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紅霞滿天。


    京城最有名的陳神醫乘坐一輛急促的馬車駛向靈石胡同,林府管家早已經將門打開,匆匆地將陳神醫引到內宅。


    “快!”


    “讓一讓!”


    “在送盆水過來!”


    ……


    林金元領著陳神醫進來,看到眼前雞飛狗跳的庭院,一邊趕著前麵擋道的仆人,一邊又是對著仆人進行指揮道。


    陳神醫扛著藥箱到了病床前,躺在床上的病人毅然正是當朝戶部尚書。


    在吳秋雨和花映容擔憂的目光中,陳神醫給林晧然號了脈,那張老臉顯得很是凝重地說道:“林尚書,這……這是染了風寒之症!”


    大家聽到這個診斷結果,雖然並沒有過於意外,但亦是不怕掉以輕心。


    這個時代的風寒可不是什麽小事,一個處理不當的話,很可能就此病逝。


    遠的王勃且不提,以正德皇帝而言,雖然後世有很多的陰謀論,但病死還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一國帝王尚且如此,林晧然未必就不能因此病死。


    林晧然被徐階狠狠地擺了一道,白天在萬壽宮前淋了一場暴雨,加上他不像林平常那般天天鍛煉,便免不得就此病倒了。


    此時此刻,他雖然舒服地躺在床上,但身體還是感到很難受,心裏亦不見得舒服,特別他此次已然受到了打擊。


    本以為他能夠為這個時代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情,亦是拿出了有建議性的兩個方案,卻是偏偏遇到了如此大的阻力。


    其實徐階的阻力是可以預見的,畢竟徐階本身就是大明最大的地主,代表的是江南的大地主階層。隻是皇上如此冷漠的反應,讓到他有種心灰意冷。


    如果皇上始終如此信任徐階,一直都是沉迷於修道,那麽他恐怕亦是很難推行刁民冊和征糧改銀的方案。


    “林尚書的年輕氣血旺盛,老夫開一副藥方,你們照方子抓藥即可!”陳神醫又探了體溫後,便是老成持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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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病來如山倒,跟著林晧然本身的意誌無關,哪怕後世亦沒有誰能夠直接就跳過感冒痛苦期這一個環節。


    在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身體像是正在燃燒一般,亦是陸續有人前來造訪,隱隱間還聽到了嶽父的聲音。


    他的身體狀況顯得很是不好,整個人如同是失了魂魄般,身體還時熱時冷,喉嚨顯得很是幹澀,眼睛根本是睜不開來。


    隱隱間,他知道吳秋雨和花映容都守在病床前,還給他喂了苦哈哈的藥,然後還給他喂了幾口帶鹹味的白粥。


    當周圍都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很疲倦,身體亦是感到很累,加上這段時間的忙碌,他隻想好好地休息一場。


    平日他便是時常做夢,而今晚他的夢特別的多。既有他在戶部和禮部處理公務的夢,還有他在廣州府和雷州府任上的事情,甚至他還夢回到跟虎妞在長林村相依為命的場景。


    在想著當年對著虎妞的承諾兌現之時,他整個人突然舒服了不少,這感冒的狀態似乎還緩解了不少。


    “水!”


    待到夜深的時候,他分別感受到夜中的那份涼意,喉嚨顯得是幹渴難耐,便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訴求道。


    每當他將這個字吐出來的時候,總是有人會送來了水。


    雖然他的眼睛睜不開,但他卻是聞到了熟悉的體香味,知道有一次是吳秋雨給他喂水,還有一次則是花映容給他喂水。


    在感受到這兩個女人溫柔的關懷後,特別是她們不斷地給自己額頭換上半濕毛巾,林晧然的心裏亦是湧起了一股暖流。


    清晨,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北京城之中,明媚的朝陽從東邊緩緩地露出半個頭,灑下了新一天絢麗的晨曦。


    這一覺之後,讓到林晧然已經退了燒,精神已經恢複了不少。不過他的腦袋還是暈暈沉沉的,整個人還是相當的難受,特別是鼻子呼吸很是困難。


    以前虎妞在的話,他還會偶爾心血來潮晨練一下,隻是虎妞離開京城之後,他則是徹底放棄了鍛煉身體的想法。


    以這個身體狀況,他自然是無法前往戶部衙門工作,便是讓林福前去通知戶部左侍郎馬森。


    由於本朝不用上朝,戶部點卯的事情直接交給戶部左侍郎馬森,他這位戶部尚書則是安心在家休養即可。


    雖然他沒有即刻康愈,但現在已經退了燒,終歸能夠一點點地好起來。


    “這藥怎麽能這麽苦!”用過早餐不久,林晧然看著吳秋雨送著藥碗進來的時候,則是不由得進行抱怨地道。


    “正所謂苦口良藥,相公你就別抱怨了,妾身喂你!”吳秋雨看著他精神恢複不少,亦是笑盈盈地端來藥碗準備喂藥道。


    林晧然對此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這個時代的普遍認知都是良藥苦口,甚至加點糖都以為會大大降低藥效。


    他沒有辦法改變這個早已經深入眾人骨髓的認知,亦是沒有辦法拒絕吃藥,亦是隻好乖乖地接受這份煎熬。


    不過終究是一場感冒發燒而已,隻要再好好地休息兩天,明天可能還會伴隨著一些感冒的症狀,但大抵能夠照常上衙處理事務了。


    由於夏糧的收成已經悄然開始,緊隨著兩京十三省的征收工作亦是開始,戶部當前的事務其實亦是不少。跟著清閑的禮部相比,戶部直接掌控兩京十三省的財政,事務顯得更加的繁瑣。


    待到中午的時候,林晧然則是改到院子的樹蔭下休養,為了讓自己快些康複起來,亦是派林福到街上買來了各種新鮮的水果。


    這裏有水果和茶點,躲在竹椅望著蔚藍的天空,讓到他亦是感受到一份難得的愜意。


    正是悠哉悠哉地吃著葡萄的時候,林福突然匆匆走了過來,臉色顯得很凝重的模樣。


    林晧然心裏咯噔一聲,隻是多年的官場讓他養成了處世不驚,便是對著林福平靜地詢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十九叔,剛剛周幼清派人給您傳遞消息,說吏部剛剛做出了一個調職決定!”林福的臉上浮起憂色,顯得一本正經地道。


    林晧然心裏當即微微一沉,當即進行詢問道:“調誰的職?”


    “具體緣由還不清楚,吏部決定將兵科給事中魏時亮外放浙江按察司擔任僉事,此事是吏部尚書胡鬆親自做的決定!”林福如實匯報道。


    林晧然聽到這個消息,眼睛亦是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魏時亮彈劾楊博的時候,魏時亮便是處於危機的邊緣。如果楊博倒台的話,那麽魏時亮自然是無人敢動,但偏偏楊博安然無事。


    新任吏部尚書吳鬆雖然是徐黨的核心成員,但他跟楊博亦是同年好友的關係,加上徐階跟楊博的良好關係,卻是難保會幫著楊博找魏時亮的麻煩。


    雖然他早就有所猜測,知道楊博必定會對魏時亮進行反撲,但看著魏時亮被如此的安排,心裏還是感到一陣難受。


    浙江按察司僉事的品秩是正五品,杭州亦是一個富庶的地方,但跟兵科給事中的權勢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特別是從京城到地方官很容易,但想要從浙江按察司僉事重返京城,已然是千難萬難了。


    林晧然得知這個安排,亦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雖然他有心想幫魏時亮,但他終究隻是戶部尚書,卻是無權插手吏部的決定。


    待到下午時分,孫吉祥和王稚登雙雙出現在這裏。


    孫吉祥的腿腳仍舊顯得不便,手裏已經多了一根拐杖,顯得很恭敬地坐在旁邊。王稚登則是有著幾分灑脫文人的性子,顯得不客氣地從果盤中拿起了一串葡萄,便是滿意地吃了起來。


    “東翁,楊博已經算是沉得住氣了,這個時候才對魏時亮動手!”在聽到林晧然說及魏時亮的事情後,王稚登當即便是發表看法道。


    林晧然端起了茶盞,知道這個事情已經無力回天,便是對著孫吉祥直接詢問道:“我讓你調查徐階那邊,事情可有什麽進展?”


    隨著嶽父入閣並成為次輔,而他亦是官至戶部尚書,這扳倒徐階這個絆腳石已經成為他短期最大的追求。


    在徐階對他進行算計的時候,他其實亦是沒有閑著,一直讓著孫吉祥發動手上的力量,勢必找到徐階的破綻。


    王稚登聽到談及這個事情,亦是安靜地扭頭望向了孫吉祥。


    “東翁,我正想要向你匯報,最近我發現一個頗為古怪的事情!”孫吉祥一直替林晧然掌握著情報方麵的工作,這時亦是鄭重地回應道。


    林晧然輕呷一口茶水,當即鄭重地詢問道:“什麽事?”


    “嚴世蕃被押解上京之時,嚴家亦是動用了很多關係,一些官員當時便上疏替嚴世蕃叫屈。申明林潤所奏是汙蔑,嚴世蕃並沒有說過‘朝廷無如我富’之類的話語,嚴府更非富可敵國!”孫吉祥雙手扶著拐杖,顯得一本正經地回應道。


    林晧然聽到這個事情,亦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一直都知道嚴世蕃很狂妄,但以嚴世蕃的聰明,還不至於會說出那般無腦的“朝廷無如我富”的話,且他對嚴府的財富始終抱著一些懷疑。


    嚴嵩把持朝政二十年不假,但嘉靖亦不是蠢人,雖然會允許嚴嵩父子貪上一些錢財,但不至於會養一條超級大蛆蟲。


    “然後呢?”王稚登聽到這個情況,亦是好奇地追問道。


    孫吉祥望著林晧然,顯得一本正經地說道:“據我們從宮裏所得到的消息,那些地方官員的奏疏一份都沒有送到萬壽宮,其中甚至包括……嚴閣老的奏疏!”


    “當真?”林晧然將送到嘴邊的茶杯停住了,顯得驚訝地反問道。


    孫吉祥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應該是錯不了,此事我亦是多方調查!皇上怕是沒有瞧到嚴閣老的一些重要奏疏,不然估計會審得再細致一些,更不會如此草率便是定罪!”


    林晧然聽到孫吉祥如此肯定的答案,一些真相亦是慢慢地浮於水麵。


    從嚴世蕃被押送到京城再問斬,嚴嵩幾乎就沒有什麽奏疏求情。如果這個謀反的罪名屬實,那自然沒有什麽問題,但嚴世蕃已然是被冤枉的。


    隻是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合常理,嚴嵩仿佛是認命了一般,根本沒有什麽求情的奏疏公開,而他得到的消息亦是嚴嵩沒有上疏。


    隨著皇上的身體不適,加上所有的奏疏都交由徐階處置,卻是未必不能行瞞天過海之計,從而將嚴嵩的奏疏混於普通的奏疏中。


    “嚴閣老是以首輔致仕,他的奏疏應該是歸於重臣一列,故而奏疏按正常流程必定是要送到皇上麵前!”王稚登當即理性地分析道。


    孫吉祥輕輕地點頭,直指核心地道:“徐階截留了這些奏疏,這分明是借著皇上對他的信任,卻……蒙蔽聖聽!”


    “你派人到通政司取得相關的文書,那些奏疏便存在後千步廓,此事足可以致徐階於死地!”林晧然微微思量了一下,當即做出決定地道。


    這個事情一旦公布出來,不說徐階的名聲徹底臭了,嘉靖必然是對他恨之入骨,他首輔的位置亦是到了盡頭。


    孫吉祥當即鄭重地點頭,便是認真地回應道:“好,我已經秘密地遣人前去,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存根!”


    林晧然現在的同年和弟子遍布朝野,很多事情做起來亦是得心應手,而想要秘密地弄到了存根和原件並非什麽難事。


    “此事務要聲張,切不可驚動徐階,一切要小心而行!”林晧然亦是不敢輕視徐階,便又是認真地叮囑道。


    “遵命!”孫吉祥鄭重地應承下來道。


    林晧然跟著二人又聊了一會,看著孫吉祥和王稚登離開,發現自己的病情都好了不少,不由得瞪著眼睛望著燦爛的陽光。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亦是不能再任由著徐階胡作非為,現在既然找到了線索,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良機。


    隻要他將徐階扳倒,那麽不管是刁民冊,還是征糧改銀的事情,阻力定然會小上一大截,必定能夠順利地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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