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活著,不管多痛苦,都會有好事情發生。


    林遊深刻地體會到了,他朝著人群大喊道:“大陸統一,帝國萬歲!”


    喧囂,在這一刻靜止了。


    被生活的沉重負擔所壓垮的人們,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戰爭,給他們帶來了榮譽,也帶來了無盡的悲傷,高額的賦稅,永遠做不完的勞役,逝去許久的親人,爆發出來。


    “貝倫哈爾特陛下萬歲!”


    街道的角落裏,下棋的老人注視著懸在空中未落下的子,落下了一行清淚。


    “一次又一次的欺騙,陛下什麽時候能夠給我們帶來和平。”


    “無論大陸之花開得再怎麽鮮豔,總是會有人將之踐踏,但是無論怎麽摧殘,人們還是會繼續種下新的花朵。”


    “痛苦由我們來承受,把光明留給下一代人。”


    ……


    “真是會說大話。”


    冷不伶仃的女聲傳來,在寂靜的街道裏顯得格外刺耳。一輛華麗的馬車滾動著吱呀呀的車軸來到利昂的麵前,車簾被仆人恭敬地拉開,探出來一位金發的藍裙女郎。


    其後的從者急忙鋪開一條紅地毯,女郎走在紅色地毯上,端莊前進輕輕晃動著裙擺,配得上帝國的貴族小姐稱號。隻不過她的年紀頗大,早已過了最耀眼的年華,稱之為貴婦更加合適。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臉頰上的一撇嫣紅,當然不是羞澀的自然紅,而更像是彩筆所化。隨性從額頭分開的秀發破壞了貴族的莊嚴感,藏著一絲不羈的野性。


    “可愛的孩子。”


    紅唇輕啟,唇下的美人痣微動。拎起裙擺,修長的腿劃出簡單地弧形,林遊的脖頸頓時受到重擊,力量下沉,幾乎要將他壓垮。


    從始至終,利昂都沒有阻止,直到林遊難受地喘不過氣來,才開口道:


    “別鬧了,伊梅爾達。”


    “老朋友想見,青龍騎士就這點禮節嗎?”伊梅爾達收起長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你不喜歡這件禮服嗎?很適合你。”利昂誇獎道。


    “別開玩笑了!我已經受不了了。一個不得不去晚會,不像你,孤家寡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家族……算了,不提了。”伊梅爾達氣憤地道。


    “怎麽,誰還能給冰龍兵團的女將軍臉色看?”利昂打趣道。


    冰龍兵團?帝國四大軍團之一的冰龍兵團?是一位女將軍?林遊頃刻間接收到了許多了不得的信息,不由得留意起來。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好嗎?跟我去喝一杯,如何?”伊梅爾達笑道。


    “舞會不適合我。”利昂拒絕道。


    “誰說我們要去舞會了?”伊梅爾達轉頭對仆人道,“回去告訴老爺,就說我路上碰到了老朋友利昂大人,我們要去一個秘密的地方約會。”


    “可是……您不是和利昂大人在皇宮裏剛剛見過麵……”仆人戰戰兢兢地道。


    “給我閉嘴!我想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伊梅爾達霸道地道。


    “是!”仆人怯怯地退縮了。


    看來,這位女將軍不是一般的強勢,林遊暗暗記在心裏。


    解決了仆人的麻煩,伊梅爾達看向猶豫的利昂,傷心地道:“你也要拒絕我嗎?”


    “不是……”利昂否認道。


    “巴爾加斯的事……我想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我們相聚的日子越來越少了,終有一天,我也會走上和巴爾加斯一樣的路。”伊梅爾達顫抖著目光,眸子中浮現了淚花。


    在別人的眼中,她是一個獨斷的將軍,對部下不夠體恤,然而,她的心中也有一份柔軟。


    “當聽聞巴爾加斯死訊的那一天,我的船隻飄啊飄,總有一份擔心,是不是,再也上不了岸了……”


    “不會的!青龍騎士團將與冰龍兵團同在。在巴爾加斯將軍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遲到了,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遲到第二次,賭上青龍騎士的榮譽。”利昂鄭重地宣誓道。


    “我相信你,大陸最強騎士的承諾。不過,我不會失敗的!”伊梅爾達堅定地道。


    “我們是為了共同理想聚集在一起,在沒有實現最終願望,不可以輕易死去。”利昂道。


    “不要說這麽多廢話了,喝一杯,如何?”伊梅爾達再一次邀請道。


    利昂被打了感情牌,沒有了拒絕的餘地。


    來到了酒館,利昂告訴了伊梅爾達,巴爾加斯犧牲的整個過程。


    “他和你一樣,都是笨蛋。部下什麽的,真的有這麽重要嗎?已經無可救藥了。”伊梅爾達痛苦地捂著額頭,酒精已經漸漸麻醉了她的神經。


    兩個人的話越來越少,隻是一味地喝著酒。


    林遊尷尬地坐在一旁,大佬說話,他插不上嘴,幸好他有作為跟班的覺悟。


    “帝都不太平了,埃克貝爾多大人近期讓我加強洛雷克河的防禦。”


    興許是喝多了,伊梅爾達透露了一個重要的情報。要知道,洛雷克河是最接近帝都的天然防線。埃克貝爾多不會無緣無故放出不相幹的話,雖然隻是可能,但是聯盟的聲勢不容小覷。貝倫哈爾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魔劍身上,地方軍隊根本不是聯盟的對手。


    “在這種重要的時刻,陛下還要將你外派執行任務,實屬不智啊!”


    眼見伊梅爾達的言論越來越過激,利昂提醒道:“你喝多了……”


    “還有埃克貝爾多大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哪裏,除了陛下,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女人發起酒瘋來,真是可怕……


    林遊環顧著四周,整個酒館顯得有些冷清,伊梅爾達到來的時候,立刻包了場,清退了所有人,所以利昂才沒有打斷她,任由她發牢騷。對於利昂而言,或許伊梅爾達遠遠沒有青龍騎士團來得親近,但是他仍然聆聽著訴苦。


    在伊梅爾達看來,利昂是最佳的傾訴對象,他心中的那一份柔軟,值得信賴。不管在什麽場合,利昂都保持著謙謙君子的形象,對於所有人,他都一視同仁。


    冰龍兵團中,沒有人敢忤逆伊梅爾達的意誌,畏懼著她。巴爾加斯的死亡,給她的衝擊無異於海中風暴,帝國第一次損失了大將,給活著的將軍敲醒了警鍾。而她的未來,撲朔迷離,所以,她變本加厲地維持著自己的形象,不能讓自己有倒下的那一天,不能和利昂、巴爾加斯一樣心慈手軟。


    勝利即榮耀。


    “去,叫一輛馬車來,將伊梅爾達將軍送回去。”利昂吩咐道。


    “是。”林遊道。


    將伊梅爾達安全地送到了府邸,利昂終於放下心來。


    “我們還會見麵的,對吧?”


    臨別前,伊梅爾達笑魘如花地道。


    利昂感受到了伊梅爾達對活著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戰鬥所建立起的威名,簡單地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而努力。想說的話多得如山,然而話語卻像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兩個人,交集甚少,不是朋友卻勝似朋友。


    “會的。”


    利昂每說過的一句話,都將是一個承諾。


    “小兄弟,也謝謝你。”伊梅爾達伸出了手,看著林遊。


    在這一方麵,林遊顯得呆滯多了,如果利昂拍了他一下,他還不知道如何回應。伸出的手被緊緊地握住,感受著手指的纖細和手掌的柔軟,林遊因為驚訝而渾身僵硬。這種身份對等之人的禮儀,伊梅爾達不可能不知道。不給林遊回味和疑慮的空間,伊梅爾達在仆人的簇擁下進了府邸,她沒有回頭,瀟灑地朝著利昂揮了揮手。


    “再見。”利昂喃喃自語道。


    過了一會兒,利昂才對林遊說道:“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利昂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瑟,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無法改變的事情,困擾著他。雖然內心強大的人可以很快走出陰影,可是,無法忘懷。


    怎麽可能忘記?


    想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林遊全心全意掙紮著,活過眼前的境況,現在,他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融入天地,任由思緒泅遊的利昂仿佛感受到了什麽,他回過頭,讚賞地看了林遊一眼。林遊發出幹笑聲,為了轉移尷尬,道:“利昂大人,您在想什麽呢?”


    “你說,艾爾文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目的在戰鬥呢?”利昂的目光,仿佛透過了洛雷克河,看向了彼岸的聯盟軍團。


    “什麽樣的目的?”林遊明知故問道。


    “和平……”利昂清澈的眼睛裏泛出了淡淡的光芒,又突然借著酒氣歎息著。


    出乎意料的揣測,對於殺害巴爾加斯將軍的凶手,給出了如此高的評價,利昂的胸襟已經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了。


    可以肯定的是,艾爾文心中藏著和利昂一樣的柔軟。他是為了同伴才走到了這一步,正因如此,他身邊聚集的能人越來越多。


    這樣的話題,對於重獲新生的林遊來說,太過於沉重,世界和平什麽的,根本就是無關緊要之事!利昂也意識到了。


    “抱歉。”


    “該說抱歉的是我,利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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