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了吉時,蕭府提前派人來給衛府的廂房,還在試圖給衛府主人送孝巾。外麵的侍衛油鹽不進,蕭府的人氣得不輕。


    衛太夫人聽了半天動靜,那些人吵得要命,竟就是不肯走。她也有些火起,便讓衛清風去把人打發走。


    謝葭心想著,蕭府的人的確太過囂張,竟然在人家太夫人門前就大吵大鬧。何況昨晚衛氏的人已經拒絕了他們的孝巾,他們再來一趟估計也心裏有數並不能讓衛氏妥協。因此,大約這一趟隻是來吵鬧一番罷了。


    衛清風畢竟是有爵位在身的,出去了片刻,就安靜了下來。


    到了中午,蕭氏太夫人發喪扶靈,打著皇後娘娘親祖母,安國公府老祖宗的旗號,公卿大臣內眷為其哭喪送靈。甚至還有阿諛奉承之輩聽到消息特地遣了家人趕來的。朱內史最終還是讓人抬著竹轎,跟在靈柩後麵抬了下去。回來的人說了,袖子上還是戴了一圈孝巾。


    謝葭打聽了一下,費娘已經帶著謝衛二府的人一起跟著下山了。她也就鬆了一口氣。


    衛府不肯給蕭氏送靈,但蕭氏還是送了他們家招呼白事的吃食來,名義上還是要逼他們擔個為蕭太夫人奔喪的由頭。衛太夫人隨意吃了兩筷子,衛清風則碰都沒碰。謝葭跟著衛太夫人吃了一點點。


    藥王廟開始給蕭太夫人做道場,咚咚鏘鏘地鬧騰了一下午,竟是除了蕭氏送來的吃食,什麽也沒給衛府的人送來。謝葭自是不能多吃,跟著衛太夫人挨餓。衛清風則是一整日粒米未進。


    衛氏在倔強,也去了大半的人跟著去送靈,隻留了七八個侍衛,和六武婢,守著太夫人母子和謝葭。還要等著他們做完道場,才好下山。說是做道場安魂,怕他們驚了蕭太夫人的元神。


    到了傍晚,終於可以先讓衛府的人下山了。


    衛太夫人早年習武,雙膝有舊傷,行動不便,便帶著謝葭坐轎下山。衛清風早派人在山下等著了。


    下了山,轎子停了一停。武婢掀了轎簾,低聲道:“太夫人,這是小侯爺買的。”


    遞給太夫人一個食盒,又給謝葭一個。


    衛太夫人自打開了,發現是附近的雲米糕,又看看謝葭那個,也是一樣,倒是笑了,道:“給元娘買一點就好了。”


    怎麽對母親像對孩子似的。


    武婢笑道:“太夫人也餓了許久了。”


    是的,謝葭都快餓死了。沒想到秦子騫的雲米糕她沒吃到,這下倒是彌補了遺憾。


    轎子停了一會兒,讓她們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然後就趁著天還沒黑緊急趕路。總算在宵禁之前進了城,衛清風讓人先送太夫人回去,然後親自送了謝葭回府。


    劉姨娘親自帶人在門口等著,見了衛清風領著衛府的轎子,忙笑著迎了上去:“衛侯爺,元娘!”


    輕羅掀了轎子,謝葭下轎的時候稍微踉蹌了一下。


    劉氏忙親自去扶:“元娘仔細!”


    謝葭隻覺得剛剛那一瞬間,膝蓋處好像有一排針細細密密地刺了進去,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隻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回來,道:“姨娘,我累。”


    劉姨娘忙張羅著讓人迎她進去休息。衛清風就先回將軍府了。


    謝葭略吃了些東西,洗漱了一下,便爬上了床去,美美地睡了一覺。


    蕭太夫人去世,蕭皇後傷心過度,昏了過去。皇上下旨按親王的喪禮辦,等同發了半個國喪。雎陽館也放假三天。


    謝葭顰眉。外戚幹政是古來大忌……蕭氏不低調行事,死了個太夫人竟然逼得皇帝發了半個國喪。可見是有恃無恐,而且一時半會難以動搖。


    她聽說謝嵩下了朝,便連忙去給謝嵩請安。華姬為了三娘的事來向她道歉,結果擦肩而過。


    謝嵩朝服未換,還在怡性齋,入畫帶著小丫鬟伺候著。見墨痕帶著謝葭,都有些驚訝。謝嵩的衣服才換了一半:“元娘!”


    謝葭看他做出一副伸開雙手的樣子,隻得也小步跑上前,別扭地讓他把自己一把抱了起來:“爹爹!”


    事出,至現在,謝嵩還忙於奔走,見謝葭無恙,方鬆了一口氣:“可受了驚?”


    說著,把她抱到炕上,讓入畫去端了糖水來。


    謝葭喝了一口,道:“爹爹,我們什麽時候可以上學?”


    謝嵩道:“起碼要三日後。”


    蕭逸辰要給蕭太夫人披麻戴孝。他們家孩子上不了學,便找了各種由頭,也不讓別人家的孩子上學。唯恐蕭逸辰的功課落在別人後頭。


    謝葭緊緊抓住了瓷碗。


    謝嵩安慰她道:“在家裏看看書,休息一下也好。你不是一向喜歡看書,還喜歡洛神?為父這就讓人去將軍府把《洛神賦》借來,你觀摩觀摩,三日很快就過了。”


    謝葭低聲道:“那爹爹呢?”


    謝嵩的麵容就有些扭曲。他還得陪著那些公卿大臣去給蕭家老太婆治喪,皇後傷心過度,湯藥不斷,皇帝索性罷了朝在宮裏陪著皇後。皇後一日不好,他就一日不上朝。朝堂上的事情由太子暫時攝政,不少外戚黨都趁機作亂。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快點把蕭老太婆的喪事辦好,讓皇後早日“好”起來。


    謝葭抓著謝嵩的手,執拗地道:“爹爹說給我聽,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謝嵩愕然,最終笑了出來,把人都遣了出去,然後抱著謝葭,慢慢地對她說了一些:“……皇後娘娘傷心過度,便病了。皇上在宮裏陪著皇後娘娘,太子攝政。但太子還年輕,我等作為大臣,輔佐不在話下。為父和禮部幫著蕭家治喪,蕭家的喪事辦好了,皇後的病才能好。”


    “那皇上才能上朝?”


    謝嵩驚訝她的敏銳,道:“對。”


    謝葭沉默了,半晌,方道:“爹爹,所以您不讓兒同蕭六郎太過接近嗎?”


    謝嵩一怔,隨即道:“嬌嬌,你都在想什麽?說給爹爹聽。”


    謝葭道:“兒雖年幼,可也讀過《顏淵》。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蕭皇後是皇家婦,可蕭氏到底是外戚。蕭太夫人去世,卻照親王禮,還發了半個國喪……”


    她略一躊躇,道:“君不早朝,不行君道。臣發國喪,不行臣道……太子也是君,爹爹是太子少傅,行臣道。大約不會喜歡蕭六郎他們家的做派。”


    謝嵩驚訝地道:“嬌嬌什麽時候讀過《顏淵》?”


    她才七歲,竟然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謝葭道:“平日下了學堂,兒會央著墨痕姐姐找書給兒看。”


    謝嵩道:“這話出去之後不可亂說。”


    君臣之道,就是他自己也不敢妄議!


    謝葭道:“兒年幼無知,需要爹爹的提點。前些日子蕭六郎拿了他祖母所賜的搖光匣來送兒,雖然兒已經歸還。但當時在座許多人都瞧在眼裏。”


    除了這一樁,她和蕭六郎走得不算近。


    謝嵩錯愕。他倒是聽說了那蕭六郎拿了東西來送他女兒,但沒想到竟然是珍貴的搖光匣。要知道,搖光匣是皇後所賜,原本有北鬥七星一套,但是安國公府就隻有一個搖光匣。


    以蕭府的跋扈,自家的兒子拿了這寶物去送人,隻怕不會說自家不是,隻怪他謝家的女兒誘騙了他家的兒子!


    他略一沉吟,道:“這次便罷了。日後仔細著些便是了。”


    幸好這些事比較瑣碎,最多就是女眷之中鬧騰一下。而文遠侯府正好沒有正經的當家女主人。隻要他囑咐劉氏幾句,讓她出去應酬的時候仔細一些,也就沒事了。


    謝嵩對謝葭刮目相看,但是心裏清楚女兒畢竟年幼,還需要磨練。便讓人去找出了他珍藏的那一整套《史記》給她帶回去。


    “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人為鑒,可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為父不指望你日後流芳千古,至少,要通古今,明事理,不要行差踏錯。”


    儼然她是個兒子。


    謝葭看著那一大堆書,茫然地抬起頭看著謝嵩。哪有這樣教女兒的,帶去讀書就算了,還說出這種話來。她若是嫁了人,便是人婦,操持內院,讀《史記》又有什麽用?


    謝嵩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女兒還小,不能現在就上表禮部讓她成為世女。隻有等到她及笄時,有了一定的名氣,舉薦女子襲爵才能事半功倍。


    來不及說話,突然入畫闖了進來:“侯爺!”


    謝嵩見其麵色蒼白,不禁道:“怎麽了?”


    入畫急道:“華姬在蒹葭樓血崩!”


    “!!!!!”


    謝嵩連忙趕往蒹葭樓,謝葭一定要跟,他隻得把她帶在身邊。


    到了蒹葭樓,大夫還沒到,謝嵩自然不便進血房,和謝葭一起站在外麵。謝葭看他麵上也有急色。他問一直守著的輕羅:“到底怎麽回事!”


    輕羅也嚇得不輕,臉色蒼白,隻勉強鎮定地道:“二姨娘來看望元娘,正逢元娘去向侯爺請安……二姨娘便在樓裏等候。後來吃了一杯茶,突然就,血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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