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給雷卡爾特帶來了短暫的靜寂,本就是貿易不怎麽發達的國家,此時的街道更顯得冷清。曾經有學者斷言,帝國的垮台,將從內部經濟開始,當稅收再也支撐不起軍備的時候,動亂,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自豪感不能當飯吃,況且被貝倫哈爾特消費了十多年,人們已經感覺到了疲憊,如果不是勝利所帶來的希望之歌仍然飄蕩,恐怕帝國堅持不了幾年了。


    作為帝國的對手,卡爾薩斯王國一片崢嶸,身為被侵略的一方,能夠以人民為後盾。這也是利昂看不起卡爾薩斯的地方,組織遊勇四處伏擊帝國軍,把人民牽扯到戰爭中來,是軍人所不恥也。


    帝都的一處隱蔽的民宅裏,微弱的光明可有可無,一個黑袍人,將整個身子埋在安樂椅之中,兩眼禁閉,思緒漂浮。


    “來了嗎?真是慢呐……”


    黑袍人口唇微動,聲音沙啞低沉,像蛞蝓似地。


    來人在黑暗中探尋,將目光集於聲源的一點,身上的三串銅幣遇動微響,神態自若地道:“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呦,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客人――”


    黑袍人眯著眼睛,似乎很不滿意這樣的稱呼,站起身來,將長袍脫下,露出了清俊的麵龐,昂然道:“跟著我陳蒼穹有什麽不好,有我罩著,你的事業才能夠一帆風順。”


    “跟著你,人人喊打嗎?”幣剝吟吟笑道。


    “夠了!別以為你們的那些肮髒的小動作能夠一手遮天,不過是嫉妒罷了。事實會告訴弱者怎麽選擇,我隻要走在最前麵,不愁沒有可愛的部下。”蒼穹追風冷冷地道。


    “現在的你,還是孤家寡人。”幣剝不留情麵地一語道破。


    “所以,現在你加入,將決定以後的地位。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加入我的隊伍,你要明確這一點。”蒼穹追風傲氣十足地道。


    幣剝咂咂嘴,伸出小指掏了一下耳朵,失望地道:“原來,你約我到此,不是為了生意。”


    “求我。”蒼穹追風又躺了下來,怡然地道。


    “你說什麽?我沒有聽清楚。”幣剝驚訝地道,語氣不似作偽。


    “你不是想加入帝國嗎?不想有一個好的開始嗎?這些,我統統可以給你。商人嘛,為了利益,低聲下氣的事情做過不少吧。現在,你求我,就這麽簡單。”蒼穹追風躺在椅子上,神態舒適地道。


    “真無聊,沒有其他的事情,談話到此結束。”幣剝擺擺手,推開了門,徑直離開了。


    當門打開的一刹那,蒼穹追風的眼睛受到了光線的刺激隱隱作痛,隨著門扉的關閉,那一抹怨毒埋藏在了心裏,嘴角扭曲著,麵露猙色。


    聞人有初、幣剝,終有一天,你們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的!


    微暖的陽光的照射下來,遼闊的馬場上均是奔跑的騎士。約定的時間尚早,林遊就獨自來到這裏等候,利亞特緊急處理公文去了,不知道是什麽事,需要他親自出馬。


    “抱歉,來得晚了。”利亞特飽含歉意地道。


    “您並沒有晚點。”林遊道。


    “不,私心作怪,我給自己留下足夠寬裕的時間。事實上,並不需要這麽多時間,對於自己判斷的失責,總要有所承擔。”利亞特解釋道。


    “我一直以為,利亞特副團長會圓滑一些,沒有想到,您竟然比利昂大人還要刻板。”林遊直言道。


    “利昂大人為了青龍騎士團付出了太多,他做出的改變是為了適應帝都的風雲。敵人越來越狡猾,光靠騎士的劍和忠誠是遠遠不足以應對。而我就幸運了,隻需要麵對恪盡職守的軍人。”利亞特追憶道,青龍騎士團不是一下子成為大陸第一騎士團的,其中的艱辛,林遊是無法身臨其境了。


    “利亞特副團長!已經準備好了!”


    疾馳而來的騎士勒緊韁繩,在距離三米的地方驟然停止,顯擺了一手好馬技。


    在來到之前,利亞特已經向林遊介紹過了,新兵的基礎技能是全部合格的,現在需要進行下一輪篩選,選出品格兼優的騎士。通俗地講,就是看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上一次任務中的屠殺平民事件,已經讓利昂反省了好久,所以,他才讓利亞特親自把關。


    對於大多數有出身的npc而言,這一關很容易就過了。然而,適格者可以說是沒有跟腳的流浪者,新生的他們沒有任何可談的經曆,扯謊還容易被發現,所以必須學會七分真三分假的說話方式。


    沒有成為指揮官的適格者,恐怕連初選也進不了吧。


    “明白了。”利亞特應了一聲,走向了校場。


    林遊的工作就是,少說少做多看多學,無需任何經驗。他的觀察力尚缺,天塔任務中沒有能夠發現城門混入的奸細,也許這需要足夠的人生閱曆。利亞特雖然年輕,但是處理事情老道,說不定會有新收獲。


    看到利亞特的到來,正襟危坐的新人們起立相迎,缺乏訓練,顯得稀稀疏疏,利亞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們沒有說話,蒼白的臉色已經出賣了他們,――軍人生涯的憂慮。


    “一代不如一代了……”


    倘若是普通的抱怨也就罷了,可不關林遊的事,可惜利亞特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轉過頭瞥了他一眼,將他並入在內。


    “利亞特副團長,我是無辜的。”林遊聳聳肩,閃到一旁,避開利亞特銳利的視線。


    而利亞特此刻,正在整理自己的帽沿,一套綠色的著裝和一頂綠色的軍旅帽已經成為了他的標簽。帽子仿佛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林遊從來沒有見過他脫下帽子。


    “身為騎士,要為自己的話負責。既然你說自己是無辜的,那麽就表現給我看。看到眼前這群迷茫而桀驁的家夥了嗎?用你的語言狠狠地教訓他們吧!”


    根本不在章程內!利亞特直接將林遊逼上了兩難的境地。上司的突發奇想,總是會給屬下添麻煩,林遊算是切身體會到了。如果自己說的話沒有新意,利亞特就有了嘲笑的理由;沒有說服力,遭受新人的鄙視無可厚非。連訓話的勇氣都沒有的話,更是無地自容。


    “怎麽,放棄了嗎?”利亞特笑道。


    林遊隻好硬著頭皮上前,而他們小聲的對話,不知不覺間被有心人聽到了。林遊的耳邊響起一段話,聆聽完畢後,他左右搜尋著聲音的主人,是老朋友幣剝,小幅度地招手,確認林遊看到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類似於傳信的魔法,看來幣剝身上的好東西不少。


    “進入青龍騎士團,你無非有兩種可能:有戰爭或沒有戰爭,沒有戰爭有啥可怕的?有戰爭後又有兩種可能:上前線或不上前線,不上前線有啥可怕的?上前線後又有兩種可能:受傷或不受傷,不受傷又有啥可怕的?受傷後又有兩種可能:輕傷和重傷,輕傷有啥可怕的?重傷後又有兩種可能:可治好和治不好,可治好有啥可怕的?治不好更不可怕,因為你已經死了。”


    無疑,這段話受到了新兵的歡迎,他們熱烈地鼓掌。但是,掌聲沒有掩蓋自以為是者的噓聲,他們就是利亞特所說的“桀驁”之人了,和普通新兵不同,將生死置之度外。


    林遊向幣剝投去感激之情,若不是他,很可能會出糗。別有所圖也好,對於幫助自己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回饋一番又如何?


    利亞特也很滿意林遊的發言,但是,他已經塑造了一個溫和的形象。所以他沒有打算讓林遊完全承擔,刺頭由他來對付。


    “我是青龍騎士團的副團長利亞特!”


    一句話而已,在場之人肅然起敬。


    林遊瞪大了眼睛,這也太簡單了吧?


    其實這很好理解,青龍騎士團作為大陸第一,威名極盛,是一場場戰鬥積累而來的,千錘百煉。民眾需要騎士,戰爭年代賴以生存的信仰。


    利亞特的訓話非常簡單,卻令人信服。偉人所說的富含哲理話是明言,到了凡人嘴裏,就成了裝逼,不切實際。


    場麵話結束以後,利亞特微笑著走入帳篷裏,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新兵一個個進來,利亞特所問的話也十分簡單,無非是家裏的狀況和個人的誌向之類,屬性的盤查當然重中之重。隻不過每個進來的人,步伐和神態各有不同。


    又送了一個人出去,利亞特道:“那個家夥,不是善茬,極易動怒,不好相與。”


    怎麽可能,他在利亞特麵前溫馴得像一頭綿羊!


    看到林遊疑惑不解,利亞特也不解釋。等到下一個人出去的時候,他提點到:“離家多年,提到家鄉沒有歸屬感,性情冷淡,不改變的話,進入不了精英部隊。”


    這點林遊倒是理解,部隊的歸屬感很重要。青龍騎士團的團結,不是一個人可以辦到的。利亞特也沒有將話說滿,因為經曆戰爭,對一個人的改變很大,能夠堅持不變的,很少。


    接下來的問話,就變得反反複複了。林遊的興致缺缺,這也是他的毛病之一,並不是他不能堅持,隻是沒有意義。利亞特就不同了,這是他的工作,必須一絲不苟地完成。


    “你的性子,不堪大用,沒有耐心。”利亞特趁著休憩的時間,打磨林遊道。


    當初是林遊堅持讓利亞特給他一個任務,現在就感到厭煩了,確實有點打臉。林遊辯駁道:“若是有獎勵,就不一樣了。”


    遊戲本來就是如此,完成一項項任務,積累一次次經驗和獎勵,不斷成長。現在,劇情還沒有徹底展開,三月之期尚遠,遊戲公司也不會讓他們成長得過於變態。所以說,這是一種限製吧。


    “獎勵?可笑!身為一名騎士,完成任務也需要獎勵嗎?救死扶傷也要獎勵嗎?……”


    利亞特小宇宙爆發了。


    完了,理念不一樣,完全說不通了。林遊端坐著,一語不發。利亞特很少長篇說教,現在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在一聲長歎中結束了聲討。


    “利亞特副團長,你說的,我都明白。道理就擺在腦海裏,關鍵時刻,我會拿出來用。但是,你不能否認一個人積極性,是由利益構成的。身為騎士,如果不能把事情引導向利於大家的地方,也算是失職吧!”林遊狡辯道。


    同樣的,道理利亞特心知肚明,然而,想要提升一個人的境界,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騎士不是也有高下之分?像利昂一樣純粹的騎士,已經尋覓不到了。


    “說夠了沒有,末等騎士!”


    林遊歪著頭,驚訝於利亞特給自己所取的名號。而這個名號,會逐漸擴散開來,在青龍騎士團裏逛為流傳。


    利昂大人的親衛之中,有一位末等騎士!


    “末”之一詞,不僅僅指實力,更是一個人的覺悟。


    幣剝進來了,在利亞特的麵前,他什麽小動作都沒有做,甚至沒有看林遊一眼。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林遊如果要幫他,就會仗義執言,多做一件事,就會弄巧成拙。


    林遊的心裏冒出一股緊張感,他也有猶豫,要不要幫忙,該怎麽樣幫忙,會不會對青龍騎士團產生什麽不利的影響?太多的考慮就會導致思維受阻,所以他決定,先看看利亞特的意見。


    重複的問話,在幣剝的身上,卻變了樣。他直言自己是孤兒,從小生活在村子裏,長大後成為一名遊俠闖蕩江湖。雖然一切都是假的,林遊也沒有什麽理由去揭穿他,而他的演技十分嫻熟,不能說完全欺騙了利亞特,至少沒有引起反感。基於這點,林遊打算沉默到底。


    “你說,他適合什麽樣的工作。”利亞特突然問道。


    “後勤。”林遊脫口而出道。


    林遊所說,和幣剝的經曆牛馬不相及,然而,利亞特當著幣剝的麵爽快地承諾下來了。


    原來,利亞特早就看穿了一切……


    林遊紅著一張臉,不知道往哪裏擱。同時,對於利亞特展現出來的信任,他也無以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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