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圩,這是屬於平常百姓的“淘金”機會。


    隻要你能夠用竹子織出好東西,在這裏並不愁沒有銷路。你完全可以將東西拿到陰陽圩上銷售,可以借此換點錢補貼家用,這便成了一個人人都能夠參與的圩市。


    楊老實打從爺爺那一代起,就用竹子編織著竹笠在陰陽圩中販賣,成為了陰陽圩最典型的商販子。每年亦是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從而為家庭增加一項副業收入。


    由於他編織的竹笠物美價廉,所以深使大家的喜愛,每年都得到很多的回頭客,致使他的竹笠經常能夠全部賣掉。


    跟著往年一樣,他早早就在這裏占了地方,還搭了一個簡易的棚子。倒不是擔心下雨,畢竟下雨竹笠還會賣得更快,而是想給大家提供一下遮雨和遮陽的場所。


    他今年準備的竹笠很多,有著賣不完的風險。偏偏早上的生意很一般,不過中午才是最佳的交易時段,畢竟很多路遠的人不會來得這麽早,而路遠的人購買欲望往往會強烈很多。


    正在等著交易的時候,發現坡上的人群有些騷動。


    跟著往年不同,這裏竟然出現了一支豪華的車隊。對此,他亦是不由得多瞧了兩眼,感覺到一種怪異,畢竟是鮮有的情況。


    雖然這陰陽圩的聲名很大,但實質是在貧窮百姓間,很多富人並不屑於湊這個熱鬧。這裏的竹製品之所以受歡迎,主要是他們賣得便宜,東西其實說不上多好,而富人通常不稀罕於這點便宜。


    不過,他亦是多瞧幾眼罷了,畢竟那些跟他仿佛是不同世界的人。隻要不是官差或地痞流氓前來收攤子費,哪怕是府尊大人親至,亦跟他無關。


    “哥,這竹笠很結實哦!”


    沒多會,一個身穿著淡藍色襦裙的可愛小丫頭來到棚子前拿起一頂小竹笠,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顯得很是興奮地道。


    這是一種很樸素的讚美,但落在楊老實耳中,卻是最中肯的讚美。因為他編織的竹笠並不追求美觀,而是追求經久耐用,不管多大的雨都不會有雨水滲到裏麵。


    林浩然對這種平平常常的竹笠並不感冒,上前一把將竹笠直接扣在虎妞的頭上。卻驚奇地發現這竹笠戴在這丫頭身上,竟然煞是好看,讓這野丫頭有幾分村娃風範。


    虎妞並不會嫌土氣,興致勃勃地對著小兔詢問道:“小兔,這竹笠好不好看呢?”


    “戴在你的頭上很好看!”小兔由衷地說道。


    虎妞很滿意頭上的竹笠,對著小兔等人道:“你們要不要也挑一頂!”


    “不要!”


    小兔、小豬和小狐意見很是統一,沒有猶豫就搖頭拒絕了,她們並不喜歡這種顯得土氣的竹笠帽,還是喜歡花姐姐送給她們的油紙傘。


    虎妞自然不會強求,將帶子綁好後,仰起頭望著林然問道:“哥,你要不要呀?”


    這竹笠土得掉渣不說,跟著他的身份明顯不符,鄙夷地望著她道:“虎妞,你不覺得這跟你哥文雅的氣質很不相符嗎?”


    “跟氣質有什麽關係呀?喜歡就好了,我覺得你戴也很好看!”虎妞不以為然,挑了一頂竹笠道:“哥,這頂很結實,我給你買這頂!”


    說著,根本不理會林然同不同意,便仰頭對著攤主楊老實脆聲問道:“老伯,你這兩頂竹笠一共要多少錢呀?”


    “我一般賣二十文一頂,但你那頂比較小,兩頂就收你三十五文錢吧!”楊老實打量著這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和藹地笑道。


    林然深知這裏的“竹市”能夠興起,很大程度是因為這裏的攤主沒有“房租”和“隱形商稅”等負擔,而攤主往往隻是想用手藝補貼家用,所以有著極大的價格優勢。


    隻是聽到攤主的報價,還是大出意外,遠要比他想象的要便宜很多。要知道,江夫人那個女人弄了一個油紙傘作坊,單品售價就高達一兩,甚至還有高得離譜的傘子。


    正在虎妞付錢的時候,幾個年輕人來到攤前,卻是讓到鐵柱幾人當即就戒備起來。


    為首的年輕人臉上有一道刀疤,一看就非善類,他趾高氣揚地指著堆放在棚子下麵的竹笠問道:“你這竹笠多少錢一頂!價格合適的話,爺全部要了!”


    那棚子下麵恐怕有二百頂竹笠,卻不知道這是一個精明的倒爺,還是過來挑事的。


    “不管你要多少頂,我這都是二十文錢一頂,不二價!”楊老實憨厚地回答道。


    刀疤臉打量著那堆竹笠,眉頭微微蹙起道:“你難道沒聽清楚我說什麽嗎?我是全部都要,十八文一頂賣不賣!”


    “二十文已經是最低了,這個價不賣!”楊老實搖頭道。


    刀疤臉臉上湧起寒意,冷哼一聲道:“真是榆林腦袋!你不賣拉倒,我到別家去!”


    林然看得出這個臉上帶傷疤的年輕人是要欲擒故縱,假意要離開,其實心裏恐怕是想著楊老實叫住他。隻是他注定失望了,待他走了十餘步,楊老實卻仍然沒叫住他的意思。


    他回頭的時候,大概是發現林然亦是盯著他,刀疤臉冷哼一聲,便真的領著人走向別處了。


    林然的眉頭微微蹙起,扭頭看到虎妞已經給過錢,卻沒有急於離開,而是微笑地詢問道:“老漢,你是哪裏人呢?”


    “我就是井尾坡的,我姓楊名實,但大家都叫我楊老實!”楊老實伸手充滿老繭的手指著不遠處的村子,露出憨厚的笑容道。


    林然順著他指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後打量著手中的竹笠,故作不解地道:“你的竹笠這般結實,用的帶子又這麽好,怕是賺不了幾個錢吧?”


    “打我爺爺那一代起,就是這個價,現在確實是賺不得幾個錢,搞得我兒子都不願意跟我幹這個。不過我家裏還有十幾畝水田,全家亦是餓不著!”楊老實倒著苦水,但旋即很是闊達地道。


    跟每個時代相似,官方貨幣總經曆著一個貶值的過程。


    隻是相對於那些被貶得一文不值的大明寶鈔,大明的銅錢還算比較厚道,起碼現在二千文銅錢還能換一兩銀子,貶值算不上太過於離譜。


    楊老實似乎對書生裝扮的林然頗有好感,或者是將對虎妞的好感擴展到林然身上,又是補充著道:“雖然是賺得少,但我這用料和做工,絕對是貨真價實的!我可以保證,像我這麽好又便宜的竹笠,在雷州府絕對是找不著第兩家了!”


    林然又是檢查了一下手中的竹笠,不由得微微點頭同意這個說法,知道這確是個實誠的人,突然微笑地望著道:“楊老實,我們談一筆買賣如何?”


    “什麽買賣?”楊老實疑惑地問道。


    林然望著他純樸的眼睛,微笑著說道:“我可以給你二十五文錢一頂,但我要二千頂,你可願意?”


    “客官,你沒有開玩笑吧?”楊老實的眼睛當即瞪起,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林然身上根本沒帶銀兩,將遮蓋著虎妞臉蛋的竹笠揪高,對著這個東張西望的小丫頭道:“你瞅哪呢?你的錢在哪!”


    “飯缸!”虎妞仰起肉墩墩的臉蛋,對著身後的傻大個叫了一聲。


    林然從飯缸手裏接過銀兩錢,將十五兩白銀遞過去道:“這是二十兩訂金!東西弄好後,直接送到雷州城聯合貿易行!”


    楊老實接過沉甸甸的銀兩,仿佛在做夢般道:“這……這是真的?”


    “錢都給你了,難道還會騙你不成?”湊過來的婦人眼睛雪亮,對著林然便是保證道:“這位公子,你且放心,我們一定送到!”


    楊老實如同夢初醒般,苦著臉說道:“可……可我也織不了這麽多啊!”


    “當家的,你傻啊!咱的四個兒子和幾個堂侄不都是織竹笠的好手嗎?你讓他們幫著幹,到時給他們一點工錢便是!”這無疑是一個精明的婦人,當即就生起主意道。


    “他們平時種地就夠忙了,怎麽還要他們幹這活呢?”楊老實蹙著眉頭就道。


    “你真是一個榆林腦袋,他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難道就不想多賺點錢啊?要不是你將竹笠的價格搞得這麽低,他們能放棄繼承你的手藝?”婦人的手指戳在楊老實的額頭上,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指責道。


    楊老實大概是被戳疼了,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但旋即對著林然認真地詢問道:“客官,我還是不明白,你要這麽多竹笠做什麽啊?”


    “我也不瞞你!現在不是開海了嗎?這竹笠是要賣到南洋的!隻要你的東西好,以後不要說一千頂,我甚至還得跟你要一萬頂、十萬頂!”林然坦誠地笑著道。、


    時至今日,這竹產品的利潤對於他而言,已然是看不上眼。但他不僅是聯合作坊的幕後老板,更是雷州府的知府,故而他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


    特別雷州的民眾生來彪悍,若是他們的日子無法過,而你又是富可敵國,他們必然會紛紛下海,從而洗劫聯合作坊的船隊。


    另外,紅旗幫為何的勢力為何會如此巨大,歸根結底還是百姓過不下去,所以才從事掉腦袋的買賣。但若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誰還會傻傻地到海上謀生了。


    亦是如此,林然便是打定主意,將開海的實惠盡快傳遞給這雷州的百姓,從而得到他們的支持和擁護,甚至一起幫忙反對紅旗幫。


    婦人被林然畫出的大餅驚到了,眼睛瞪得滾圓,突然喃喃地說道:“若是這樣的話,我們以後會不會也能開作坊呢?”


    “你們要是開作坊的話,你可以找我哦!我現在負責聯合銀號,我已經借很多銀子給人開作坊了,你要是想要也可行哦!”虎妞在旁邊插話進來,露著不騙你的表情道。


    “真的?”婦人的眼睛又是一陣雪亮,有種被天上掉下餡餅砸到的興奮感。


    楊老實深吸了一口氣,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後一本正經地詢問道:“這位公子,你什麽時候要?如果要得急的話,我恐怕做不了呢!”


    “我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兩個月內,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亦可以推遲到三個月!”林然顯得很體貼地說道。


    話剛落,楊老實就急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兩個月保準完成!”在時間上沒有了矛盾,讓他懸著的心徹底放下,知曉這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告辭!”林然拱手,然後領著虎妞等人離開。


    “公子,慢走!”楊老實夫婦如同仍然墜入夢中般,目送著林然一行人離開,久久才回過神來,隱隱覺得幸福的日子就要來臨了。


    林然一行人繼續逛著這個擁有獨特魅力的圩市,領略著這時代竹製品的精湛藝術,很快又發現了他們各自喜歡的東西。


    虎妞看中了一個捕魚的竹筌,小兔看上了一個竹兔子,小豬則看中了一個竹碗,小狐則要了竹笛,而林然則看上一張竹躺椅等。


    這裏的商品當真是應有盡有,令人目不暇接,迷失在這神奇的竹商品世界中。


    他們還沒有盡興的時候,中午卻已然來臨。


    雖然這個圩市是售賣“竹產品”為主,但自然少不了吃的。隻是這終究是“荒山野外”,自然不會有酒樓和食鋪,都是簡易的小吃攤檔。


    像簸箕炊、蝦餅和煎堆是應有盡有,不過這些小吃攤檔太多是處於圩市的外圍。


    林然一行人來到了一個位下樹下的小吃攤前,這是一對老夫婦帶一個有些傻氣的兒子,大概是家裏離這裏不遠,所以擺放著幾張桌椅。


    虎妞選用的是看起來嫩滑油香的豬腸粉,這是由大米磨成漿蒸熟,將粉皮卷起成長條形,因其狀如豬腸而得名,白如雪,薄如紙,以特別嫩滑為著稱。


    那個小老頭攤主手法很了嫻熟,在盛放豬腸粉的碟上倒上醬汁後,又揭開窄嘴的油缸,用小湯匙從裏麵取油澆在豬腸粉上。


    上上下下地勺了十幾次,動作令人眼花繚亂。若是你認為已經添很多香油那就錯了,實質勺起的油並不多,但已經均勻地澆在雪白的豬腸粉上。


    這門技藝在這個時代有著偷工減料之嫌,但若是在後世,恐怕是要大受歡迎了。凡是過猶不及,這能夠做到適當用量,這才是真正的佳品。


    “真香!”


    虎妞是經曆過饑餓的小丫頭,接過屬於她的豬腸粉,陶醉地聞了一聞,那雙明亮的眼睛當即透著亮光,蛾眉亦是舒展開來。


    林然看著她這個模樣會心而笑,心裏亦是暖洋洋的,覺得陪著這丫頭來這一趟值了。


    僅是片刻功夫,他選用的是餅湯被端了上來。這是餅湯是由米粉精製而成的粉絲,將這種圓而細長的粉絲放在糖水裏煮熟。


    林然聞到了一股清香,夾起粉絲放進嘴裏咀嚼,發現當真是香韌爽口,而這湯水更是滑順潤喉,糖度亦是恰到好處。


    卻是這時,竹圩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一個年輕人叫囂的聲音。有著喜歡湊熱鬧的人,紛紛結了賬往著那邊跑。


    沒多會,竟然有一幫年輕人朝著他們這邊而來,為首的正是上午遇見的那個刀疤臉年輕人。


    這刀疤臉叫楊七,在竹圩逛了一圈後,發現還是楊老實的竹笠最是物美價廉,所以又繞回去要以二十文的價格全部買下那些竹笠。


    隻是錯過這條村,往往就沒那間店了。


    楊老實卻早有了打算,除了賣給一些回頭客外,其它的竹笠能留就留著,想盡快完成林然交給他的那個大訂單。


    對於楊七通通買下的舉動,他並不打算答應。麵對著楊七想要用強的方式,他的老伴一個大嗓門,便將子侄和鄰居地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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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七不願得罪楊老實這個“地頭蛇”,便打算將怒火耍在林然這個外鄉人身上,打聽林然並不是難事,便帶著一大幫人興師問罪而來。


    楊七怒氣衝衝地來到林然麵前,聲色俱厲地道:“我不怕告訴你,我是紅旗幫的人,這次是由小爺負責幫內的采購!現在你壞了爺的好事,你說說該怎麽辦?”


    林然原本想讓鐵捕頭過來將人打發走便算了,但聽著這番話,卻是意外地抬頭打量起楊七。亦是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遇上了紅旗幫的人,那個讓他朝思暮想亦要除掉的海盜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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