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北京城,春寒料峭。


    屋頂的春雪漸融,在京城的繁華之地,主街道上到處都是行人。


    有旅人牽著馬匹從街道上走過,有浩浩蕩蕩的車隊進入城中,還有遊學到這裏的士子。不論是商賈,還是士子,或者是官員的家眷,初次到來北京城的人左顧右盼,大聲地驚歎著京城的繁華。


    吱……


    在某個胡同深處,一個漆紅的大門打開,打破了這個的寧靜。一條雪白的藏獒如同虎歸山林般,步伐輕快地竄出,那頭懸掛著的舌頭顯得很歡快。


    虎妞手持著青銅寶劍,跟著藏獒從大門中小跑著出來,並沒有半點官家大小姐的樣子,更像是一個鋤強扶弱的女俠。


    吱……


    小金猴並不走尋常路,在屋頂間跳躍著。雖然沒有長個子,但天性仍然不改,眼睛顯得更加的清澈,仿佛更充滿著靈性。


    “小姐,我們去哪裏?”


    小兔不再是那個臉色饑黃的鄉下醜丫頭,而是一個身材苗條的漂亮丫環,毅然是一個美人胚子般,追著出來並詢問道。


    “我們當然是去抓壞人呀!”虎妞理所當然地答道。


    “……”


    小兔、小豬和小狐頓時無語,今天仍然是漫無目的瞎逛。不過她們早已經習慣虎妞的隨性,並不受到什麽約束,看到不平事就拔刀相助。


    “小姐,你昨天晚上不是說了嗎?今天要去找人看你這把寶劍上麵的字嗎?你怎麽又忘了?”小兔認真地提醒道。


    “哎呀,這麽不重要的事情,改天再說了!走,我們抓壞蛋去!”虎妞手持著青銅劍向前一揮,當即浩浩蕩蕩地朝著鼓樓那邊而去。


    隨著會試漸行漸近,諾大的京城顯得很平靜。隻是隨著會試主考官出爐,竟然是希望不算大的尹台當選,官場卻揪起了軒然大波。


    最初由林然揪起的這一場風波,在官場中人來看,這明顯是以雞蛋碰石頭之舉。盡管誰都知道林然的前程似錦,但卻是將來,而非當下。


    正以為徐黨和高耀會收拾林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時,結果高耀卻是主動認慫,令到眾人當即是大跌眼鏡。


    令人更為震驚的是,事情卻不僅僅於此。參與其中的尹台一舉躍過袁煒和嚴訥,被聖上任命為會試主考官,成為這場風波的最大獲益者。


    侍到水落石出時,大家這才完全醒悟過來,這個事情由始至終都是林然設下的一個局。


    林然揪起這一場風波並不是跟黃仲達的意氣之爭,亦不是要跟徐黨以卵擊石,而是為了運作他的恩師尹台奪得會試總裁的位置。


    大家直到結果出爐的時候,這才發覺到林然的陰謀。這種謀算的能力,令人感到害怕,更是顛覆了大家對林然的印象。


    官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些事情在幾天功夫便在京城的官場傳開了。


    “如此的算計,他真的隻有二十一歲嗎?”


    “先別急著下結論,恐怕事情不會這麽簡單,我看這事另有名堂。”


    “依我看,這事的背後運作之人就是尹台,那小子怎麽可能有如此的謀算,反正我是不信的!”


    ……


    事情傳開後,有些官員卻持著不同的看法,並不願意相信林然如此的出色。


    事情通常是如此,他們能夠相信手握大權的浙直總督胡宗憲私通倭寇的荒唐傳聞,卻不願意相信幾乎是擺在麵前的事實。


    特別是那幫都察院的監察禦史,似乎已經是習慣帶有色眼鏡看人,揚言這個局並非林然所為,背後之人不是尹台就是吳山。


    漸漸地,很多官員都傾向於這個結論,不願意相信年僅二十一歲的林然有這一份令人畏懼的能力。


    許能是八位彈劾林然的監察禦史之一,他恨不得踩著林然上位,哪裏會相信林然有如此的能耐。故而,他的質疑聲極大,在任何場合都是持著這個言論,甚至還對林然進行人身攻擊。


    這一日,他被刑部主事唐山邀請到清風樓,跟著幾名進京的同科小聚。


    麵對著小小的刑部主事以及幾個地方小官員,他卻是當仁不讓地直接坐到了首座,自認官職和地位要遠高於眾人。


    “許兄,你似乎是忘了,戴兄是二甲四十五名,當由他居於首座。”刑部主事唐山指著旁邊一位同科,笑著進行提醒道。


    許能聽到這話,心裏極是不快,眼睛卻是輕蔑地望了這位排名比他高的同科道:“哦,你好像姓戴對吧?當真是二甲第四十五名?”


    還沒侍對方回答,許能卻又是輕視地說道:“如果真是二甲進士的話,你怎麽會被外放了?而且還是……知縣吧?”


    “許兄,戴兄已經是知州了,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員,咱們就數他的品階最高呢!”唐山主動站出來,微笑著介紹道。


    許能微微感到意外地打量著這個“地方小官”,眼睛閃過一抹妒忌,這個沒有背景的窮酸竟然混到了知州的位置。


    這知州是掌印官,含金量要比普通府衙的同知還要高。若是幹得優秀的話,沒準在這次的京察中,便能直接升遷地方知府。


    許能自認還是有些底氣,畢竟他是監察禦史,厚積薄發類的官員。隻要熬上九年的時候,他便能夠青雲直上,有機會升到都察院左右僉都禦史。


    麵對著唐山要求讓座位之事,他顯得渾然不在意地揮手道:“咱們難得一聚,就別整這整那了,大家都隨意坐吧!”


    此話一出,唐山的眉頭微微蹙起,隱隱間就要發作。這簡直就是屁話,論出身和官職都不如人家,竟然還真有臉占著首座不讓了。


    姓戴的同科是一個豁達的性子,便是嗬嗬地笑道:“嗬嗬……咱們確實是難得一聚,就按著許兄的意思,大家隨意坐吧!”


    唐山看著他都不計劃,最終亦是隱而不發。


    許能看著戴北河還算識抬舉,輕睥了一眼,顯得自認為關心地開口詢問道:“子江,你現在在哪裏擔任知州呢?”


    “高州府化州!”姓戴的進士微笑著答道。


    許能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地方,但卻是一時想不起。


    卻是有一名同科當即道:“化州橘紅,我倒是聽過這個地方。”


    “你這是隻知道其一,卻不知其二。你們恐怕都忘了吧?咱們大明的文魁不正是高州府化州的嗎?”唐山當即笑道。


    許能聽到這個名字,當即冷哼一聲,顯得極度不屑地說道:“說到這個文魁,不過沽名釣譽矣,此人不提亦罷,省得汙了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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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兄,何出此言?”聽著他這麽說,眾人紛紛望了過去,顯得很是困惑地詢問道。


    唐山已然是知道怎麽回事,卻是苦笑地搖了搖頭。


    許能仿佛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勁,當即添油加醋地將事情的始末說了起來。在他的版本中,不僅否定了林然的“戰績”,還將林然塑造成別有用心的小人。


    如果放到京劇中,林然肯定是黑臉角色,是劇本中的一個大反派。


    “許禦史,你就如此斷定不是林府丞所為?”戴知州的眼睛微微眯起,剛剛的和藹不見了,仿若是一把利劍一般。


    “難道不是嗎?”許能的臉色一寒,眼睛冷冷地瞪過去道。


    “是與不是,本官並不知道,但本官樂於跟諸位分享一些事!你們恐怕還不知,在林府丞擔任雷州之府時,本官還僅是雷州府的一個小小的推官!”戴知州顯得聲色俱厲地說道。


    所謂的戴知州,正是昔日的雷州府推官戴北河。昔日擔任推官之時,是林然將他提拔到通判的位置,亦是林然將他動作到化州知州的位置上,林然對他有知遇之恩。


    當下麵對著許能如此的詆毀於林然,他亦是露出了鋒芒,甚至不惜要跟許能在這裏公然撒破臉。


    啊?


    許能聽到這話,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戴知州,隱隱間有著不好的預感。


    “戴兄,請說!”唐山顯得極有興趣地詢問道。


    卻不僅是因為他跟戴北河的良好關係,而是戴北河已經貴為知州,將來的成就恐怕是要在眾人之上。而許能雖然是監察禦史,但這些年並沒有功績,本身又沒有太強的背景,最終恐怕是要湮沒於地方。


    如果要抱大腿的話,他對戴北河更有興趣,而不是目中無人的許能。


    除惡霸,平冤獄,剿海盜,殲倭寇,運來暹羅米賑災等。這一項項的事跡,並非虛構,皆有事實論據,無不證明林然有著過人的能力。


    戴北河的口才不錯,當即便將林然擔任雷州知府和廣州知府所做出的成績,跟著眾人娓娓道來。


    很快地,一個地方能吏的形象便出現,而不再是許能口中的蠢才。


    “許禦史,你還以為林大人是沽名釣譽之人嗎?他將廣東市舶司從無至有,到現在的日進寸金,真的僅僅是運氣嗎?”末了,戴北河正色地詢問道。


    許能艱難地咽了咽吐沫,麵對著諸位同科的目光,結合著林然所做的事。若他還是繼續詆毀林然的話,恐怕在這裏就會被吐沫星子淹死。


    在酒席還沒結束,他便是借著上茅房,顯得灰遛遛地離開。


    他突然感到了一陣害怕,林然不是他所認為的庸才,而且還如此的出眾。他當下如此叫囂,日後恐怕沒有他的活路了,恐怕遲早要被秋後算賬了。


    這並非是一個孤例,隨著廣東及周邊的官員進京敘職,這幫眼高於頂的官員開始進行打聽。在了解林然的過往後,再也沒有人質疑林然是庸才,堅稱他沒有這種能力。


    在事實浮出水麵之時,大家對這個“京官新丁”刮目相看。卻不知是哪個好事之人直呼“林算子”,而“林算子”亦成了林然的新稱呼,至此京城再無人敢於小窺這位年僅二十一歲的順天府丞。


    林然聽到了各種各樣的傳聞,有好的、有不好的,但仿佛一般都跟他沒有關係般,專心投入於管理北京城治安這一件事中。


    北京城的治安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很多性情狂傲的公子哥到了這裏,都會有所收斂,畢竟這裏是皇城,但難點卻在於有背景的公子哥實在是太多了。


    林然從來都不是一個怕事的人,在麵對困難之時,總會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去解決。


    張虎和趙龍是東、西城捕廳的捕頭,每天都會到府丞署匯報。隻是匯報完畢後,他們頗為疑惑的是,林府丞總會問他們有什麽趣事。


    為了討得這位大人的歡心,他們亦是細細留意身邊的事,甚至是找到了那些八卦的婦人,搜羅著種種新鮮的趣事。


    和尚買梳子了,兩家公子為青樓頭牌爭風吃醋了,又什麽東市鬧鬼等等,這些事情說出來後,卻是讓到大人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林然並不是屍位素餐的官員,雖然北京治安的問題很是棘手,盡管其中有著東廠和錦衣衛的力量在其中作祟,但他並沒有避開的意思。


    順天府衙之所以逐漸沒落,很大的原因是東廠和錦衣衛騎到了脖子上。而想要解決這個問題,自然是要加強自身的力量,而他打算給順天府衙來一個大動作。


    林然其實已經有了一個對策,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做著大理的準備工作,這樣才能會降低失敗的可能性。


    “嚴世蕃請我?”


    在臨近下衙的時候,林然卻是收到了一個邀請函。


    嚴世蕃現在現在守孝在家,已經辭掉了工部左侍郎的職務,當下算是一個無官無職之人。隻是他是嚴嵩的兒子,是嚴黨的靈魂人物,其權勢自然令人生畏。


    林然收到這一份帖子,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又是明白過來。


    嚴世蕃恐怕不是蠢人,深知當下的形勢對嚴黨不利,卻是難免要拉攏於他,甚至是將吳山和尹台都拉到了他的陣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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