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風已經年過三十,留了一臉的絡腮胡子,看起來很風凜凜,可是眼神卻很溫柔,看到魏霸的時候,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兄長這是怎麽了,為何作小兒女態?”


    魏風不好意思的抹抹眼角:“唉,沒什麽,看到這些孩子,忽然想到阿爹。如果他還在,看到這麽多孫子孫女,那該多好啊。”


    魏霸沉默了片刻,轉身對習夫人說道:“嫂嫂,如何把我家兄長管得如此文弱,竟然傷春悲秋起來。”


    習夫人忍俊不禁:“哪有這麽回事,你問他自己,看我可曾管他。他是閑的,待會兒,你們兄弟騎馬出去跑一圈,他就高興了。”


    魏霸笑著搖搖頭:“看來少年富貴,的確不是什麽好事。這個年紀還是在外麵打拚的比較好,在家當個富家翁容易讓人消沉。”


    魏風眼睛一亮,剛要說話,魏霸又道:“不過,我說的那句話還有效,你自己得抓緊。如果真想早點出行,那你也得有阿母的同意。她願意讓你出征,我也沒什麽反對意見。”


    魏風的笑容一展即收,有些沮喪。


    成年人心思重重,孩子們卻沒這麽多想法,他們早就玩在了一起。魏風的兒子魏安五歲,和魏霸的幾個孩子差不多大,平時難得有這麽多的玩伴,此刻已經樂得忘了東西南北,興奮的尖叫聲在整個府中回響。魏征年齡最大,又有過和魏霸在軍營中的經曆,此刻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將軍,指揮著弟弟妹妹們在院裏捉迷藏,魏洋最小,邁著小腿,跟不上節奏,急得哇哇直叫。


    魏霸站在小樓上,看著一群孩子在院子裏玩得滿頭大汗,不由得嘴角含笑。


    “子玉,我很快又要有兩個孩子了。”魏風湊到魏霸身邊,央求道:“等他們一出生,就讓我上陣好不好?我想給爹報仇。”


    “打仗不是為了報仇。”魏霸道:“將軍難免陣上死,這是誰也不能避免的,又不是私仇,有什麽仇好報?說不定在黃泉路上,他和張郃還成了好朋友呢。”


    魏風語塞。


    “你還有兩個孩子,是誰,你怎麽知道是兩個?”


    魏風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想錯了。是環兒和龐氏都有了身孕。阿母擔心你嫂嫂太忙,照應不過來,把她們接到義陽去了。到了義陽,你就知道了。”


    魏霸這才明白,笑道:“還是嫂嫂有本事,能把龐家的女子娶進門做妾,不簡單啊。”


    魏風撇了撇嘴:“還不是看你的麵子。對了,我阿舅龐林就在襄陽,你願不願意見一麵?”


    “自家親戚,當然要見。”魏霸立刻應了。


    魏風把話傳給了習夫人,習夫人立刻趕來,建議魏霸幹脆把場麵擺得大一點。向朗從成都回來之後,不少人紛紛回到老家,修繕祖屋,招攬宗族,這裏麵難免有一些利益上的糾紛,如果魏霸能出麵安撫一下,對襄陽的穩定和諧有好處。


    魏霸應了。他知道這件事看起來是魏風偶然提起,其實更可能是習夫人的關照。龐林是龐統的弟弟,他的夫人是習夫人的姑姑。魏風新納的妾龐氏不是旁人,就是龐林的小女兒。以襄陽龐家的身份,能把女兒嫁給魏風作妾,這裏麵不僅有習夫人的麵子,更有利益訴求。


    婚姻,從來就是利益交換的紐帶。


    得到了魏霸的同意,習夫人非常高興,立刻派人去張羅酒宴。今天的晚宴原本隻是一個家宴,因為她的一句提議,現在已經變成了襄陽世家和魏霸的見麵會,規格大大提升。他們要談的是合作,要分的是利益,作為其中的聯絡人,習家當然要分到最大的一塊。


    看著忙前忙後的習夫人,魏霸忽然有些累,他向魏風靠近了些,用肩膀拱了拱他:“嫂嫂如何?”


    魏風不解其意,茫然的眨眨眼睛。


    魏霸笑了笑:“嫂嫂是個賢內助,你有福氣。”


    魏風嘿嘿的笑了起來:“你才有福氣呢,三個女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魏霸暗自歎息,心道正因為她們不是省油的燈,這才讓人覺得累。魏風感受不到這些,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習夫人把表妹拉來做了妾,環兒隻是一個婢女出身,身份不夠,才智也遠遠不足,以後魏風這一房基本就被習夫人姊妹控製住了。


    魏霸和魏霸趴在欄杆上閑聊的時候,夏侯徽正站在不遠處的小樓上,倚窗而笑。已為人婦的鈴鐺陪在她身邊,見她笑得開心,也笑道:“夫人,關夫人吃了癟,會安份些吧?”


    夏侯徽回頭看了鈴鐺一眼,收起了笑容:“鈴鐺,這件事以後不準再提,不管別人怎麽說,你都不能提,聽見沒有?”


    鈴鐺訝然,又有些委屈。“為什麽?”


    “將軍不喜歡這樣的事,他一直在勸和,你看不出來嗎?如果誰要是做得過份了,他也會拿出霹靂手段。你父親曾經和關侯為敵,丁奉又是將軍身邊的大將,同樣的事,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是一分,從你嘴裏說出來就是十分,會讓將軍多想的。”夏侯徽沉默了片刻,又道:“姊姊身邊有楠狐,楠狐的夫君是魏興,我的身邊有你,你的夫君是丁奉,都是將軍不可缺的助手,我不希望他們之間有分歧。男人的事,由男人去解決,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去解決,我們不要摻合在裏麵。”


    鈴鐺依然有些不甘。“那就這麽放棄?”


    “不是放棄。”夏侯徽搖搖頭:“老子說過,不爭才是真正的爭。姊姊終究是武人,她不懂這句話的真正涵義,所以才會那麽露骨。她是正妻,就算過份一點,將軍也會容著她,我則不同,此刻天下未平,他要倚賴我們兄妹,可能不會說什麽。可是形勢會變的,等天下大定,我們還能依賴什麽?真正能依賴的,還是感情。你以為當初將軍將我曹家姑姑嫁給關興是一時之意?他大概早就看出了我們之間會有爭鬥,所以希望用這樁婚姻來聯絡我們兩家。當然了,在必要的時候,曹家也可以代替我們夏侯。”


    鈴鐺愕然變色,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在她看來,如果真如夏侯徽所說,那魏霸的心思也未免太過深沉了些。


    “不要奇怪,這就是家主要麵對的問題。”夏侯徽輕聲歎息:“其實,他是不喜歡這樣的事的,隻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得不考慮罷了。有時候,我也覺得他很可憐,身上壓了太多的擔子。”


    “誰說不是呢。”鈴鐺感慨的說道:“看起來,還是我們這樣比較簡單些。”


    “你也不要高興,如果一切順利,丁家的規模也會越來越大。到了那時候,這些事躲都躲不開,區別隻在於程度。你要想做好這個主婦,也得學學怎麽揣摩心思。”


    鈴鐺吐了吐舌頭:“我和關夫人一樣,習慣了拿刀,不怎麽習慣揣摩人的心思。不過我會記住你的話,不讓他有三心二意,想納妾,門都沒有。”


    “咄!”夏侯徽啐了一口,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榆木腦袋,白浪費我那麽多口水。”


    正說著,遠處的魏霸忽然轉過頭來,似乎看了這邊一眼,夏侯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揚了揚手。魏霸也揚了揚手,兩人隔著二三十步遠打了個招呼,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仿佛了解了對方的心意。


    鈴鐺咬著手指頭,想了半晌,還是沒想明白:“夫人,那你說我該怎麽辦,難道隨他納妾,回來和我爭鬥?”


    “當然也不是。”夏侯徽不動聲色的說道:“既然納妾之事不可阻擋,不如主動給他納妾。想想習夫人是怎麽做的,你就明白了。”


    鈴鐺這次有點明白了:“給自己找幫手,而不是對手?”


    “總算開了一點竅。”夏侯徽撫額長歎:“真是不容易啊。”


    “嘻嘻……”鈴鐺笑了起來,隨即又黯然道:“憑什麽啊,不管什麽樣的幫手,總要把丈夫分一半走,我們為什麽還要搶著去做?”


    夏侯徽默然。她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當初勸魏霸娶關鳳,就是她的主意。這麽多年,她著意籠絡關鳳,兩人關係一直處得不錯,可是一涉及到孩子,她們還是不可避免的成了對手。


    我是不是自作聰明?


    另一幢小樓上,關鳳站在窗前,看著魏洋跟在其他的孩子奔跑,眼神微縮。楠狐站在她的身後,沉默不語。作為關鳳的心腹,她知道關鳳心裏在想什麽,可是她卻無法勸解。


    魏霸要求關鳳隨軍出征,不讓他再留在湘關,轉而安排靳東流輔佐關興,既可以看作對關鳳的關心,也可以看作是避免關家在荊交坐大。而他在關羽墓前對關鳳的嚴正警告,更說明他已經對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非常不滿。


    “楠狐,我真的不擅長這些。”關鳳疲憊的說道。


    “既然不擅長,不如放下。”楠狐勸道:“依我看,將軍不會虧待夫人的,他對虞姑娘的疼愛遠遠超過四個少主。”


    “一個女兒家,能頂得什麽大用。”關鳳歎息道:“將來終究還是要嫁人的。”


    楠狐笑道:“既然如此,那夫人就應該多和將軍親近,再生兩個兒子才是正理。天天想這些心思,會讓人老得快的。”


    關鳳沉吟片刻,眉毛一挑:“我聽說,天師道有駐容之術,你說會是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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