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府的後花園中,午後的陽光斜照在清澈的池水中,地麵的荷花正努力地伸展著綠意,這裏彰顯著一份安謐。


    林晧然和孫吉祥相對而坐,林海站在不遠處等候著吩咐,林福則是站在月亮孔門前戒備,林金元卻是處理宅中的事務。


    任何事情有因必有果,嘉靖雖然不是什麽明君,但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反而是一個極為聰明的皇帝。


    以嘉靖的聰明才智,卻是不可能光憑一個小小南京禦史的三言兩語,便相信嚴世蕃真要謀反,進而要對嚴家滅門抄家。


    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並不是一個小小的南京禦史能夠挑撥的,哪怕是徐階亦是不行,其中定然是有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孫吉祥早已經見識林晧然的聰慧,先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顯得苦澀地回應道:“東翁將這一點看得很通透,不過在此期間,卻是出現了一個變數!”


    “什麽變數?”林晧然心裏微微一動,當即疑惑地追問道。


    由於足足被軟禁了近一個月,令到他如同聾子一般。這亦是為何從林福嘴裏得知嚴世蕃的被判處斬,他沒有貿然選擇行動的原因,朝堂上的很多事情永遠不會像表麵的這般簡單。


    孫吉祥喝了一口濃茶,這才將事情揭露出來道:“當今天子重孝道,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皇上於本月中旬到顯陵祭拜雙親,皇上覺得祾恩殿過於老舊,便是當場決定要重修祾恩殿!”


    “我記得顯陵的祾恩殿按的是景陵製,這可是要一筆不小的銀兩啊!”林晧然伸手端起茶盞,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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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後世隨隨便便就能修建起一座高樓大廈不同,這個時候建宮殿是相當耗費銀兩的。不僅需要動用大量的工人,而且還要從南方砍伐高大的金絲楠木運送到京城,每一根梁柱可謂是比金子還貴重。


    孫吉祥輕歎一聲,對著林晧然苦澀地回應道:“徐階當時沒有率百官進行勸阻,而是當即著令工部核實重修祾恩殿的造價,結果造價竟然高達七十三萬兩!”


    林晧然已經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祾恩殿要花費七十三萬兩,不由得想到胡宗憲從嘉興府庫提取三萬三千兩遣散狼兵和撫恤傷亡士卒的家屬結果落得被彈劾而罷官的下場,心裏可謂是頗為複雜。


    孫吉祥一直望著林晧然,又是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我特意讓王弘海幫我翻查了資料,這個造價比先前所修的祾恩殿還要高出三成!”


    “徐階這是要唱哪一出?他這個甘草閣老不可能做得罪人的事情,別說是給皇上弄來七十三萬兩,怕是七萬兩都弄不來吧?”林晧然深知徐階不會像嚴氏父子那般肆意弄錢,顯得困惑地分析道。


    孫吉祥將茶盞輕輕放下,顯得無奈地對著林晧然道:“徐階要的其實就是這個局麵!林潤在第二道彈劾嚴閣老的奏疏中,卻是著重提及嚴家的家奴嚴年、謀客彭孔家資億萬,嚴世蕃曾經揚言朝廷無如我富!”說到這裏,顯得苦澀地補充道:“東翁,徐階看似給自己挖坑,但實則是在給嚴家掘墓!”


    “如此說來,皇上哪怕明知道是冤枉了嚴世蕃,但還是會默許徐階抄了嚴家。一是,皇上容不得富可敵國的嚴家;二是,隻有抄了嚴家,皇上才會有足夠的銀兩修顯陵的祾恩殿!”林晧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扭頭望向西苑的方向道。


    如果單是因為一個江南巡江禦史子虛烏有的彈劾,皇上還不至於如此的糊塗,真的對昔日忠心耿耿的嚴家痛下殺手。隻是嚴家的富可敵國,加上嘉靖需要大筆的銀兩替雙親重修顯陵的祾恩殿,一切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孫吉祥亦是經過很多信息的收集,這才弄清事情的原委,亦是認真地告誡道:“東翁,徐階此人麵善心狠,你今後行事切要小心為上!”


    “我知道,徐階若是有機會,同樣不會有絲毫的手軟,同樣會置我於死地!”林晧然亦是心知肚明,顯得苦澀地回應道。


    雖然後世都稱頌徐階將嚴世蕃推上斷台頭,這是在為國除奸,隻是林晧然卻不是這般認為。


    若是徐階真的如此顧及大義,那麽就應該在嚴氏父子禍亂朝政的時候選擇入手,而不是等等老虎的牙都被拔掉了好幾年,這才突然想起“為國除奸”,對著沒落的嚴家痛打落水狗。


    孫吉祥看著林晧然是將這個警告聽進去了,亦是不再多言。


    “孫先生,你覺得我現在當如何做呢?”林晧然從桌麵捧著茶盞,便是認真地討教道。


    孫吉祥這些天一直都是在替林晧然想法子,便是迎著林晧然的目光認真地道:“現在皇上想要給雙親重修顯陵的祾恩殿,已然是默許徐階抄嚴氏家財,嚴世蕃已經是救不得了!”


    “嚴世蕃能以‘陷害忠良’的罪名處死,但朝廷沒有任何實證便判處謀逆之罪,這是枉顧大明重典,此例一開怕是後患無窮!”林晧然微微地蹙起眉頭,心裏還是持反對意見地道。


    孫吉祥顯得苦口婆心地道:“東翁,天家無情,朝堂無道!若是東翁這個時候伸手搭救嚴世蕃,不僅是得罪於徐階,而且還會開罪於皇上,還請務必慎重啊!”


    “江西那邊應該有好消息吧?難道真的不能好好地利用嚴世蕃的事情攪亂這個朝堂嗎?”林晧然亦是一個有主見的人,顯得認真地詢問道。


    在最初的計劃之中,他其實是有所準備的,甚至還打算在徐階後麵敲悶棍。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主持會試一事,他硬生生被軟禁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孫吉祥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顯得苦澀地對著林晧然道:“東翁是料事如神,江西那邊確實有好消息傳來,亦是隨時可以動手!隻是東翁被關在貢院近一個月,嚴世蕃已經被朝廷論罪處斬,若是現在再動手的話,已然失去了最佳時機,倒不如作壁上觀!”


    “孫先生,我何嚐不想置身事外!隻是這個事情恐怕還沒有完結,徐階很可能會借此將矛頭指向我的嶽父,甚至朝堂會出現一場權力的大洗牌!”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將心裏最擔心的事情說出來道。


    在徐階的推動下,嚴世蕃被以謀逆論處,那麽不僅是嚴嵩會被清算,連同朝中昔日跟嚴世蕃往來密切的,免不得要被言官所攻擊。


    偏偏地,自己嶽父還曾經到刑部衙門,一旦被言官扣上意圖搭救叛賊嚴世秋的罪名,卻是會遭到很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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