,費禕與其說是來談判,不如說是勸降。


    司馬懿坐著,一動不動,背心卻是一陣陣的冷汗。眼前這個局麵是他所料未及的,片刻之間,他居然找不到什麽破解之策。


    他現在能做的似乎隻剩下一條路:放棄宛城,突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司馬懿悚然一驚,淩厲的目光看向了費禕。費禕正怡然自得的打量著外麵的風景,一排高大的衛士擋住了他的目光,他看不到外麵魏軍的防衛。不過他的心思似乎也不在於此,他隻是在看風景。


    至於是不是真的在看風景,那就隻有他知道了。


    司馬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他發現自己有些慌,居然冒出了不戰而走這樣的荒唐想法,實在不可原諒。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越是危險的時候,主帥的心神越是要冷靜,怎麽能被眼前的戰局所迫,生出這樣的想法呢?


    莫非費禕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司馬懿眼珠一轉,笑了起來。“費君,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來手談一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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