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畫推了奴婢下來的。”她淚眼婆娑地道。


    謝葭心中就一怒。她到自己麵前這樣說,就是要傳揚出去的意思。到時候任知畫怎麽爭辯說是她偷聽主子說話,也沒有用了。因為這種查不清楚的事情,牽扯到的又不過是兩個丫鬟。一般的作法都是兩個一起罰了。她是要拉知畫墊背,而且拉得合情合理。


    她冷道:“你說什麽?你是怎麽掉下來的?”


    梅晴費力地爬到了地上,抬頭看了謝葭一眼,然後就磕頭:“是知畫推了奴婢下來!她年紀小不懂事,推攘之間失了分寸。”


    謝葭氣得笑了出來,道:“你和她在我房門口推推攘攘?”


    梅晴一怔,然後低下頭啜泣,道:“奴婢該死,奴婢服侍三娘彈琴,三娘嫌屋子裏的香爐太悶,奴婢就把香爐拿到了側門去。知畫看到奴婢,便說奴婢偷聽元娘和墨痕姐姐說話,推攘起來,才……”


    謝葭竟是認真地聽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走到不遠處的椅子,坐下了,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怎麽掉下來的?”


    這次,梅晴沉默了很久。可是後來,她還是道:“是知畫推了奴婢下來。”


    謝葭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在這屋子裏,顯得很是突兀。她道:“梅晴,你很聰明,可惜,你弄錯了一件事。做丫頭的,聰明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不忠心。”


    梅晴怔住。


    墨痕冷笑道:“你以為到了這般田地,還能欺元娘年幼,拿你沒有辦法不成!”


    梅晴麵上浮著的驚意和委屈這才退了下去,然後顯出了些許不以為然來。很顯然,她就是這麽想的。嘴裏說著“奴婢不敢”,可麵上已渾不懼色。這奴婢果然欺人太甚!


    謝葭淡道:“二姨娘待你不薄,可你害了她。你進了蒹葭樓,我也不曾虧待於你,可原來我倒是給別人養著一條狗!我的事就不提了,你來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麽要害二姨娘?”


    原本她隻是這麽一說,並不是確定當時梅晴也是害華姬的人。


    孰料梅晴竟露出驚色,而後果然道:“元娘竟都知道了,那奴婢無話可說了。”


    謝葭倒是怔了半晌,而後長出一口氣,有些無力地癱坐在椅子裏。墨痕關切地看著她。半晌,她才出了聲:“當初我還想著,到底是二姨娘留下來的人,縱然我自己不能用,好好地把你嫁出去也就是了……沒想到你的心腸竟然這樣狠,害了二姨娘還不夠,還想拖著知畫給你墊背!”


    梅晴麵上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意,低頭道:“奴婢知罪。”


    是看她隻是手腕折傷,元娘不可能背著苛待下人的名聲把她送出去吧!就算一氣之下真的不管不顧把自己送了出去,也留下了把柄捏在劉姨娘手裏。劉姨娘看她立下這樣的功勞,總還是不會虧待她的!


    墨痕輕聲道:“元娘,大夫就要來了。”


    謝葭有心再問一些和三娘有關的事情,但是墨痕出了聲,她又隻能按捺了下去,這事還是要再作打算。便高聲喚了白平進來。


    三個武婢,因為當時欠下了謝葭人情,一直想要報答謝葭。可是謝葭故意和她們不太親近,這種不安感和感激的情緒反而一日盛過一日。再加上逢年過節謝葭常有東西賜下,並且主動提出來讓她們回將軍府探親,又給她們做了浴桶。


    謝葭一直知道,這三個武婢遲早要收了的,但是時間未到。將門出身,講究的是一個“忠”字,但是要她們心悅誠服。現在能用的就是白平,她的心思比其他兩個要深一些,眼下這種事情,交給她來做是最合適的了。


    白平聽到呼喚,便進了門來,她麵上也淡淡的,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可是剛才那些話她應該都已經聽見了的。


    謝葭看得暗暗點頭。


    少頃,秦媽媽帶著公爵府常駐的王大夫來了。檢查過後,發現梅晴的腰扭傷得很嚴重,連床都下不了,要下床起碼要三個月,要能出來走動起碼要小半年的修養。再像以前一樣要做伺候人的活計,那沒有個一兩年,是恢複不過來。等於就是廢了。


    梅晴躺在**,臉色蒼白,痛得話也說不出來,下顎那裏一直發抖,白平拿了個帕子給她咬著。大夫也說塞著嘴好些,不然容易咬著舌頭。


    秦媽媽失聲道:“怎麽回事,剛剛不是說隻是扭傷了手腕嗎?”


    謝葭就看了她一眼。


    白平淡淡地道:“我們學過幾年功夫,但畢竟不是大夫。當時也不知道梅晴姐姐的腰受傷了,為了不讓元娘擔心,怎麽也不能把不確定的事情說出來啊。”


    墨痕道:“好了,秦媽媽,去服侍你主子罷,別在這兒湊熱鬧了。”


    秦媽媽立刻就噤了聲,轉了個身上了樓。


    謝葭打賞了大夫,讓人送了他出去,方對躺在**的梅晴道:“你和輕羅情同姐妹,能做個伴也好,到了垂柳居,我也放心一些。”


    白平則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背恩忘義,連續叛了兩任主子,這種人不死也沒用。隻是折了她的腰是對她客氣的了。在衛府,這種不守本分的奴婢起碼是要拖出去打個半死的。


    謝葭上了樓去。路過碧紗櫥,也沒看謝三娘一眼。秦媽媽和芸香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


    白平知畫和墨痕都跟著她。


    一進屋,門也沒關,她就高聲道:“我們樓裏接二連三有人出了事,肯定是有人不本分的緣故。從今個兒起,都在屋子裏好好消停幾日,讓我發現有人又到處竄門子,就都給我拖出去打死拉算了!”


    秦媽媽和芸香一凜。然後那邊就關了門。


    謝葭又吩咐白平:“你回去以後,多的話也不用對刺槐和紫薇說。”


    白平道:“元娘放心,奴婢省得。”


    謝葭滿意,點點頭。


    墨痕放溫了聲音,道:“如今你們既進了蒹葭樓,也沒有瞞著著你們的必要。你們也看到了,這蒹葭樓裏裏外外,都不太平。”


    白平低下頭,道:“奴婢本就是送給元娘的,伺候元娘是奴婢的本分。”


    墨痕道:“既然如此,這幾日你們便看著這樓裏內內外外的人。元娘發了脾氣,你們就好好看清楚,是哪幾個不怕死的奴才,還敢不安分往外麵去!”


    白平應了是。


    兩天後,劉氏來把輕羅和梅晴帶走了。


    輕羅還是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但是走的時候,竟逾越上了前去,拉著謝葭的手,嚶嚶地哭。


    趙媽媽身邊的一個粗壯媽媽忙道:“作死的!還不拖下去!”


    墨痕抬了抬手,趙媽媽便對那婆子使了個眼色,她們才消停了。


    知畫和芸香在一邊輕聲勸著。


    輕羅的雙眼還朦朦朧朧的,隻管抓著謝葭的手不放,一會兒說“元娘快跑”,一會兒說“我沒病,我不去”,總之顛三倒四的。


    謝葭心裏難受,卻也不能多說,隻道:“我已經好了的,你安心養病。等好了再回來。”


    一副殷殷期待的模樣,倒是主子和親信奴婢之間常有的。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讓輕羅放心,她一定會想法子把她接回來的。這次被劉氏吃定了,既然脫身不得,那就要反身在她劉冬兒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最終,輕羅還是和梅晴還是一起被帶走了。


    自謝葭發了脾氣,蒹葭樓的人竟都安分了不少,尤其是三娘房裏的人。秦媽媽和芸香是戰戰兢兢,門也沒有出過。


    謝葭道:“我看這兩個,倒不是什麽有本事的,敲打敲打,便能知道自己的本分了。”


    墨痕道:“不堪大用。”


    彼時謝葭正坐在小榻上,擺著小桌子吃橘子,心情還算可以,道:“我也沒打算用她們,她們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先前她在墨痕麵前還遮掩著一些,怕她對自己產生懷疑——畢竟,一個八歲的女孩子,行為舉止未免也太怪異了。後來漏出的馬腳多了,她也就虱子多了不怕癢,索性任之了。墨痕好像也沒有太過驚訝。


    謝三娘最近是一步也不踏進內閣了。她也聽之任之,也沒有讓自己人給她們臉色看,更沒有短了她們吃穿用度。這件事,急不得。若是三娘真的養不家,那是她們沒有做姐妹的緣分。


    這件事漸漸地也就過去了。謝葭細算之,劉氏隻動了兩次手,第一次弄走了華姬,那時候自己沒有還手之力,隻能盡量保住華姬母女的性命。第二次弄走了輕羅,這次卻沒有讓她再把知畫扯出來,並且還反咬了一口把梅晴一起踢走。但說到底,贏家總歸是劉氏。


    同時在想著這些事的,還有珍姬。


    她樂得看戲,道:“以後,劉姨娘想動蒹葭樓的人,隻怕是越來越難了。元娘今年才八歲,就算養到及笄,也還有五年,小孩子一天一個樣,以後隻會越來越厲害!”


    瑞雪調了爐子裏的香灰,也笑道:“有元娘跟劉姨娘鬥著,劉姨娘也再不像從前那樣了。府裏三年不進新人,二姨娘又走了,姨娘,您可就是府裏的頭一份了!若是生下少爺,就更不用怕那劉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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