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很快便敲定了徐渭所舉薦的文章,帶著刊裝好的新一期《談古論今》,便是急匆匆地乘坐轎子向著西苑而去。


    權力決定地位,吳山作為《談古論今》的主編,在士林的地位亦是驟然上升,致使呼籲讓他入閣的聲音日益漸高。


    跟著嚴嵩和徐階這種“半路出家”的翰林相比,吳山才是真正的翰林人。如今作為六部唯一翰林院出身的六部尚書,資曆更是無可挑剔,入閣可謂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往任何一個朝代,吳山恐怕一早就入閣了,斷然不會至今還卡在這個關口之中。隻是在本朝,入閣的先決條件不再是資曆和其他,而是嘉靖的願意。


    像非翰林院出身的張璁,隻是因為討得聖上的歡心,結果僅是六年時間,便能夠入閣拜相,成為大明朝的首輔。


    一念至此,吳山亦是深歎一口氣,知道這種呼籲的聲音再大亦沒有用,關鍵還是在皇上那裏。他入閣看似近在咫尺,但實質還是遙遙無期。


    不過他亦是能感覺得到,皇上對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冷漠,多了一些善意。特別每次呈送《談古論今》,都能感受到聖上那股親近之意。


    無逸殿,內閣值房,一陣咳嗽聲傳來。


    屋裏亦很是暖和,還飄散著檀香,隻是老邁的嚴嵩身披著一件衣服,他的臉色出現著病態,正埋首票擬著奏本。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讓他染了些風寒。不過症狀還不算明顯,亦是堅持著票擬奏本。


    看到是江西那邊的奏本,他亦是強打起了一些精神,原來江西巡撫馬森是為鹽引的事情上疏。


    江西不臨海,又沒有鹽礦,固而食鹽都需要外地采購。在朝廷的劃分中,江西要引進的是淮鹽,每年約要淮鹽三十九萬引。


    隻是在這奏本中,巡撫馬森指出南安、贛州、吉安等府私食廣東鹽,致使淮鹽僅用十六萬引。提出於峽江縣建橋設關,遏製私鹽,並請增至四十七萬引。


    “通商足國,可納其奏!”


    嚴嵩屏息凝神,手持著筆在紙條上,蒼勁有力地寫下了這八個字。


    隻是在寫完之後,他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省之地,本是三十九萬鹽引,竟然折損過半。大明的財政現狀當真不容樂觀,不僅支出驚人,這收入亦是日益稅減。


    這江南大戶不斷逃稅亦就罷了,連鹽稅還每況日下,讓到大明的財政當真是捉襟見肘。亦難怪聖上前些時日會雷霆大怒,已經想要再度削減九邊的軍費。


    九邊將士亦是自己不爭氣,這大量的軍費撥過去,卻一直打不了勝仗,還鬧出了殺良冒功的醜聞,今年又被蒙古人打到北京城牆下。


    先前大筆的軍費撥過去,等同於白喂了。在聖上看來,反正都是打不了勝仗,倒不如省著那筆軍資,讓蒙古人南下,他們一人一馬帶不走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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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沒有關聯的兩件事情,其實有著莫大的關聯,正是朝廷財政收入減少,致使九邊隻能采用消極的守勢。


    現在巡撫馬森的奏本,他是同意,相信聖上亦會批紅。


    隻是他卻是知道,想要真正落實下去,恐怕會很難。


    江西的商賈發達,富豪之家並不少,亦致使很多江西人走上仕途之路。不說他這個首輔就是江西人,六部中亦不少是江西人,這打一個招呼過去,那小小的關卡能攔得住廣東私鹽?


    亦是如此,他知道這個方法表麵可行,但實質根本行不通。


    當嚴嵩想繼續翻閱奏本的時候,次輔徐階卻是走了進來。他放下手上的奏本,抬頭看著這個笑盈盈的小老頭,心裏卻是湧起一股不舒服。


    原本他今天想要瞞下這個小風寒的,但事情還是給徐階捅到聖上那裏去。以致早上拜見聖上的時候,聖上卻是提了一句,讓徐階多分擔一些奏本。


    這事情雖然小,但卻讓他覺察得到一種危機。徐階已經不想再等待,開始又要蠢蠢欲動了,卻不知是不是又要釀造什麽大陰謀。


    “元輔,這是按察使和布政使的拆子,還請過目!”徐階臉色削瘦,但精氣神很足,衣穿亦顯單薄,遞上一本奏本恭敬地道。


    嚴嵩接過奏本,便是認真地審閱起來,但臉色越來越凝重,突然重重地摔下奏本怒道:“分巡道的兒子奸汙了人妻,分巡道卻判處丈夫死刑?這當真是滑天下之大謬,都比得上那大明第一惡霸賈豹了!”


    砰!


    奏本重重地落在案上,一個閣吏正要走進來稟報事情,結果邁進來的半條腿又是縮了回來。隻是聽到聲音的時候,他卻誤以為首輔和次輔發現了爭執。


    卻不是他胡亂猜測,最近次輔徐階的子弟又是蠢蠢欲動,上書彈劾總督胡宗憲。誰不知道胡宗憲是誰的人,顯然這兩位大佬的關係又得再度惡化了。


    “元輔大人,莫要生氣!”徐階卻是溫和地規勸,然後又是說道:“刁南這人的風評倒是不錯,怕是並不知情,亦是蒙在鼓裏!”


    “好一個不知情!他兒子做了惡,他卻是捉來了替死鬼,這真是巧合?……咳咳!”嚴嵩的怒意卻是未減,當即又進行質問,但卻是咳嗽不已。


    “這都是猜測,這事並沒有真憑實據!”徐階卻是微微地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嚴嵩止住咳嗽,打理了徐階一眼,知道這事情並不好追究,便是說道:“你讓廣東按察使司進行調查,若是查不出罪證,便對刁南的罪不追究,但他分巡道就到此為止了!”


    “遵命!”徐階微笑地拱手道。


    這事交由廣東按察使司,而不是大理寺或刑部,事情其實便是到此為止了。刁南本是廣東按察使司的人,這點關係肯定是有的,何況他的身份並不一般。


    嚴嵩又是輕歎一聲,對這種官員感到極度失望。隻是他卻是知道,這刁南是徐階的學生,所以徐階才有了偏袒之意。


    他覺得徐階這人的能力是有的,但卻太過於愛惜羽翼。這次定然不是念及什麽師生之情,而是不想門下出這種惡徒,從而影響了他的名聲,故而才想要包庇罷了。


    隻是為了些許名聲,就包庇這種官員,真的值得嗎?


    很快地,他的眉頭卻是再度蹙起。因為林晧然亦是上了奏本,正擺在他的麵前,恐怕這小子是不肯善罷甘休。


    咦?


    嚴嵩原以為林晧然是要彈劾分巡道刁南,但徐徐翻開之後,卻發現並不是這麽一回事。隻是對著奏本的內容,卻是讓他久久不語,發現這小子亦很懂得挑時機提條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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