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伸長脖子急切地催促他拿過來。張思遠拍落我的手,抽出那個黑色皮麵的,半個巴掌大的小記事本。皮麵的磨損有些嚴重,邊角破損泛黃,整個本子摸起來很軟易折疊,應該是被使用太久的緣故。


    他瞥一眼皮麵上幹涸的血跡,匆匆翻開。這個男人的字寫的很醜,字體歪斜還帶點連筆,我倆隻能眯起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它們辨認。這是個日記本,每一頁都記著生活瑣事和自己的感悟。但最給我造成困擾的是,這家夥竟然不寫日期,日記中也沒什麽和時代相關的東西,我根本無法得知他到底是那個年代的人。


    我倆頭挨頭地擠在一起,一頁一頁粗略翻了好久,得知了一些這個人的基本信息。他大概二十多歲,生活有些窘迫,在工地上幹活,尚未結婚。他的人際交往十分少,沒有什麽親戚朋友,隻有一個社會上認識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張姓男人偶爾會叫他去家裏吃飯,他很喜歡那人家裏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張思遠有點兒不耐煩,胡亂往後翻了幾頁,歎道:“怎麽都是這種流水賬,這家夥不會直到要死的時候還再寫這種無意義的話吧?”


    我直接翻到最後幾頁,粗略掃了幾眼,沉聲道:“不,是咱們看的頁數不對。你聽我給你讀他這一篇的內容:我覺得老張一定不會騙我的。他說這深山老林裏有寶貝,我覺得這一趟我肯定不會空手而歸。這大林子裏要沒點什麽才不正常呢。隻要有了錢,那她一定會回心轉意,我可以給她買房子,買車……哦,對了,等有錢後我一定要好好謝謝老張,怎麽謝呢?要不請他家的小家夥去北京玩一圈,吃幾頓什麽啃得雞?”


    他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毛道:“這家夥的命運也真夠慘的,又沒女人又沒錢,還把命丟在了這裏。但說起肯德基,倒是勾起了我的回憶,你還記不記得它是什麽時候入駐中國的?”


    我搖頭:“早忘了,也許是在我四五歲的時候?不知為什麽,讀著這個人寫的日記我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我小時候總有一個這樣的人來家裏吃飯,而我還挺喜歡他。”


    他不以為然:“這很正常,我小時候的記憶裏也有這麽一個人。你繼續讀下去。”


    我茫然地撓了撓後腦勺,又往後翻了幾頁道:“這幾篇寫的都是在林子中艱難跋涉的經曆,沒什麽可看的,裏麵除了老張和‘她’之外再沒提到別的人。”


    他不耐煩地一把搶過來,直接翻開背麵的封皮,眼睛一亮念道:“我終於找到寶貝了,一大箱真金白銀啊!放到市麵上去肯定能買很多錢……老張說要爬上樹看看上麵會不會還有好東西,他在催我了,我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他咂嘴道:“最後幾句字跡極為潦草,顯然是匆忙興奮之下胡亂寫下的。怪不得咱們沒找到那些好東西,我估計都被老張給奪走了。你說那地圖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放的,這個人又有沒有可能是老張殺死的?”


    我腦袋裏的問號一個接著一個地擠出來,和那種陌生的熟悉感混在一起,把腦子弄的亂糟糟的。我摩挲著下巴,整理著思緒道:“我總覺得整件事情不對勁。日記裏所寫的事情應該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這具屍體雖然積了很多灰腐爛程度也很厲害,但絕對不像是放了二十多年的樣子。大興安嶺也是有春夏的,它本應該隻剩一副骨頭架子。但我覺得這具屍體隻像是剛放在這裏一兩個月。”


    張思遠皺著眉看著我,我沉吟道:“二十多年前有人知道了這裏有寶藏的消息,來到並找到寶貝。而二十多年後路叔又告訴咱們這裏有寶貝,咱們來找卻隻找到了地圖……我總覺得路叔的消息不會這麽不靈通。日記裏提到老張,老張又是誰呢,跟他差不多大,二十多歲,家裏有個四五歲的孩子,這,這倒真的很像我們家。”


    他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道:“你的意思是老張就是路叔?”


    我連忙搖頭擺手道:“也可能是巧合吧,我可是一萬個不希望。我隻是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而已。”


    他長歎一口氣,再次低下頭翻看日記。我兩眼無神地盯著這棵樹,心道這一切會不會和這棵巨樹有關呢?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忽聽張思遠詫異地低呼一聲,我忙轉過頭去,見他的手裏拿著一張和筆記本差不多大的彩色照片。


    他的臉色發白,眼睛圓瞪,結結巴巴地指著上麵:“這,這個人我看著很眼熟……”


    我的大腦嗡的一下炸了,慌忙向前撲,卻因重心不穩差點摔下去。他手疾眼快,猛地抓住我搖晃的身體,低聲道:“你最好還是深呼吸幾次再看。”


    此時我已經聽不進去什麽了,我的心跳的像是要炸裂一般。我粗暴地一把搶過照片,隻瞥一眼,那兩張年輕的麵容和那一張做著鬼臉,稚嫩的臉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中。


    刹那間,無數模糊的記憶從角落裏浮現出來,它們背對著我,朦朧又滿是灰塵,我隻能徒勞的抓住它們的衣角。的確,在我小時候有這麽一個人。他的容貌太過模糊,隻記得他似乎姓李,對我很好,會給我買辣條吃。


    照片裏的背景我再熟悉不過,小院子裏的棗樹,爬在古老牆磚上的綠油油的爬山虎,還有那扶手被磨得發亮的兩把藤椅。但為什麽,坐在藤椅上的兩個麵帶笑容的年輕人卻那麽陌生呢?我呼吸粗重,埋下頭去仔細端詳,坐在左邊的那個人的確是年輕時的路叔,那眉眼,不會錯的。站在中間做著鬼臉,髒兮兮像個泥猴一樣的男孩也的確是我,我對他穿的這一身衣服有很深刻的印象。但……我就是想不起中間那個皮膚黝黑,笑起來有些憨厚,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的年輕人是誰。


    張思遠見我臉色煞白,嘴唇蠕動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便勸我道:“暫時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找到路叔之後一問他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我的心忽地猛烈收縮一下,呆滯地道:“不,這張照片不能讓路叔看到。這一趟不是路叔介紹他來的嗎?他也的確拿到了寶貝,但為什麽會死在這裏?我記得他寫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老張要他爬上樹去看看。”


    張思遠的表情刷地變得無比難看,他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我,又把目光移到屍體胸前的一大片血跡上。我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部起立,幾乎不敢直視屍體。明明在努力阻止自己不胡思亂想,可一個又一個的讓人心寒的念頭接連不斷地從心底湧出來。


    他吞咽了幾口唾沫,顫顫巍巍地伏身,解開屍體的襯衫紐扣,一個高度腐爛的傷口出現在我麵前。我不願去形容它的樣子,那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場噩夢。我看著他用尖刀撥開腐肉,一個圓形的傷口冒了出來。


    他低聲道:“是槍傷。但他的身上沒有槍,隻有子彈。”


    我不願再細想,使勁搖了搖頭,咬牙道:“不,也許這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屍體,可能是後來有人換了。腐爛程度我之前說過了,但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疑點,這個人的五官和照片上不太相同。也可能是死後浮腫,也可能是長開了,但我還是覺得很不對勁。”


    他再次俯身去看屍體的臉,對著照片端詳好一會兒才點頭:“你說得對。這個人的身上疑點太多了,我想不出也不想細想。但我希望我的那些揣測不久之後都能不攻自破。”


    我緊抿著嘴靜默著,但內心卻波濤翻滾,風起雲湧。


    我們再次搜尋了一遍,無論是樹杈還是屍體上,都沒找到更多的有價值的東西。再在這裏坐下去也不是個事,時間也很急迫。我們決定收起日記本和照片,繼續尋找出去的路線,等到有時間之後再慢慢思索。


    張思遠抱著樹幹,張望著密密的林海,咂嘴道:“完了,剛從一個困境裏脫離出來,卻又進入一個。咱們現在要怎麽走,從樹枝間闖過去嗎?”


    我的心情仍未平複,腦中亂成一團,心不在焉地瞥了眼縱橫交錯,似一張蜘蛛網的樹海道:“不然怎麽辦,都上到這兒來了。”


    他緊擰著眉頭,連連咂舌,像隻猴子般緊抱著樹幹隻轉動腦袋。我有些絕望,心道看命吧,萬一被摔死了也是運氣差,不怪別人。我正欲開口,腳下的樹林裏卻忽地閃起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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