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卻是個厲害的,一眼便看到她神色的變化,不由得笑了一聲,心中暗暗讚許。她道:“那,奴家就專心給小公子彈琴了。”


    十指纖纖,一動,音律竟就是緊張的。廂房裏的空氣也跟著凝重了起來。謝葭聽著那琴聲,倒有些耳熟,像是十麵埋伏一類的。她心裏不由得一咯噔。


    那青絲一直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哪有琴師那麽大膽的!


    輕羅也反應過來,頓時緊張地看了謝葭一眼。


    謝葭反而冷靜下來,咬牙切齒地抓了那圍棋來,道:“輕羅,我們下棋!”


    輕羅撲過去整理棋盤,手卻抖得厲害,打翻了圍棋棋罐,頓時,兩個罐子裏的黑白子嘩地灑了出來,斑駁交錯,嗶嗶啵啵地響了半天。輕羅想去撿,但是她抬頭看到了謝葭,謝葭緊緊抿著唇,眉毛也沒有動一下。她長出了一口氣,意識到現在不是顧著這個的時候。


    謝葭靜靜地聽那青絲彈完了那一曲。


    曲罷,對方笑吟吟地道:“公子,覺得如何?”


    謝葭傲然道:“我是文遠侯嫡女,這次是和將軍府的忠武侯謝小侯爺一起出來的。明人不做暗事,請自報家門。”


    青絲有些詫異,然後嬌笑了起來。


    豁然有人拉開了門簾,進來了剛才在樓下碰上的那對夫妻。那女子上下打量了謝葭一眼,笑道:“不錯不錯,有膽識!”


    輕羅顫聲道:“你,你們……若是元娘出了什麽事,我們侯爺饒不得你們!”


    那青絲笑了起來,道:“謝元娘,外麵傳得神乎其神的,又是什麽才華出眾,又是什麽虎父無犬女的。你們文人士子的脾氣,老娘最是看不上了。不過也好,先搶了回去,養上個幾年,看能不能養成個美人!”


    說著,三人都笑了起來。


    謝葭心下一緊,看來這幾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報了家門也不畏懼。難道是謝嵩的政敵?謝葭緊緊抿了唇,道:“既然如此,你們是什麽人?”


    那大腹便便的女子笑著走上前來,道:“我們是蕭府的人。”


    蕭府!


    她麵如滿月,看起來倒十分和善,半跪在謝葭麵前,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我告訴你好了。今個兒就算你在這兒丟了,謝侯爺告到大理寺,誰會想到你藏在我們院子裏?再過個幾年,等你長成了,再讓少爺給你開了臉,謝侯爺也就隻能認了。”


    少爺……


    謝葭冷道:“您怎麽稱呼?”


    那女子有些訝異,隨即笑靨如花:“你能想通就好了!我是少爺的乳母,你叫我月娘。放心,我會照顧你的。”


    輕羅動了一下,立刻被謝葭按住了。


    謝葭雖然緊張,但是已經把自己的思路理順了。蕭府的人竟然已經強橫到了這個地步,竟然敢強搶公卿家的女兒!不過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恐怕就真如他們所說,搶了自己回去,謝嵩也就隻能認了。


    不過輕羅……


    她低聲道:“我有一個條件,你們不能換掉我的侍女。”


    月娘不置可否。


    謝葭突然笑了起來,橫豎眼下無路可退,輕羅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她道:“我背後就是窗戶。你們縱然手眼通天,我要是從這兒跳下去,事情總會不一樣。”


    輕羅瞪大了眼睛。


    月娘有些驚訝:“為了保一個侍女……好,讓她貼身服侍你,也沒什麽。”


    月娘親自扶了她一把,道:“你年紀雖小,但以後總是我的主子。你隨我來吧。”


    隱隱有些禮遇的意思。


    青絲卻笑了起來,道:“月娘先別忙著諂媚——人帶回去了,說不定少爺心裏怎麽想呢。若是養了幾年,不喜歡了,拿來做了通房做了妾,也是不一定的。”


    月娘橫了她一眼,道:“用不著你操心。”


    謝葭把癱在地上,滿眼淚花的輕羅給拖了起來。


    輕羅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低頭揩了眼淚,站在謝葭後麵。那青絲便從琴盒裏取了一套藕粉色的衣裳出來,謝葭很配合地換上了。


    青絲給她梳小丫鬟的抓揪,皺眉道:“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五官實在太過突出,長大以後怕會是個明豔的美人。


    還要帶著她那個婢女。


    月娘看了一眼,道:“當家的,你先帶那婢女走,我們稍後再出來。”


    謝葭大驚:“不行!”


    輕羅一下子手腳發軟。謝葭欲上前去,結果被那月娘拖住,捂住了嘴巴。她的手勁奇大,恐怕是會武的!


    月娘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你老老實實的,我答應了你還讓她服侍你,就不會食言。”


    謝葭掙不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輕羅被那男子帶走。


    她看出來了,青絲也好,那月娘的丈夫也好,對月娘都有些畏懼,恐怕她也是相當有手段的一個人才是。如今,硬碰硬沒有用。這裏畢竟是個茶樓,要跑也跑不掉,真的鬧起來,恐怕他們會殺人滅口!


    月娘和青絲把她打扮成一個平民家小姑娘的樣子,然後青絲過來把她抱了起來,按著她的腦袋在自己肩頭。看起來就像是誰家的姑娘病了那樣。青絲的力氣奇大,摁著她的腦袋,她一動脖子後麵就一痛,喉嚨也頂在她肩膀上,力度恰到好處,不至於窒息,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兩人帶著一個孩子,若無其事地開了包間的門,然後要穿過走廊。


    期間,一個人匆匆忙忙地和三人擦身而過,竟然是和衛清風一起的王越彬!謝葭掙了一下,卻又被按住。她隻能抬起眼角看著王越彬跑向一個穿著藍色衣裳的人,那也是和衛清風在一起的。兩人的隻言片語便傳了過來。


    “蕭逸鍾欺人太甚!”


    “榮軒,你也不要著急,讓清風來處理那事,我們快把謝元娘找出來,免得清風不放心!”


    “好端端一個孩子,能跑到哪兒去……”


    謝葭正仔細聽著,月娘和青絲已經抱著她轉了個方向,路過當時衛清風他們在的那個包廂,那裏門戶大敞,裏麵是沒有人了。


    謝葭暗道糟糕。那蕭氏恐怕是有備而來,蕭逸鍾,聽說是蕭逸辰的堂兄,現在任兵部尚書一職,身上也是有軍功的。他自然十分忌憚積威甚高的衛氏將軍府。以前衛氏無人,不過現在,衛清風已經漸漸長成,據說在山海關也有不俗的成績。


    現在,應該是那蕭逸鍾去挑釁了衛清風,衛清風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自然受不得激,隻囑咐王越彬他們幾個來找自己。


    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被帶出這茶樓了!


    輕羅還沒有著落,如今形勢逼人,隻能趁著自己年紀還小,就算進了蕭府也強扛下來再做圖謀了。


    這是最壞的打算,謝葭心中有十分不甘。青絲便感覺到她好像微微放鬆了身子,可是牙一直咬得緊緊的。


    出了茶樓。


    小二顯然認得月娘和青絲,此時也有些慌張,忙去把馬車牽出來。謝葭心中一涼,隻怕這茶樓也不幹淨。


    青絲把謝葭抱上了車,月娘跟了進去。青絲便拿了一個鬥笠罩著自己,披著一件青色披風,頓時就像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那般,坐在了車轅上。小二牽著馬車,要出去了。


    謝葭的手被月娘握著,隻緊緊抿著唇,一動也不動。


    月娘目中閃過一絲激賞。


    馬車動了起來,謝葭聽著出了院子,頓時心便死灰了一半。


    月娘似乎也放鬆下來,開始跟她說話:“你今年八歲吧?比我們少爺還小一歲。”


    謝葭不搭話,她也不介意,笑道:“我們府裏,不比你們謝家。宅子是禦賜的,但是先帝又下旨擴建了四五次,也沒有分家。太夫人過世了之後便是我們四夫人當家。我們少爺是四房嫡長子,嫡出的上頭還有兩個姐姐。元娘就是當今皇後娘娘,三娘明年也要進宮了。安國公的爵位,跑不得就是我們少爺的!”


    月娘笑了起來:“其他幾房的兄弟姐妹,到了再跟你說好了。四夫人也是個才女,一定非常喜歡你!”


    謝葭冷笑,敢情把她當童養媳呢!


    走了一段,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月娘麵色一凜,卻沒有出聲。謝葭沒有動,她感覺得到,月娘雖然沒有正眼看她,可是卻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隻要自己一動,不管怎麽樣,都快不過月娘!


    外麵響起馬兒受驚的嘶鳴聲,青絲驚罵了一聲,然後車廂就一下傾斜了!


    “月娘!馬被射中了!”


    月娘把就要撞上車廂壁的謝葭一把撈了過來護在懷裏,謝葭就碰到她鼓起的腹部,大驚失色,連忙挪開一些避免壓到她。


    來不及反應,眨眼之間,月娘便拉著她衝出了車廂。青絲狼狽地抽了兵器出來,月娘抱著謝葭,隻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如疾風一般衝了出去!身後就傳來馬匹和男人的呼喝聲,青絲獨自擋了上去。


    謝葭不敢看下麵,隻把自己的視線定格在月娘麵上,大聲道:“你跑不掉的,月娘!他們人那麽多,青絲是擋不住的。放我下去,你獨自跑。我還會幫你拖住他們!”


    月娘冷笑,道:“你就知道那些人是來救你的?”


    謝葭一怔,然後就抿了唇。的確,那些人是誰也不知道。衛清風他們被蕭逸鍾拖住了,哪裏會這麽快就追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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