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春寒料峭。


    一個瘦弱的少年挑著水,晃晃悠悠地走在村間的小路上,木桶不時晃出一點水來。他的身體顯得單薄,白淨額頭滲出汗珠子,但目光帶著一股堅韌。


    經過這些時日,他慢慢融入到了這裏,成了一個為著衣食住行而努力的優良少年。


    昨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顯然是他過度心虛了。九伯一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似乎沒有真的要責怪於他,更沒有燒他屋子的想法。


    不過從這件事上,他發現這時代的窮人確實悲哀。


    女方要求的聘禮其實就僅是一擔穀子,但九伯家卻是拿不出,最後退而采用這種鬥蟋蟀的方式,既顯得詼諧,但又透露著幾分可悲。


    若是放在現代,這種條件可謂是全國最好的娘家,但在這時代卻成了一道巨大的阻力,甚至有人還說那個劉老三不厚道。


    茅屋雖然破舊,但門前收拾得很是幹淨,屋頂升起了嫋嫋的炊煙。


    嘩嘩……


    林晧然將水直接挑進廚房,倒在了那個水缸裏,用木勺勺起了水,然後澆在了門前的兩盆盆栽上麵,盆栽上結著青色的果實。


    前些時日,江府忙著江家老太太壽宴的事,所以整理了他們的後花院,將一些盆栽推放在了後門的角落,他便順手搬回了這兩盆辣椒。


    很多人並不知道,辣椒其實是外來品種!它原產於南美洲,大概在16世紀末被當成一種花草引入中國,初時稱之為“番椒”。


    這時期,辣椒還是作為一種稀罕的外來花種引進,僅為王公大臣所擁有,種植在他們的後花園裏。


    隻是它作為花草,顯然是沒有太大的競爭力的,其白色的小花朵並不出眾。從江府將它隨便就丟放在屋外,就可以看出它的地位並不高,起碼要低於牡丹、梅花等花類。


    但辣椒的魅力從來都不在於花朵,而是其食用價值。從後世的“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辣椒醬暢銷大江南北,就可以知道它的魅力,更蘊含著巨大的經濟價值。


    “哥,粥做好了!”虎妞邁著小短腿走出來,甜甜地說道。


    林晧然抬頭看著虎妞的衣裳雖然破舊,但臉蛋卻收拾很是幹淨,膚色也是山野孩童罕見的白皙細嫩,心裏暗暗給她點讚。


    昨晚帶回來的羊肉還沒有吃完,所以今天早飯虎妞做了一鍋羊肉粥,粥裏加了一些食鹽和香菇,顯得很是香甜。


    “哥,大伯要我跟你說,那些山民都不是什麽好人,讓你要小心一些!”在吃粥的時候,虎妞一本正經地說道。


    事情不可能完全瞞得住,倒不是虎妞說漏了嘴,而是老族長對這一帶了若指掌。在得知林晧然獵殺一頭野豬和山羊後,便猜到了野豬和山羊的來曆。


    林晧然經過這陣子的了解,知道這不是老族長得了眼紅病,這個近親大伯確實是出於善意的提醒,伸手摸著虎妞的頭寬慰道:“你不用擔心,哥做事有分寸的。”


    虎妞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發現哥哥上吊醒來後,確實變好了很多很多。做事不僅愛跟她商量,還會在意著她的感受,像現在就知道她其實也是有些擔心的。


    今天沒有太陽,但也沒有刮風,算是一個好天氣。


    帶著愉快的心情,虎妞出了門,向著老族長家裏而去。


    隻是她不喜歡徑直走過去,而是選擇繞到曬穀場,然後再從曬穀場到老族長家裏。


    當她走到曬穀場邊,卻沒有什麽人在玩耍,小鼠跟小蟬兩姐妹在捏泥人兒,她們捏人泥人兒最好看,可惜隻能看不能吃。


    虎妞正想要離開,胸口卻突然竄起了一團莫名的火氣,卻看到狗子踩爛了小鼠擺放在地上的泥人兒,當即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一把將狗子推倒在地。


    狗子猛地被推倒,轉過頭正要發作,結果看到是氣衝衝的虎妞,當即爬起來跑開道:“虎妞,你等著,我讓石頭哥教訓你!”


    “讓他來呀!我還怕她不成!”虎妞叉著腰,衝著遠去的阿狗冷哼一聲,然後又對在地上哭泣的小鼠道:“小鼠,別哭了,我已經幫你教訓他了!”


    小鼠聽到這話,果然止住了哭聲,並脆脆地表示感謝。


    虎妞已經轉身離開,揮了揮肉肉的小手,不留功與名!


    在這個村子裏,她初時是不想欺負而反抗,後來是為了打抱不平。正如那次跑到江村說書的先生講的,大俠就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老族長家就在曬穀場邊上,是一個土胚房,由於二虎哥一家到縣城那裏當差,所以隻剩下大伯和大娘呆在家裏。


    她到了大伯家,大娘正在那裏喂著雞,看見她進來便打聽她哥是不是上山砍柴了。她點了點頭,知道大娘其實是擔心哥哥又呆在家裏死讀書,家裏又變成有上頓沒下頓。


    果然,大娘就衝著從裏麵走出來的大伯道:“這孩子總算是懂事了,這讀書有什麽勁,你看看河背村的孫童生,以前多殷實的家庭,現在搞成什麽樣子!”


    虎妞看到大伯瞪了大娘一眼,數落她婦道人家不懂事,然後又向她打聽哥哥是不是真不參加縣試了,她老實地點了點頭。她看到大伯的眼睛似乎有些失望,轉身便去曬草藥了。


    她皺了皺眉頭,但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在她家這樣就很好。打過招呼後,她就進屋拿了牛繩,然後走向牛棚,將那頭黃牛牽了出來。


    放牛,這是她每天的工作。


    以前她其實有些厭倦的,但自從哥哥上山砍柴後,她變得很是期待。


    走出了村子,田間到處都是人影,都在照料著自家的秧田,有的在灌水,有的在施肥,而有在拔草和捉那些討厭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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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著河對麵的大草壩而去,那裏有一大片的青草地,是最理想的放牛地方。


    在趕牛走到石橋的時候,她看到幾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婦人在嘮著家常,其中石頭娘親的嗓門最大,遠遠便能聽到了。隻是聽她們在說哥哥昨天故意踩死了那隻黑蟋蟀,她的臉刷時就黑了。


    她不喜歡石頭的娘親,村裏也沒幾個人喜歡她的。仗著娘親是有錢人家,她在村裏好像是高人一等,對誰都是冷嘲熱諷。


    “虎妞,聽說你哥賣野豬賺錢了,也不見他給你買二尺布做件衣裳,你看你的衣服都破成什麽樣子了,嗬嗬!”石頭的娘親卻是看見了她,便是開口打趣她穿的破衣服。


    哼!


    虎妞卻是將臉一側,小塌鼻冷哼一聲,彰顯著一點小驕傲。


    她知道石頭娘親的心思,就是故意拿她的破衣服做文章,一是彰顯她家的優越,二是想挑撥她跟哥哥的關係,以為哥哥會不舍得給她買布做新衣裳。


    “哎喲,這孩子還不開心了,嬸這不是關心你沒好衣服穿嘛!”石頭的娘親對她一陣埋汰,然後又對旁邊的婦人指責道:“這書呆子也真是的,賺了錢,也不想著給妹妹添件新衣裳。”


    “我哥說過些天就給我買,嘞嘞嘞……”虎妞當即就甩回頭,吐著舌頭衝她做了一個鬼臉。


    其他婦人看到此,都是憋了一肚子笑意,看著臉色鐵青的石頭娘親心裏還很解恨。


    其實她們也不喜歡這個長舌婦,這個女人對誰家都喜歡指手畫腳的,不是誰家孩子該買衣服,就是誰家媳婦該有了釵子,但窮人家過日子哪能這般麵麵俱到呢?


    虎妞不僅反擊得理直氣壯,而且走路也顯得底氣十足。


    剛剛過橋,她就忍不住伸手攥了攥衣角,衣角上有兩個硬疙瘩,這裏藏著一個秘密。這是她哥給她縫上去的銀兩,說是留這點錢做家底,防患於未然。


    一想到哥哥對她的關愛,更將這麽多銀兩交給她,她的心就暖洋洋的。這衣服破又怎麽了,有很多補丁又如何,誰的衣服能藏著這麽多錢?


    而且哥哥已經明確跟她說了,這二天還得賣獵物賺錢,等忙完就帶她到鎮上買布做新衣裳,還要給她買一對新鞋子。


    一想對哥哥對她的好,她整個上午的心情都很好,唯一遺憾的是這邊放的套子沒捕到獵物。


    中午的時候,她去臥虎山找哥哥,但是在山下等了一會,卻沒有看到人。結果砍柴的阿才羨慕地告訴她,哥哥帶著阿牛又去江府了。


    有些小失落,但有些歡喜!


    虎妞吃過香噴噴的飯團,然後用竹筒裝了山泉水,查看那些套子結果捉到了一隻斑鳩,晚餐又要有肉吃,讓她很是開心。


    在下午的時候,她到了木橋那邊放牛,這是江村回來的必經之路,想跟哥哥分享捕到斑鳩的喜悅。由於牛已經吃飽,所以隻要拴在一處便可以了。


    石頭卻找了過來,狗子指著她叫囂道:“石頭哥,就是虎妞打我!”


    “是你踩壞小鼠的泥人的!”虎妞沒有半點害怕,仰著臉望著他道。


    石頭露出了結實的胳膊,惡恨恨地道:“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好好揍你!我娘說了,你哥哥就是個二呆子,我們家才不用怕你們家!”


    隻是才說完,石頭的卻有些意外地望向她後麵,目光有些遊離不定。


    “哥哥!”


    虎妞回頭看著哥哥恰好從江村回來,心裏頓時暖洋洋的。


    隻是他哥哥卻仍然板著臉,繞過她走向了石頭,卻見他將石頭揪了起來,手掌重重地落在石頭的屁股上,打得他嗷嗷叫。


    “若敢動我妹妹一根寒毛,我下次打得你爹都不認得!”她哥哥將石頭丟在地上,又發出了警告,這讓她心裏更是開心,感覺有了依靠。


    “虎妞,看我今天帶了什麽?”


    “山雞,這麽大,哪裏來的?”


    “管哪裏來,今天讓你吃上大雞腿!”


    “嗯!”


    ……


    虎妞回頭看到石頭和狗子羨慕的目光,當即得意地冷哼一聲,跟著哥哥牽牛回家,她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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