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雖然她的好朋友們在聽到她的決定時有些猶豫,有些不讚成,她仍毅然。


    沒有人可以勸她打掉這個孩子--這是她跟浪遠的寶寶,她為他孕育的生命結晶。


    她們怎麽能因為怕她受苦就要她放棄這個寶寶呢?她是寶寶的母親啊,她應該是第一個保護他的人。


    不論他的父親認不認他,不論他來到世上是否是個意外,她這個母親都會展開羽翼,竭盡全力地保護他。


    因為他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心愛的男人的孩子。


    “你如果決定要生,那就生吧。”確認她的決心後,汪明琦首先開口,“不論他的父親會不會認他,總之,我是報名要做他幹媽了,他反正不愁人疼。”


    “也算我一份。”柴晶晶笑,“生下來後你要是沒時間帶我可以幫你,家聲一定也很樂意幫忙的。”


    “那我……也可以嗎?”葉盼晴眼眸清亮,“寶寶可以同時認三個幹媽嗎?”


    “當然可以。”汪明琦微笑,“我相信他媽媽應該不會反對的。”


    “你會反對嗎?湘愛,不會吧?”


    “當然不會。”事實上,她感動得熱淚盈眶,“我應該替寶寶謝謝你們。”


    “別這麽客氣,咱們可是好姊妹啊。”柴晶晶拍拍她的肩,“來,現在好好想想,你懷了孕是不是該辭去工作比較好?”


    “對啊,有了身孕飛來飛去是不方便。”


    “先辭職吧,湘愛。”


    “過一陣子再說吧。”她搖頭,“我暫時不能放棄這份薪水,寶寶出生後一定要花很多錢的,我得多存點。”


    “湘愛,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不,不能連這個都要你們幫我。”她明白姊妹們想說什麽,連忙拒絕,“不能讓你們跟我一起養孩子。”


    “那有什麽關係?我們可是孩子的幹媽啊。”


    “隻要過年時給他鄉點壓歲錢就好了,真的。”


    “唉,你真是的,說不過你--”


    於是,她又上飛機了,回到公司,參與這次前往紐約的航行。


    長途飛行是疲累的,在連續站了幾個小時之後,她不僅腿酸,腰部也不舒服。


    “忍耐點,寶寶,忍耐點。”她隻能不停地低聲鼓勵著肚裏的孩子,也鼓勵著自己。


    忍耐點,事情沒有那麽糟的,隻要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浪遠看了孩子的長相,一定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的。


    那麽,她的寶寶就會有一對疼他寵他的父母了。


    加油。


    她默默鼓勵自己。


    喚人鈴響了,幾位正打著盹的同事同時驚醒,她朝她們比了個手勢,要她們繼續休息。


    掀開簾幕,她走向頭等艙按鈴的貴客。


    “我的太太有點不舒服,能給她一杯熱水嗎?”一個中年男子倉皇說道,不安地擁著身旁挺著大肚子的妻子。


    “好的,請等一下。”


    回轉小廚房,她為客人準備了一杯熱水,想了想,又取出一條預備的毛毯。


    “請喝水。”看著客人細心地喂妻子喝完水後,她又微笑遞上毛毯,“你太太懷孕了,最好多蓋一條毛毯,免得著涼。”


    “啊,謝謝。”中年男子接過,輕輕為妻子覆上。


    “謝謝你啊,親愛的。”他的妻子對他虛弱地微笑。


    他低下頭,親吻一下她的麵頰,“好好休息。”


    “嗯。”她點頭,在丈夫的擁抱裏,閉上眼眸。


    有半晌,董湘愛隻是傻傻地看著,她知道自己這樣窺探客人很不禮貌,可就是無法阻止自己。


    他們看起來……好甜蜜。


    眼眸微微發酸,她連忙別過頭。


    正欲轉身離開時,飛機忽然一陣輕微的顛簸,懷孕的婦人輕聲驚叫。


    “請別擔心,夫人,隻是遇上氣流而已。”她立刻回身安撫貴客,“很快會沒事的。”


    “是啊,別害怕,有我在這裏。”她的丈夫也溫聲安慰道。


    董湘愛微微一笑,視線有些朦朧。


    忽地,飛機又是一陣顛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燈亮起了,機上開始廣播要乘客們係上安全帶。


    沒事的,隻是高空的氣流而已。


    多年的飛行經驗讓董湘愛明白這樣的搖晃其實不算什麽,緊急廣播也隻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卻抑製不住淡淡驚慌。


    或許是因為方才撞擊的關係吧,她的下腹有點疼。


    她伸手扶著座椅椅背,一路對幾個被驚醒的客人微笑解釋,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區。


    然後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躲進洗手間。


    解開裙子,她果然發現令她懷疑的事實。


    她的內褲,沾了血--


    她怔怔看著,好一會兒,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才逐漸驚慌起來。


    不會流產了吧?


    她低喘一聲,緊緊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頭檢視。


    她的雙腿仍然潔白,染紅的唯有內褲的一小片。


    沒事的,湘愛,沒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醫生說過,懷孕初期,輕微的出血是正常現象。


    她沒事的,沒事的。


    一顆高高提起的心逐漸落了地,她鬆弛下來,軟靠在金屬牆麵。冰涼的觸感沁入體內,忽地激起眸中一陣水霧。


    這樣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許隻是平常的出血,可萬一哪天飛機真碰上了亂流,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否保護肚裏的孩子平安。


    這樣不行的,就算腹部還沒凸起,這份工作對肚裏的寶寶還是太危險。


    “對不起,寶寶,讓你受驚了。”她伸手撫住腹部,喃喃對孩子道歉,“媽媽太任性,我不應該還參加飛行的。”


    她不該飛的,這時候,一切應該以孩子為重啊。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想起方才她察覺內褲沾血時那近乎狂亂的慌張,眼眸更加酸痛。


    她揚起手,藉著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軟弱的嗚咽。


    “什麽?湘愛要生了?”


    深夜,當董湘愛的好友們一個個被急電挖起來時,乍醒的麵容都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陣痛很嚴重,我看她很難受的樣子。”


    聽見汪明琦這麽說,殷賢禹立刻掛斷電話,以狂風般的速度飆車,親自上汪明琦住處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愛,然後將兩人以同樣的速度送進了醫院。


    柴晶晶與葉盼晴也隨後趕到,正巧看著一群護士將董湘愛推進產房。


    “她就快生了。”醫生對他們說道,“你們哪一個要進產房陪她?”


    “嗄?”所有人麵麵相覷,想起孕婦生產時呼天搶地的痛苦,都是一陣心驚。


    “你嗎?”醫生首先轉向殷賢禹。


    “不,我--”一向冷靜的他想起那場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來陪她吧。”汪明琦越眾而出,語氣堅定,“我跟她一起上過孕婦課程,應該能幫上忙。”


    “很好。”醫生點頭,轉頭吩咐護士,“幫這位小姐準備一下。”


    一陣忙亂後,產房的大門關閉,隔開了憂心仲仲的眾人。


    醫生與護士開始例行性的準備工作,而已經痛得睜不開眼的董湘愛,緊緊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著氣。


    “別緊張,湘愛,記得孕婦課程教的拉梅茲呼吸嗎?來,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開始了。”準備就緒後,醫生也加入鼓勵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為了孩子,她會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過生產的痛苦,卻沒想到是這樣撕裂全身肝膽的極度痛楚。


    她真的撐得下去嗎?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嗎?


    “明琦,我……好怕--”


    “忍著點,湘愛,加油。”看著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臉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製住情緒。


    “好……好--”


    一個多小時後,寶寶依然沒有出來的跡象,看著好友愈來愈糾結的臉孔,汪明琦也急了,“醫生,怎麽這麽久還沒生出來?會不會難產啊?”


    醫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產總是比較困難,胎位看起來很正常,應該不會難產。”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著好友一次次瀕臨昏厥卻又痛醒,她實在不忍啊。“湘愛,加油。”她隻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聲鼓勵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寶寶……寶寶不會有事吧?”董湘愛狂亂地問,痛楚一點點奪去她的理智,幾乎崩潰。


    “不會的,隻要你加油,寶寶就不會有事的,來,勇敢一點,深呼吸。”


    “明……琦……我想見他--”


    她想見他啊!她也許快死了,可如果能見到他,她死也無憾。


    “湘愛。”汪明琦不忍地說。


    “我想……見……他--”她蒼白著臉,“他在哪兒?”


    “你忍著點,湘愛。”汪明琦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後……再也不了。”


    這樣的痛苦,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煎熬與思念,一次足夠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為什麽男人**後能那麽瀟灑地離去,卻留下女人獨自承受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淚水衝上她的眼眸,甚至還來不及墜落,便被全身體熱蒸發。


    “好好,以後不生了。誰敢要求你生,我們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嗎?”


    “謝……謝--”她想微笑,可卻無法牽動唇角,隻能強展著朦朧的眼眸。


    忽地,一陣激烈的痛楚襲來,讓好不容易稍微平靜的她再度爆出驚聲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喚清晰地傳出產房外。


    “湘愛。”守在病房外的幾人聽聞了,一個個麵色發白。


    生產原來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就連隻是在外頭陪著的他們,在聽著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呐喊時,也忍不住心驚膽戰。


    她不停地尖叫,一聲接一聲,叫得嗓子都啞了。


    “浪……遠,你……在哪兒?啊--”


    徐浪遠恍然從夢中驚醒。


    有人在叫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沿著前額墜落。他伸手撫去汗水,一麵聽著自己在耳畔不停回響的心跳。


    是夢嗎?可他從來不曾作過這樣的夢,夢中的他似乎被某種巨大的恐懼籠罩,周遭盡是漫漫迷霧。


    然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蒙霧中,他聽見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個人在霧中顫抖起來,他急急地四處張望,卻什麽也看不見。


    究竟……是誰在喊他呢?


    為什麽那既尖銳又微弱的嗓音聽來如此痛苦、如此壓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絕望?


    是誰呢?


    他驚怔地想著,雖然還是淩晨,卻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開窗簾。


    窗外,一彎新月如鉤,薄霧,在玻璃淡淡漫開。


    城市,很安靜,放縱了一夜的台北似乎累了,靜靜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這樣寧靜的夜,寧靜得讓人覺得好倦、好累,卻也好安詳。


    這麽寧靜的夜,所有人都該悠悠沉入遙遠的夢鄉了。是誰?還那樣痛楚地呼喚著他?


    是誰?


    莫名的寒涼驀地竄上徐浪遠的脊椎,他繃緊身子,抵抗著那股迅速占領他全身的懼音i。


    該死!他究竟在怕什麽?


    低低詛咒一聲後,他旋轉身,打開房門來到客廳的酒櫃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著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淡淡的哀傷,一點點、一點點籠上他的眉眼,一點點、一點點沁入他的肌膚


    看來,他又將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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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抱,給我抱啦!”


    生產一星期後,當董湘愛還微微虛弱地躺在病**坐月子養體力時,她幾個好友已完全無視於她,在房裏搶起她的寶寶來了。


    “不行!你剛剛不是才抱了很久嗎?現在換我了。”葉盼晴拒絕柴晶晶的懇求,一麵伸手逗了逗懷中嬰孩粉嫩的小瞼,“寶寶,你真可愛啊。”說著,她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樣子,像要把他吃了。”搶不到寶貝的柴晶晶氣悶難抑。


    “嗬嗬,剛剛是誰不停地狂親寶寶啊?親到連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議。”


    “我哪有?”柴晶晶臉紅,“而且家聲是因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麽看不下去呢。”


    “總之,我就是要親寶寶囉,怎樣?你嫉妒嗎?”葉盼晴調皮地道,又親了嬰兒一口。


    柴晶晶攢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顧一切搶過來再說時,另一雙手靈巧地劫走寶寶。


    “明琦!”兩個女人同時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別爭了。”汪明琦優閑地說,“也不想想是誰親眼看著寶寶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資格抱他的人。”


    “明琦--”兩個女人愁眉苦臉。


    “你們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夠了再說。”汪明琦不懷好意,一麵說,一麵果真不客氣地“玩”起寶寶來。


    “完了,完了。剛出生就被這魔女茶毒,看來寶寶將來一定會吃女人虧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葉盼晴聽了,忍不住笑。


    就連躺在**的董湘愛也不禁笑了,蒼白的臉染上幾許紅暈。


    正當幾個女人鬥嘴鬥得不亦樂乎時,寶寶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來。


    “哇!怎麽哭了?”聽見嬰孩宏亮的哭聲,一向冷靜的汪明琦立時手忙腳亂起來,“怎麽回事?我沒怎樣啊。”


    “看吧,寶寶很聰明的,不要以為他還小就欺負他。”


    “可是我真的沒怎樣啊。”


    “寶寶懂得察言觀色嘛,一看就知你這女人絕非善類囉。”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兒子的哭聲實在抽得她心疼,董湘愛連忙直起上半身,伸出雙手,“寶寶大概是餓了,我看看。”


    “原來是肚子餓了啊。”得知不是因為自己“不善”的臉孔驚嚇了寶寶,汪明琦明顯神情一鬆。她將孩子小心翼翼地遞還給母親。


    於是,幾個女人圍坐在病床畔,幾乎是著迷地望著董湘愛以母乳哺育的畫麵。


    “對了,也該給寶寶取個名字了。”葉盼晴忽地開口。


    “對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燦亮,“我已經想到好幾個了,就等大家來投票。”


    “還是先問問媽媽的意見吧。”汪明琦潑她冷水,“湘愛,你想到取什麽了嗎?”


    董湘愛不語,隻是低垂著頭喂奶。


    “沒想到嗎?”


    她仍然沉默,好一會兒,才細聲開口,“我想……應該等他爸爸見過了再說。”


    三個女人同時皺眉。


    “湘愛,你的意思是--”葉盼晴猶豫地問,“要讓這孩子姓徐?”


    “他當然姓徐,他是浪遠的孩子啊。”


    “問題是要看對方認不認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話一出口,董湘愛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頓時懊悔,“不是,湘愛,我的意思是--”想彌補,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愛,“你還是相信徐浪遠會認這孩子嗎?”


    “他應該要認的,不是嗎?”董湘愛驀地揚起頭,語氣蘊著某種迫切,“寶寶的眼睛跟鼻子都長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柔柔地撫過孩子的臉頰。


    是的,也許這孩子的五官長得還挺像徐浪遠的,但那又如何?長得漂亮的嬰兒其實看起來都差不多,除非驗dna,否則很難證明這就是他的親骨肉。


    他肯認最好,問題是,也很可能不認啊。


    “湘愛,其實……”


    “我相信浪遠一定會認寶寶的,人家說父子天性,對吧?”


    “這個--”汪明琦暗暗歎息,轉向另外兩個女人,以眼神尋求她們的協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兩人都是一陣猶豫,終於,還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負起點醒夢中人的責任。


    “湘愛,有件事我們一直沒告訴你。”


    不祥的語氣令董湘愛身子一顫,她咬牙,強迫自己勇敢地迎視好友嚴肅的眼神。


    “你知道為什麽殷賢禹最近都沒來看你嗎?”


    “禹哥不是……出差了嗎?”


    “對,他出差安撫客戶。接連幾個大客戶取消了合約,這幾天他忙著跟他們談。”


    “為什麽?”


    “聽說是英華集團對他們施加壓力。”


    “什麽?”董湘愛一驚。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來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脈廣,要是他們到處散發對賢禹不利的消息,他確實很難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這不可能……跟浪遠無關--”董湘愛拚命搖頭。


    望著她一心一意為那個負心人辯護的模樣,柴晶晶既生氣,又為好友不值,她鎖緊眉頭,“好吧,就算這件事跟他真的沒關係好了,還有一件更讓人氣憤的事。”


    “還有……什麽?”


    “聽說徐浪遠準備跟一個世家幹金訂婚,今晚就會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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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訂婚了,一個月後就要結婚,對象正是她曾經見過的女人--丁琴媛。


    乍聽這個消息,董湘愛第一個反應就是往英華的辦公大樓衝去,即便幾個好友拚命阻止,也擋不了她的決心。


    最後,是英華的警衛擋住她的。他們依然對十個月前發生的一切記憶猶新,一見她這個曾經惹得老板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現,立刻警戒地圍上來。


    無論她怎麽懇求,他們都不肯讓她越雷池一步。


    她無奈,蕭索返回醫院。


    在病**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後,她作了另一個決定。


    為孩子穿戴溫暖後,她抱著他跳上一輛計程車,直奔徐家位於天母的豪宅。


    這棟西班牙式的白色別墅,正是今晚訂婚宴的場所。


    為了配合主題,整棟宅院妝點得浪漫細致,一團團的玫瑰態意綻放,為沁涼的月夜平添幾許美麗風華。


    宴會,露天舉行,在徐家端麗的庭園裏,長長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著賓客們的視線,一碟碟精致的點心更讓人食指大動。


    室內樂團悠悠奏起了華爾滋舞曲,一對對的賓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見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著舞,從前總是漾著調皮笑意的唇此刻隻是冷酷地抿著,線條分明的臉龐也不見那令她心悸的滿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淩厲霸氣。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記憶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裝,黑底銀條紋領帶,條紋襯衫,襯得他整個人英氣勃勃。


    依然是帥氣非凡啊。


    睜大朦朧的眸,她拚命想看清夜夜在她夢裏縈繞的身影,可愈看,心愈慌。


    他依然那麽好看,那麽迷人,可她,卻憔悴得連自己都不忍卒睹。


    離開醫院前,當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時,幾乎被鏡中反照的影像嚇去了三魂四魄。


    她……看起來竟那麽蒼白,那麽憔悴,浮腫的眼皮下浮現著淡淡的黑眼圈,身材也因剛剛生產完較以前發胖許多。


    她緊抓著鏡子邊框,拚命想尋找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美麗空姐,可看到的,卻隻是一個麵容滄桑的單身母親。


    這樣的她--這樣連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嗎?能夠讓他多看她一眼,甚至喚回他曾經的情感嗎?


    她還能讓他像從前那樣對她邪邪地笑,甚至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嗎?


    她還能做到嗎?


    不,她一定能做到的,她必須做到!


    深吸一口氣,董湘愛試圖凝聚全身的勇氣,縱然胸口忐忑,縱然心跳狂野,她仍強迫自己挺直身子,一步步走進徐家富麗堂皇的庭園。


    沒有人攔她--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豪華轎車一輛輛駛來,華衣貴客一個個穿梭,幾乎忙壞了所有白衣侍者。


    她順著川流人潮走向了他。


    他看到她了,正踏著舞步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才又繼續跟上節拍。


    他看到她了,卻沒有理她。


    她的、心,開始下雪……


    “小姐,請問你是?”終於有個人發現她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好奇地注視她與她懷裏的孩子。


    很少人帶著嬰兒參加宴會的,這女人的行舉太過特異,而且她的打扮也不夠時尚奢華,不像受邀的貴客。


    “你找人嗎?”注意到她的眼神飄飄然的,朦朧若霧,男人更加好奇,繼續追問。


    “你是誰?”她像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轉過頭,漠然瞥他一眼。


    “我姓張。”男人急忙抽出一張名片,“媒體記者。”


    記者?


    聽聞他的名銜,董湘愛倏地警覺,連忙旋身,抱著孩子就走。


    “請等一下,小姐。”張姓男子追上,“我沒有惡意,隻是想認識你而已。”


    她沒有理他,依然快步前進。


    這下可完全勾起男人的興致了,職業的本能教他迅速嗅出不尋常的味道,直覺這女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也許,又是一樁豪門八卦。


    “小姐,請你等一下,請等等。”他追上了她,硬生生扯住她的衣袖。


    “你做什麽?放開我!”她掙紮著。


    “別緊張嘛,小姐,我沒有惡意。”


    “你放開我!”


    “小姐,我隻是……”


    “放開她!”低沉的怒喝忽地在兩人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回頭,迎向一張青筋進動的陰沉臉孔。他正是今晚的男主角,而他的眼神,寒酷、冰冷,足以令人膽寒。


    張姓記者嚇了一跳,不覺後退幾步,“你別誤會,徐先生,我隻是……”


    “走!”徐浪遠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也很識相,立刻轉身離去,一秒也不敢多留。


    “你來幹什麽?”


    男人倉皇的背影淡去後,徐浪遠才瞪向董湘愛,目光一觸及她蒼白憔悴的容顏,劍眉立即一蹙。


    “我……有話跟你說。”


    “我無話可說。”


    “可我有!”她揚高嗓音,明眸蘊著祈求,“求你,隻要幾分鍾就好。”


    他瞪視她,半晌,發現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時,臉色一變,倏地伸手拽住她的臂膀,一路將她拉到庭園某個隱密的角落。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低吼。


    “我……帶孩子來看你。”她顫聲道。


    他愕然,好一會兒,唇角譏誚一揚。


    她呼吸一停,“浪遠,這……是我們的寶寶。你看看好嗎?”


    他隻是瞪她。


    冰寒的眸光幾乎奪去了她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克製打顫的牙關,捧高孩子,央求他垂憐,“你看一眼吧,浪遠,這孩子……真的很像你。”


    “是嗎?”他冷冷地說,眉眼下動。


    “是……是真的!”她失聲喊,快被他的眼神擊潰了。“你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這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


    他沉默不語,隨隨便便瞥了一眼嬰孩後,嘴角緩緩揚起怪異的笑弧,“長得挺漂亮的。”


    “是……是啊。”


    “男的女的?”


    “是男的。”她勉力微笑,“你喜歡嗎?”


    “我很喜歡。”他也對著她笑,笑得令她心驚。“替我恭喜殷賢禹。”


    她一愣。


    “這孩子長得很像他。”


    “像禹哥?”她不敢置信,“可這明明是你的孩子啊。”


    “是嗎?看來連你這個母親都搞不清楚他是誰的孩子吧。”他仍然笑著,湛深的眸卻冷得令人心寒。


    她身子一軟,差點抱不住孩子,“你……你--”想說話,卻一句話也出不了口。


    她該說什麽?能說什麽?她心愛的男人到現在還是不肯相信她!


    容顏揚起,明眸蘊著盈盈淚光,“寶寶……是你的--”嗓音半梗在喉頭,沙啞得連她自己也聽不清。


    “別對我說謊,也別再演戲。”他眼神清冷,“滾回去!回去找你的殷賢禹!就算你總算明白他的條件還是不如我,也來不及回頭了。”


    “我--”


    “因為現在殷賢禹事業不順,所以你才會想又回頭來找我吧?別作夢了!我不會要一雙別的男人穿過的破鞋。”他不屑地冷哼。


    而她聽著他絕情的冷語,忽地崩潰了。幾個月來,她一直不停在心中鼓勵自己,強自支撐,為的就是能讓徐浪遠理解她。


    她以為,生下他的孩子能證明自己對他的愛。


    她以為,見到自己的孩子他便會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以為,給他這麽長的時間已然足以平複他的心情,能讓他願意靜下心來聽她解釋。


    可原來,一切隻是她自作多情。


    她,再也無法假裝堅強了。


    “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不論我怎麽說你都不信--”她哽咽著,淚水成串自眼眶滑落,有幾滴落向了正沉睡的孩子,驚醒了他。


    於是,寶寶也跟著心碎的母親一起哭了起來。


    聽著一大一小的哭聲,徐浪遠更加心煩意亂,他恨恨地瞪視這對擾亂他的母子,胸膛鬱積著咆哮的衝動,卻偏偏無法出口。


    他緊緊握拳,克製著激動的心緒,直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閃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怎麽回事?”他蹙眉,在瞥見草叢後一個背著相機的男人匆匆逃離後,下頷一凜。“怎麽回事?!”他大步走向董湘愛,用力搖晃她纖瘦的肩膀,“你找記者來拍照?”


    她沒說話,不承認,也不辯解,隻是任他搖晃。


    “你該死!董湘愛!”他忽地狂怒了,認定這一切是她早有預謀,“沒想到你這女人手段如此陰狠!你到底想怎樣?帶著孩子跑到我的訂婚宴來大鬧也就罷了,居然還讓記者來拍照!你說!你究竟想怎樣?你這惡毒的女人!”


    “我……沒有--”在他震天怒吼中,她低啞的辯解聽來微弱無力,“你放開我,孩子會被你嚇到。”她抬頭,緊緊護著懷中的嬰孩。


    他怒瞪她,臉色忽青忽白,好一會兒,才厲聲開口,“原來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帶著孩子想強迫我認帳。”


    “我不是……”


    “好,你想要錢是不是?多少?一百?兩百?這樣吧,我給你五百萬,行嗎?”


    “五百……萬?”她怔了,完全弄不懂現在的狀況。


    他卻把她的訝然當成驚喜,眼神更加不屑,“不必客氣,就當我謝謝你陪我睡了幾個晚上。”


    陪他……睡?


    她全身發涼,如墜冰窖。


    被自己最愛的人如此輕賤--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明天我讓人把支票送給你,你目的達到,可以走了。”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她卻動也不動。


    “我要你滾!”他暴怒。


    憤怒的咆哮終於引來某個窈窕的倩影,是丁琴媛,她正走向兩人,妝點得萬種風情的臉寫著不滿。


    “這是怎麽回事?”她問徐浪遠,眼眸卻直直瞪著抱著嬰孩的董湘愛。


    “沒事!”徐浪遠粗魯應道,正想把她拉走時,她卻認出了董湘愛。


    “你就是那天到辦公室來找浪遠的人?”尖銳的嗓音滿蘊嘲諷,“怎麽?你帶著孩子專程來向我們祝福嗎?”


    董湘愛沒有回答,定立原地,一動不動。


    “你該不會想說這孩子是浪遠的吧?哈!想麻雀變鳳凰也不要用這種可笑的手段!”


    刻薄的言語宛如利刃,剜割董湘愛的心,她身子忽冷忽熱,顫顫揚起一張蒼白似雪的容顏,這才發現會場內部分賓客已經發現此處的異樣,紛紛將疑問的眼光投射過來。


    這麽多人看著她,看著她跟寶寶。他們是怎麽想的呢?


    董湘愛驀地咬牙,偏過頭。


    徐浪遠也注意到眾人異樣的視線了,下頷肌肉一陣激烈**,“你還不走?難道還想在這裏讓別人看笑話嗎?”


    看……笑話?


    他是這樣想的嗎?她是個……笑話?


    揚起眸,她淒楚地望向他冷淡的臉,“浪遠,你真的認為……我會拿你的錢?”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心,涼了。


    當著這許多人的麵,他如此侮辱她,她還能再說什麽?再求什麽?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啊!


    “……如果你想要婚姻的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娶你的!”


    婚姻?聽聞這個名詞,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嗓子都啞了,笑得徐浪遠心神不定。


    然後她終於揚起沾上淚珠的眼睫,“我究竟為什麽會愛上你呢?浪遠,究竟為什麽呢?”


    “你確定你是真的愛上我嗎?”黑眸掠過譏嘲暗影,“好吧,就算你真的愛我,那也是你的不幸,誰要你愛上一個負心浪子呢?我早警告你,我不相信愛情。”


    “是的,你不相信愛情--”她啞聲重複。


    或許,是她的錯吧。明知道他是個遊戲情場的浪子,卻還是被他吸引;明知道他曾對其他女人負心,還癡癡地以為自己會是例外;明知道他不相信愛情,還不顧一切地愛上他。


    或許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吧。


    誰要她愛上一個負心人?誰要她一顆心全掏給一個不該愛的人?


    是她自己傻,所以,不該怨的……


    “我懂了,浪遠,我終於懂了。”她喃喃,眼眶依然發紅,淚水卻風幹了。


    “……你走吧。”


    “我會走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纏著你的。”紅腫的眸定定望他,“可是浪遠,你要記住一件事。”


    “什麽?”他不耐地說。


    “你要記住,今天是你要我走的。”她好輕好輕地說,“我走了,就永遠不會再回頭。你明白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他怒斥,暗暗氣憤自己莫名的心驚。


    “你明白就好了。”她淺淺微笑,好深、好長地看他一眼,然後緩緩旋身。


    他瞪著她挺直的背影,她走得那麽堅決,那麽飄然,那麽毫不猶豫,頭也不回。他瞪著,又是激動、又是煩躁、又是無法抑製的憎恨,忽地,胸膛漫開一股很想重重刺傷她的衝動。


    於是他開口了,像從前那樣溫柔親匿地喚她,“湘湘,告訴我實話。該不會連殷賢禹都不要你了吧?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那麽憔悴。”


    那麽,他的確是嫌她難看了。


    董湘愛木然想著,木然應道:“我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生了個孩子。”


    “啊,原來生孩子真的會讓女人變醜。”他哂然一笑,“我想你以後應該不會想再生了吧。”


    她聞言,步履一滯。


    她的心,還活著嗎?或者,正一點點地死去……在淚水完全風幹後,她的心也會皺縮成一團幹扁吧。


    那也好,也好·……


    “你說得對,浪遠,我不想生了。”她也笑了,“這對我有什麽好處呢?又不能幫我騙到一個金龜婿,還讓我變得又醜又胖。”


    是的,她不會再生了,不會再為任何男人懷孕,為任何人孕育生命的結晶。


    對她沒什麽好處,不是嗎?


    她不會了,不會再像這樣去愛一個男人--


    永遠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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