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是“青詞四相”年紀最大的一個,可謂是大器晚成。


    雖然年僅二十歲就中了舉,但經過了五次會試落榜的慘況,直到年近四十歲才中了狀元。若不是狀元出身,又搭上了青詞的快車道,他恐怕早就因年齡這一項而外放了。


    雖然五次落榜磨煉了他的心性,但多年鑽研於四書五經,致使他更顯得迂腐一些,對著林然這類“拔尖”的年輕人難免會產生偏見。


    李春芳接受消息屬實的判斷,但還是找了一個理由道:“如此看來,聖上是念他昔日上獻龍涎香有功,這才將他升至順天府尹了!”


    僅是一句話,便將林然的升遷歸到“獻媚”上。是因為林然昔日獻龍涎香有功,而不是所謂的任賢用能,這次升遷跟林然的個人能力無關。


    郭樸知道李春芳對林然有“抹黑”之嫌,雖然知曉事實恐怕不是如此,但並沒有進行糾正的意思。


    剛剛傳來的消息,除了林然升任順天府尹外,還有就是劉畿上獻白靈芝卻反而落得被聖上勒令“閑住”的懲罰。


    對於劉畿懲罰,顯然跟聖上曆來的作風明顯不符。與其說,林然為何會升遷順天府尹,還不如研究劉畿為何會得到聖上的降罪?


    郭樸並沒有跟跟李春芳這個潛在對手交心的打算,而是微微點頭地附和道:“嗯!現在廣東市舶司每年有幾十萬兩的進項,這亦是一項抹之不掉的功績,所以聖上完全有理由提拔於林文魁。”


    “若非京城離廣東實在太遠,本官真想過去一看究竟,林然做出的成績著實令人匪夷所思、不可思議!”李春芳卻是袒露了心扉,表達著質疑地說道。


    “嗬嗬……本官其實亦想到廣東瞧上一瞧,何況太過於遙遠了!”郭樸假意地笑著應和,自然是希望通過煽風點火,讓李春芳跟林然能鬥上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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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他心裏卻很是明白,李春芳是一個極精明的人,卻不能將這一個動機表現得太過於明顯,否則會被對方看出破綻。


    在微微挑起李春芳的火氣後,他跟著李春芳又是聊到人事的問題上。


    事情有些嘲諷,郭樸和李春芳明明都是通過“獻媚”才上位的,而當下卻是在一本正經地研究著推動朝廷“任賢用能”。


    聊了沒多會,李春芳顯得幹勁十足,打算返回值房草似一份綱領,當即向李春芳告辭。


    郭樸看著李春芳離開的背影,情緒卻還停留在剛才的事情上。


    他深知這位屬官跟京城很多官員一般,對林然所交出的廣東開海成績單抱著懷疑的態度,卻是低估著這位連中六元的林文魁。


    不過他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誰還繼續輕視這位林文魁,必定會吃大虧。現在林文魁已經執掌順天府尹,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壓製住他了。


    雖然不明白聖上為何會勒令劉畿閑坐,從而讓這小子獲得了順天府尹的位置,但現在已成了既定的事實。縱使是他這位天官,亦不得不重視這位林文魁。


    起碼在潛在的競爭對手這一列,他已然需要將林文魁的名字添上了,甚至要比吳山要棘手得多。


    無逸殿,首輔值房,這裏早沒有了檀香的影跡。


    身穿著蟒袍的嚴嵩如同一個兢兢業業的老農般,又是伏首在案櫝前,票擬著五份疊放整整齊齊的奏疏,隻是那雪白而修長的眉頭緊蹙。


    在以前,他所票擬的奏疏通常都能夠通過,但當下票擬給地方修堤的五份奏疏卻被聖上打了回來,正放在他的案櫝上。


    他揣測了嘉靖三十多年,自然知道聖上是希望像以前那般,給出一個省錢的方案,而不是真花費大筆的銀兩用於修築河堤。


    隻是他今年已經八十三了,身心已經疲憊了,亦開始害怕了。


    若是這些河堤不再花大價錢進行修築的話,那今年夏汛恐怕不僅是東南七府的水災,而是整個南方會變成一片汪洋。


    他決定再堅持一下,爭取打動聖上,讓聖上明白當下不能再將錢用於修建三清道觀和祭壇,而是應該節衣縮食,將錢花費在水利工程上。


    “爺爺,劉畿真的完蛋了!”


    嚴鴻從外麵走進來,興衝衝地走進來道。


    嚴嵩正在聚精會神地票擬著一份奏疏,卻不知是沒聽到嚴鴻的話,還是堅持處理好手上的工作,目光落在紙條上。


    他那枯瘦的手執著一支狼毫筆,認認真真地寫下一行字:“長州堤失修五年有餘,經南直隸禦史張偉核查河堤已是千瘡百孔,嚴重缺口有三處,令戶部拔銀四萬兩進行修築。”


    嚴鴻看著爺爺在票擬,便是不再聲張。隻是他來到身旁,看著票擬的內容,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擔憂地望向了爺爺。


    盡管他不通政務,但他總覺得爺爺現在處境不佳,不能如此的堅持,應該順著聖上的意圖,繼續對河堤之事得過且過。


    “發生什麽事了?”嚴嵩將紙條帖好在奏疏上,將手筆交給身邊的近侍,抬頭發現長孫來到了身旁,便對著嚴鴻進行詢問道。


    嚴鴻被問得猝不及防,臉上微微愕然,接著才煞有其事地說道:“爺爺,劉畿被聖上勒令在家閑住,林然接任順天府尹。”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嚴嵩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亦是出現了罕見的訝然,但旋即長歎一口氣地感慨道。


    一切都是如此的突然,一個原本一直都遊離在權力之外的小輩,突然被聖上推到了台前,成為了正三品的順天府尹。


    官場從來都不看職位,而是看這個人的綜合實力和潛力。像吳鵬和郭樸,前者再難前進一步,而後者卻有機會位居首輔。


    同樣是擔任順天府尹,劉畿比黃仲達要更有底心,而林然卻比任何人在這個位置上都更有底氣,已然處於三品官員的頂端。


    麵對著這一位如同火箭之勢崛起的林文魁,縱使是他這位大明首輔,亦是要微微地進行重視了。


    “爺爺,你說林文魁究竟獻了什麽寶物,這才換得今天的結果?”嚴鴻給嚴嵩添了茶水,同時很是認真地詢問道。


    在上次遇到林然後,他亦是通過內線打聽林然到萬壽宮後的情況。雖然探知林然是打著獻寶的名義見了皇上,但卻並不知曉林然獻的是什麽寶,至今都是一個迷團。


    當時在場的是黃錦,其他小太監根本瞧不著。雖然黃錦對誰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但想從他嘴裏得到一點東西,卻是難於登天。


    再說了,誰又能撬得開司禮監掌印兼東廠頭目的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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