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那輪金燦燦的冬日給這座冷颯颯的京城平添幾分璀璨。


    在午門前禦林軍的注視下,隻是堂堂正二品的工部尚書陳紹儒顯得垂頭喪氣的模樣,乖乖地跟隨吳康乘坐馬車前往北鎮撫司衙門。


    吳康雖然是北鎮撫司的二把手,但其出手十分闊綽,加上背景深厚,故而在這裏亦是說一不二的主。


    陳紹儒沒來得及好好打量這個惡名昭著的北鎮撫司衙門,便是被押入了陰森的大獄,關進臭味熏天的牢中。


    陳紹儒看到草堆竟然有幾個老鼠,卻是當即“啊”地大喊了一聲,便是轉身想要逃離這裏。隻是外麵的門已經被錦衣衛鎖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放本官出去!放本官出去!”陳紹儒終究是感到了害怕,亦是感到了後悔,卻是不由拍打著圓木大聲地喊道。


    隻是這世間並沒有後悔藥,正是因為他的貪婪,致使他犯下了大錯,從而不可能避免地遭到清算。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工部尚書陳紹儒下獄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官場。


    陳紹儒是一個老資曆官員,由於抱上林晧然的大腿,進而得到了一個工部尚書的位置,成為林黨核心人員。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林晧然不僅沒有對陳紹儒的貪墨行為進行包庇,而且還親自對陳紹儒痛下殺手。


    “林閣老從來都不是一個徇私之人!”


    “陳紹儒犯下如此大罪,林閣老如何還能饒恕於他!”


    “我早就說了,陳紹儒看著道貌岸然,但實則不是好人!”


    ……


    隨著陳紹儒貪墨的事情傳出,官員對這個事情議論紛紛,矛頭一致指向了此次事情的主角陳紹儒。


    盡管現在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隻是事情已經由林晧然親自來處理,那麽陳紹儒必定是在劫難逃。


    在時下的朝廷,卻是沒有誰能夠阻擋得了林晧然懲戒犯了大錯的官員,哪怕躺在深宮中的隆慶亦是不能。


    外界因為陳紹儒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文淵閣仍舊呈現著一份安詳。


    楊富田來到文淵閣前,由於這一步走得匆忙,致使他的額頭滲出汗珠子,顯得氣喘籲籲地走上台階。


    他身穿一套寬大緋紅的四品官服,身形比年輕時又大了足足一大圈,而今的體重已經接近兩百斤。


    楊富田已經離開了戶部,現在擔任光祿寺的寺卿,剛剛得知林晧然召見,便是屁顛顛地跑了過來。


    陳經邦原本地都已經走完台階,隻是回頭看到楊富田正在艱難上移,便是隻好折下去摻扶楊富田。


    楊富田亦是無奈,平生最大的愛好是美食,致使他的體重已經超標,而今甚至是連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扶著柱子歇息,同時讓陳經邦去通稟,而後這才恢複體力跟隨陳經邦走進值房,對著正在忙碌的林晧然堆著笑容道:“師兄,不知你突然召見是什麽事呢?”


    盡管林晧然的地位早已經高不可攀,但兩人的關係極為親近,而楊富田在私底下亦是以“師兄”相稱。


    陳經邦最初對這個稱呼頗感震驚,但現在早已經是習以為常。


    “先坐吧!”林晧然放下了手中的活,同時對著陳經邦遞了一個眼色道。


    陳經邦心領神會地道:“師相,我這便去給年叔泡茶!”


    楊富田在對麵舒服地坐了下來,又是主動打開話匣子道:“陳紹儒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但誰不知道他家裏藏金,納了好幾房妾室。隻是看在大家同鄉的份上,我一直遵照師兄的教導讓這類人收斂一些,卻不知陳紹儒如此不知分寸,當真是死不足惜!”


    “現在聽著你是諸葛孔明,但其他你就是一個馬後炮!”林晧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顯得沒好氣地指責道。


    對於陳紹儒貪墨的事情,他的情報早已經提及。隻是現如今大明的官員都在貪,若是誰貪就將誰拿下,恐怕整個京城官場都沒能剩下幾個人。


    他跟楊富田一樣的心思,隻要陳紹儒知道分寸,那麽便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想要馬跑是要給馬吃草的。


    隻是他沒有萬萬想不到,陳紹儒的胃口竟然如此的大,更是沒有想到他會跟周幼請一起將手伸向了大明的財政。


    幾十萬兩無疑是一筆巨款,若是放到水利工程上麵,無疑能夠讓很多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卻不想被這兩人給吞了。


    楊富田知道自己確實是馬後炮,臉上仍舊堆著笑容地打聽道:“師兄,陳紹儒已經被關到北鎮撫司,那麽工部你打算交給誰呢?”


    陳經邦這時端著茶水進來,亦是頗為好奇地望向自己的老師。


    由於郭樸已經處於半退休狀態,陳以勤和張居正都不敢跟自己老師相爭,故而工部尚書的人選必定還是由自己老師敲定。


    “工部還是需要懂得一些專業知識,潘季馴還是留在地上治理黃河,此次由夏順水接任工部尚書的位置。隻是如此一來,工部便會出現一個右侍郎空缺了。”林晧然端起旁邊的茶盞,亦是將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道。


    楊富田本以為林晧然會選擇潘季馴,卻是發動腦筋地道:“現在朝廷的財政富裕了,而今的工部已經成為一個富得流油的衙門,這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不用急,但夏順水此人的風評不是很好,可別又成了第二個陳紹儒。”


    經曆這麽多年的官場,他亦是慢慢看透這個官場。想要找一個忠心的班底不難,但想要找一個不貪財且忠心的班底,卻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正因為夏順水的風評不太好,所以這個工部右侍郎的人選才重要!”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嘴角微微上揚地道。


    陳經邦將茶盞放到楊富田麵前,隻是好奇地聳著耳朵。


    楊富田不明白林晧然為何要堅持重用夏順水,便是端起茶盞進行打聽道:“師兄,你是否已經有工部右侍郎的理想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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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我將你匆匆叫過來是為了什麽呢?”林晧然看著楊富田還沒反應過來,不由得沒好氣地道。


    楊富田的茶盞潑出了一些滾燙的茶水,隻是瞪著眼睛驚訝地道:“師兄,你的意思是讓我來擔任工部右侍郎?”


    陳經邦原本打算離開,但此刻亦是震驚地停了下來。


    此次安排誰擔任工部右侍郎,這完全是自己老師一句話的事情。隻是楊富田剛剛升任正四品的光祿寺卿不久,而今又要出任工部右侍郎,這個升遷速度著實有點快。


    最為重要的是,楊富田比自己老師其實大不了幾歲,而今出任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年紀似乎小了一些。


    “不錯!原本計劃你在光祿寺呆上一兩年時間,既是為你攥資曆,亦是能讓你好好積澱,到時再給你安排進六部。隻是現在計劃趕不上計劃,工部不能成為一個貪腐的窩點,所以工部右侍郎還是得由你來擔任!”林晧然端著茶盞,顯得十分認真地說道。


    “師兄,你如此安排的話,會不會給你帶來非議!”楊富田壓下心裏的狂喜,卻是表示擔憂地詢問道。


    雖然他亦很想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從而擠身於朝堂大佬一列。


    隻是他跟林晧然的親密關係早已經無人不知,若是林晧然將他破格提拔,卻是免不得遭人背後議論,從而給林晧然造成不利的影響。


    正是如此,如果給林晧然的名聲造成負麵的影響,那麽這個工部右侍郎不要亦罷。


    林晧然放下手中的茶盞,顯得不以為然地道:“這個任命能有什麽非議?無非就是你年輕、資曆淺薄,但現在內閣有意革除舊弊,正是要大膽地采用年輕的官員,此次你無須忌憚!”


    “幸得次輔大人提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楊富田聽到林晧然如此態度,當即便放心地道謝道。


    林晧然聽到楊富田稱呼自己“次輔大人”,顯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兩人又是聊了一會,一些細節問題很快便敲定下來,卻是由楊富田到工部將那些不良風氣通通斬除。


    夕陽西下,文淵閣前是一片燦爛的霞光。


    林晧然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便跟往常那般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而後則是走出了自己的值房。


    “若愚!”郭樸剛好從值房中走出來,卻是最先打招呼道。


    林晧然對郭樸略帶沙啞的聲音極為熟悉,便是轉身恭敬地施禮道:“見過元輔大人!”


    “今天的天色不錯,咱們一道走出宮門吧!”郭樸的臉被西邊的霞光所染,顯得十分親和地說道。


    林晧然亦是覺得今日的天色很好,便是微笑著抬手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這是一個晴朗的黃昏,宮道兩旁呈現著一種和諧的氛圍。


    以前每日上早朝之時,他們兩人一直都是下朝後,便一起從金鑾殿走回文淵閣。隻是隨著隆慶罷朝,這種機會卻是越來越難得。


    現在他們兩人的主要交集時間是在每日的內閣會議上,平日亦會相互串門,但像現在一起邊走邊聊是越來越少。


    原本他們的關係中穿插著吳山、高拱,隻是隨著兩人對政治理念和治國夙願的交流,毅然成為了忘年交。


    “若愚,老夫是當真沒想到甘肅竟然會爆出如此醜聞啊!”郭樸自然是知道了甘肅的事情,卻是長歎一聲道。


    跟著林晧然大力發展工商業的思路不同,他更是注重於水利工程的建設,故而上任以來主抓的是地方工程。


    在得知甘肅幹旱,他便是決定在地方打造深井來解決災民的飲水問題,哪怕張居正有微詞都給他壓了下來。


    隻是現如今,甘肅的幹旱竟然是偽造的,而工部更是將修深井的銀兩揣進了自己的腰包,他這位“始作甬者”無疑要承擔一定的政治責任。


    “元輔大人,現在這個事情還沒有經過調查,而今還不得下定論呢!”林晧然知道郭樸是極有責任心的人,卻是有意拖延結論道。


    “若愚,這個事情是冠巾伯揭發的,你難道還認為有假的不成?”郭樸扭頭望了一眼林晧然,卻是充滿無奈地詢問道。


    如果是其他人,他對此事定然有所保留。


    隻是想到事情是由那個充滿正義的野丫頭上報,且冠巾伯這些年一直都在西南,定然是八九不離十才會上報。


    正是如此,他清楚地知道林晧然這是不想讓他背上心理包袱,所以才故意含糊結論。


    “元輔大人,不管是誰舉報此事,咱們都要通過調查才能得到結論!”林晧然顯得極有原則地道。


    郭樸看著一本正經的林晧然,卻是索性不再隱瞞地道:“你就別安慰我了!其實陳紹儒向你求饒的時候,我跟陳閣老正準備去找商量商稅的事,卻是在門口剛好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林平常的話原本就已經十分可靠,現在陳紹儒又主動認罪求饒,這個事情根本不用再繼續調查,陳紹儒和周幼清便是大明的大蛆蟲


    “元輔大人,這官場便是如此,不摘下麵具根本不知對方是人是鬼。咱們內閣撥款挖深井助災民解決飲水問題,這是我們的善政之舉,隻是不想被奸邪小人所蒙蔽而已!我亦是沒有想到陳紹儒是這種貪得無厭之人,更沒想到周幼清已經墮落到這一步,所以此次我要對工部和甘肅官場進行一場肅清大行動!”林晧然顯得無奈地歎息一聲,而後眼神堅定地道。


    “吏治之事,自然不可放鬆!隻是此次終究是老夫失職,老夫已無顏再……”郭樸有著很強的負罪感,此刻已經萌生退意地道。


    隻是話說到一半,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眼看著兩人就要到達午門,結果張福帶著兩位太醫急匆匆地迎麵走來。


    張福對兩人打了招呼,便匆匆繼續向前,隻是他發現兩名太醫朝林晧然和郭樸行跪禮,卻是回過頭埋怨道:“都什麽時候,你們快點,快點!”


    郭樸和林晧然相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望向乾清宮的方向,而林晧然似乎找到今日對西北方向不安的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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