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邊的軍費每年開支已經達到二百三十六萬兩,這其中還不包括發放給將士的月糧,可謂是僅次於宗藩祿米的最大財政開支。


    現如今大同的在編將士以及內地調過去的客軍總數已經達到十二萬之巨,此次的拖欠發生在年中,一共有近二十萬兩的缺口。


    對於大明朝廷而言,二十萬兩其實是一筆比較小的開支,但朝廷偏偏願意花費七十二萬兩修顯陵的祾恩殿,亦不願意將銀兩撥付給大同將士。


    雖然大明邊軍戰力低的問題主要在於自身,但跟朝廷種種寒心的做法亦不無關,讓到很多將士心裏已然是受了委屈。


    當然,倒不全是徐階及戶部不願意撥付這二十萬兩給大同軍,除了派係間的鬥爭因素外,最主要還是大明財政確實是捉襟見肘了。


    “他來解決?怎麽解決?”


    郭樸和高拱亦是麵麵相覷,眼睛顯得無比的困惑,不明白林晧然有什麽底氣接下這份差事。若是真有點石成金的能力,這留著二十萬兩自己用,難道這樣不香嗎?


    咦?


    李春芳一直覺得將大同兵餉劃撥到搶建姑餘殿的做法不厚道,故而一直有意避開林晧然的目光,這時亦是驚訝地扭頭望向旁邊的林晧然。


    隻是他心裏卻是明白:跟那些喜歡胡吹的官員不同,林晧然不僅擁有極高的信譽度,而且還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智謀。


    林晧然伸手端起旁邊的茶盞,顯得慢悠悠地喝了起來,仿佛是接下了一個很簡單的差事般。不過這個舉動落在其他人眼裏,又顯得那般的高深莫測和運籌帷幄。


    “你當真……嗬嗬,那就這麽說定了,大同兵餉一事便交由你來解決!”徐階原本想要再度確認,但轉念一想,既然林晧然接下這麻煩事便不能節外生枝,當即臉上笑嗬嗬地一錘定音地道。


    高拱和郭樸則是擔憂地抬頭望向林晧然,卻是希望林晧然推辭這一個麻煩事,畢竟想要短期籌足二十萬兩無疑是天方夜譚。


    林晧然輕呷了一口茶水,淡淡地望了一眼麵善心狠的徐階,然後輕輕地應了一聲,毅然還是不將這個事情當一回事般。


    這……


    徐階看著林晧然如此的淡定和自信,心裏反而變得不踏實起來,甚至擔心林晧然在這個事情裏暗藏著對他不利的陰謀詭計。


    他有心想知道林晧然如何解決大同兵餉問題,但話到嘴邊卻是咽了回去,知道這小子肯定不會痛快地滿足他的好奇心。


    徐階一念至此,便是將目光望向了李春芳。


    李春芳自然是知道徐階的心思,心裏已然是暗歎一聲,突然懷念起有嚴訥的日子,而今他亦是隻能扮演起忠心小弟的角色。


    還不等李春芳開口,林晧然卻已經率先說道:“元輔大人,想要解決大同兵餉,這並非是一件易事。下官這些天恐怕會在外麵奔波,在閣中的時間會很少,甚至不到內閣中來,還望批準!”


    李春芳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這時不好再探聽林晧然的口氣,便是扭頭望向徐階。


    高拱和郭樸則是穩定釣魚台,靜觀著事態的發展。


    徐階知道林晧然是不會將具體方案透露出來,且這個事情原本就是他不厚道在先,更是擔心林晧然找借口撂挑子,便是輕輕地點頭道:“嗯,你是為解決大同兵餉之事,本元輔自然理解你的苦衷,皇上那邊我亦幫你解釋!”


    有了這個話,林晧然無疑能夠冠冕堂皇地在外麵忙碌了。


    其實林晧然在內閣亦沒有什麽事務,加上嘉靖不管是通信還是召見,通常都僅僅聯係徐階一人。包括次輔李春芳在內,他們四位閣臣並沒有太強的存在感。


    “多謝元輔大人體恤!”林晧然雖然知道徐階大概不會真幫他打掩護,但亦是表示感謝地道。


    “林閣老,大明亦是幸得有你,不然咱們這些人的位置恐怕當真不穩啊!”高拱打了一個哈欠,卻是話中有話地大聲道。


    李春芳和郭樸自然是聽出這是暗指徐階這位首輔不作為,卻是裝著沒聽到般,默默地端起茶盞假意地喝了起來。


    徐階對於屢次跟他唱反調的高拱是恨之入骨,便是站起來沉聲地道:“散會!”


    看著徐階氣憤地離開,高拱整個人顯得眉飛色舞,郭樸和林晧然則是麵露苦笑,但對這種結果早已經習以為常。


    李春芳雖然作為次輔,但他的資曆比郭樸和高拱都要低一些,而且為人很是謙和,亦是客氣地向著兩人告辭。


    “次輔大人,我妹妹過兩天便是十五歲的生辰,若是你能抽得出空來,還請賞臉前往聯合酒樓喝上一杯水酒,我回頭會差人將請帖送到您的府上!”林晧然在相送李春芳之時,亦是發出邀請地道。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過去了,昔日那個拿著牛繩牽著老黃牛走在田梗間的野丫頭不經覺間長大,過了新年更是十六歲的少女了。


    在這個時代,十五歲稱為及笄之年,是一個很重要的年紀,很多大戶人家都會選擇舉行正式的慶祝宴。


    李春芳卻是知道這場宴會是萬萬去不得,便是輕輕地搖頭道:“那晚我有事要處理,人恐怕是去不了,但禮一定送到!”


    林晧然亦是清楚李春芳的苦衷,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便是向李春芳表示了感謝。


    拋開陣營的因素,他覺得李春芳這個人還算不錯。雖然李春芳沒有太大的才能,但對權力並沒有過度沉迷,心裏亦是存著百姓和公理。


    待到李春芳離開,郭樸和高拱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在最重要的票擬權中,不論是奏疏的重要性,還是奏疏的數量,已然都是由徐階和李春芳所掌控,而他們三人其實都是“閑人”。


    高拱雖然性格直爽,但擁有極強的政治敏感度,這時蹙起眉頭疑惑地說道:“徐閣老由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加征三年’提案一事,他打的是什麽主意呢?”


    林晧然對此早有預料,卻是沒有接話,而是將目光望向了郭樸,郭樸則是長歎一聲地道:“這才是他的可怕之處!”


    聰明人間說話,往往不需要說得太過於直白。


    高拱聽著郭樸這個判斷,臉上亦是浮起了凝重之色,意識到這個事情很可能還沒有完結,甚至會釀造出一場狂風暴雨。


    “不錯,所以咱們不可掉以輕心啊!”林晧然亦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道。


    徐階由始至終都沒有談及“加征三年”的提案,這個做法存在著兩種可能:一種是徐階為了名聲而主動進行退讓,一種則是徐階會有更激進的做法。


    不過這不是他急於處理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設法解決拖欠的二十萬兩大同兵餉。事情卻是變得古怪起來,他隻是兼任兵部尚書而已,結果他手下的兵也得勞煩想辦法來養。


    十二月初六,一個顯得很普通的日子,但又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


    每逢重大的節日,城北鼓樓都會舉辦重大的燈會。隻是從幾年前開始,每當這個日子,鼓樓同樣舉辦一場大型燈會。


    由於臨近年關,京城的百姓對這個燈會顯得極為期待,畢竟在這裏能買到大量物美價廉的商品,亦能夠趁機置辦年貨。


    每到這個日子,聯合係的商鋪的促銷力度都是最大的,上到珠江鍾表、香水,下至佛山鋤頭、鐵鍋,這些東西都來到一年的最低價。


    “七折?我要一件!”


    “買一送一?給我來上一車!”


    “什麽,五個人一起買能五折,你等等!”


    ……


    京城的百姓原本都是精打細算過日子,麵對著如此力度的促銷,還沒有到晚上的燈會,鼓樓一帶便已經是人滿為患,呈現著罕見的搶購盛況。


    鼓樓大燈會之所以如此有名,讓京城百姓一直是心心念念。正是基於這份促銷力度,既刺激到京城百姓的消費激情,又讓商鋪能夠出售大量囤積的商品,可謂是一種雙贏的局麵,已然是堪比後世的“雙十一”。


    與此同時,城南靈石胡同的林府顯得極為熱鬧。


    各方賓客紛紛攜禮而至,向著今天的壽星林平常獻上了祝福,令人頗為意外的是,裕王妃親自攜禮前來祝賀。


    任誰都知道,裕王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位裕王妃便是將來的皇後。她能夠親自前來,可謂是對林府極為重視。


    當然,這其實跟林晧然並無關係,主要還是她跟林平常有著私交。


    林晧然並沒有上衙,亦是坐鎮在家,招待著定國公等人。在得知裕王妃前來之時,亦是過去向裕王妃見禮,卻是意外地瞧到了裕王妃的真容。


    由於今日並非休沐日,到了入夜時分,林平常的生辰宴卻是設在聯合酒樓,攜禮前來的賓客則是官員、京城鄉紳和在京富商。


    林晧然一改往年的低調行事的風格,今年卻是廣發邀請函,幾乎在京的官員都收到了他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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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的閣臣要為自己妹妹慶生,特別林平常還是順天巡按,卻是令到京城官員趨之若鶩,想要借機好好地在林閣老麵前露一把臉。


    雖然現在的朝堂由徐階所把持,但誰都清楚,林晧然已然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最終誰勝誰負卻是一個未知之數。


    六科廊亦是受到了邀請,戶科都給事中張憲臣、吏科都給事中胡應嘉和兵科都給事中歐陽一敬亦是應邀而來。


    他們三人自然不是真心實意過來祝賀的,一則他們不好公然拂了林晧然的麵子,一則是想過來瞧一瞧這個大場麵。


    當年徐階六十大壽之時,雖然已經位居首輔的位置,但行事亦沒有今日林晧然這般高調,竟然膽敢邀請這麽多官員,這跟公然索賄有什麽區別?


    他們一起步行來到聯合酒樓,今日的禮品跟著他們所預想的那般,登記處的禮品早已經是堆積如山。


    嗬嗬……


    胡應嘉看到戶部雲南司郎中楊富田公然在這裏清點禮品,看到這位堂堂的正五品官員如此巴結於林晧然,不由得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楊富田注意到胡應嘉的不屑,但還是微笑地拱手道:“張大人、胡大人、歐陽大人,還請在此登記禮品!”


    “我等兩袖清風,隻能送上自己的拙作一份了表心意!”張憲臣將準備好的字畫送上,顯得溫和地說道。


    言官雖然已經不再局限於出身貧寒,但為了彰顯自己兩袖清風,往往都是表達得極為清廉,卻是不可能送來厚禮。


    楊富田在接過字畫後,便寫下了一個紙條,而後遞給張憲臣道:“張大人,這是你送禮的回執,還請收好!”


    張憲臣的眉頭微微一蹙,卻是沒有想到送禮還有回執的,卻是不知道林晧然這唱的是哪一出,但還是揣到了袖口中。


    當他們來到酒樓二樓之時,發現這座高檔的酒樓確實有著不凡之處。除了這裏的裝潢富有特色外,中央已經有著一座高台,京中的戲班子正在那裏賣力地表演著節日。


    劇目亦是頗有新意,卻是林平常在柳州振災時的事跡,現在已經被精明的班主搬上了戲台上。


    張憲臣跟胡應嘉都是南直隸人士,身上早已經打上了徐黨的烙印,隻是看著林平常當年在廣西賑災的事跡,心裏還是生起了幾分敬佩。


    結合林晧然公然反對“加征三年”,他亦是不得不承認,若說徐階是東南地主階層的代言人,那麽林家兄妹則是大明百姓的發聲者。


    “嗬嗬……這頓飯是物超所值啊!”胡應嘉看到端上來的菜肴,顯得話中有話地對著張憲臣和歐陽一敬道。


    張憲臣和歐陽一敬亦是看到了桌麵上的精致佳肴,知道這一場酒席的花費確實不少,但隻能說林晧然很厚道。


    雖然他們送的是字畫,但一些官員和富商必然是擲下重金,林晧然此次宴會定然是大賺特賺,甚至不比徐階當年的六十大壽宴會所收的禮少。


    在酒席開始之時,林晧然親自來到了高台,對著在場的官員道:“今日是舍妹的及笄之年,有勞諸位賞臉,林某人在此謝過!”


    而後,穿著鬥牛服林平常出現在那高台上,為著眾人表演了一套刀法,彰顯著跟這時代官家大小姐不同的英姿颯爽。


    “哈哈……酒肉雖好,但胡某人不好消受,在下先行告辭了!”胡應嘉卻是不曾動過筷子,突然向著同伴告辭道。


    歐陽一敬望了他一眼,亦是跟著站了起來準備跟著離開,張憲臣將一塊肉放到嘴裏,結果抬頭看著他們兩個要走,亦是無奈地放下了筷子。


    終究而言,他們有著明確的陣營,現在敵人已經露出了破綻,他們自然是要將對方往死裏弄,哪怕對方是當朝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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