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周宣和李堅走上都護府大船時,羊小顰碎步跟在周宣後麵,臉上淚痕未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周宣冷冷道:“羊小顰,在下麵給我老實等著,別『亂』動,等下我再問你話。”


    羊小顰從沒聽過公子用這種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大船踏板一側,眼淚無聲滑落。


    周宣沒理她,自顧和李堅上船,他大致猜出羊小顰出現在李坤船上的原因了,肯定是她獨自跑出江州來找他,上錯了船,這個羊小顰雖然沉默寡言,脾氣其實很強,年前曾和他提過一次要隨他入京,他沒答應,羊小顰當時也沒再說什麽,但很可能那時就拿定主意要跟來了,現在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不過以她那外柔內剛的『性』子,若失了身恐怕不會是這樣子——


    李堅跟著周宣走上都護府大船,一顆心還在“怦怦”大跳,暢快、憂懼交集,感覺天地都有點變『色』,回頭看,堂兄李坤已經率人離去,不禁又擔心起來,說:“宣哥,我這堂兄心腸甚是歹毒,他絕咽不下去這口氣的,他要對付你的辦法多得很,別的也就罷了,弟一力為兄承擔下,但若他真的去告禦狀,父皇信他讒言,那可真的很棘手。”


    周宣說道:“堅弟,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唐國的儲君,你要有儲君的威嚴,李坤隻是一個王爺,是你的臣子,你不必怕他,我知道他平時肯定很跋扈,憑借你父皇的寵愛欺淩你,這次衝突表麵上看是我與李坤之間的事,但其實卻是你太子殿下與他這個王爺之間的鬥爭,我是你好友,李坤折辱我就等於是羞辱你,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保護不了一個朋友,在朝野間傳揚開來後,你將威信掃地,國將不國、君將不君啊——李坤就是想借這機會立威,其用心——嘿嘿,老弟肯定明白的。”


    李堅激憤道:“我明白,他就是想謀逆篡——”


    李堅強行將篡位的“位”字咽下,改口道:“兄放心,弟就是赴湯蹈火也要保兄安全,弟這就去見父皇,不要讓父皇聽他一麵之辭。”


    周宣笑道:“不要急,我隻要你幫我一件事就行,就是能給我一個機會,能在皇帝麵前自辯,不要二話不說就砍我腦袋。”


    李堅忙道:“這個絕不會,父皇已經聽過兄的大名,弟去年一回京將你那兩闕《定風波》、《念奴嬌》詞呈獻父皇禦覽,父皇酷愛詞曲,對兄之才十分讚賞,聽說兄要參加元宵棋會,父皇就說到時一定單獨召見。”


    周宣笑道:“那就好,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就能駁倒李坤,為堅弟你出一口惡氣。”


    李堅十分感激,動情道:“宣哥,小弟能在江州結識宣哥真乃小弟的大幸,你我是生死之誼,弟在京城看似尊貴,其實孤掌難鳴,需要宣哥的幫助啊——宣哥,那個不是三癡嗎,真來做兄的劍奴了?”


    如果在平時,李堅看到曾折辱過他的三癡肯定會極不自在,就算看周宣的麵不至於翻臉,但肯定心有芥蒂,但現在不同了,他剛才看到三癡和另一個小瘦子出手重挫李坤威風,這也等於給他李堅長誌氣啊。


    所以周宣稍一解釋,李堅立即釋然道:“不打不相識,宣哥不必多說,小弟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成大事者不計前嫌,更何況現在是用人之際。”


    周宣猛然想到一事,壓低聲音問:“堅弟,愚兄問過我那劍奴,他卻不肯說是誰指使他來刺殺你的,這是他們遊俠的義氣,我也不好『逼』問,堅弟你看誰會是幕後元凶?”


    李堅看著周宣的眼睛,問:“宣哥是疑心我那堂兄嗎?”


    周宣直言說:“很有可能,但方才我那劍奴出現,我留心看了李坤神『色』,卻沒發現有異常,似乎不認識三癡。”


    李堅說:“弟回京後曾追查過此事,卻查不出什麽端倪,隻知道雇傭五癡遊俠作刺客隻需去杭州西湖孤山上見一個林逋的人,由林逋來聯係五癡遊俠,所以說如果真是我那惡兄雇傭的三癡,他們也不會見麵,互不認識很正常。”


    周宣點點頭,心想:“這樣最好,免得老三、老四被人認出給我惹麻煩,西湖孤山的林逋,這名字聽來好耳熟——”


    “周宣哥哥、李永固大人,勞你們久等了。”


    林涵蘊一步三搖地走出來,她穿上了周宣設計的“雲裳女裝”出品的新款冬裝,是一件長及膝蓋的雪白貂皮大衣,紅狐『毛』領,紅白相映,鮮明醒目,本來這應該配西褲或者光腿長襪,但要唐國貴族女子穿褲子似乎任重道遠,更不用說『裸』『露』小腿了,所以在周宣看來,林涵蘊裝束就顯得怪,但林涵蘊自己感覺良好,走路都淑女起來。


    李堅喜上眉梢,殷勤道:“林小姐遠路辛苦,在下有失遠迎。”


    林涵蘊笑嘻嘻說:“你還迎到哪裏去呀,再遠迎就掉江裏了。”


    靜宜仙子跟在林涵蘊身後,嗔道:“涵蘊,忘了姐姐對你說過什麽了?”施禮道:“李大人,女道稽首。”


    李堅趕忙還禮。


    周宣笑道:“堅弟,你的身份要瞞涵蘊妹妹多久啊?”


    李堅略有些尷尬,說:“宣哥幫小弟解釋吧。”


    林涵蘊聽說這個李永固竟是太子,小嘴張得老大,大眼睛成了銅鈴,半晌說不出話來。


    靜宜仙子倒不顯得驚奇,上次她派範判官去徐刺史那裏為周宣說情,就已經知道選秀使李大人的真實身份了。


    奉化都護府派駐金陵的顧長史帶著十餘輛馬車來接,在金陵莫愁湖畔有一棟豪華府第,用周宣的話來說這就是奉化都護府在金陵的駐京辦事處,那顧長史就是駐京辦主任。


    羊小顰還跪在那,來福和小茴香在勸她起來,說要上車了,羊小顰就是不起來。


    周宣走過去喝了一聲:“快起來!到了下處再和你算賬。”


    羊小顰這才起來,含著淚和小茴香坐到馬車上。


    連同太子李堅帶來的上百隨從,周宣一行浩浩『蕩』『蕩』由聚寶門經武衛橋入金陵,沿青龍大街南行前往莫愁湖。


    莫愁湖原名橫塘,又叫石城湖,因六朝南齊國少女莫愁投湖的傳說,又叫莫愁湖,號稱江南第一湖,湖不大,方圓四、五裏,堤岸垂柳,水中海棠,四時花木不絕,景『色』清雅優美,南邊就是鼎鼎大名的秦淮河。


    奉化都護府的豪宅臨湖而建,曲徑回廊掩映在鬆竹花石間,樓、軒、亭、榭,金碧輝煌,錯落有致,是一座園林式建築。


    李堅笑道:“我久居金陵,卻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好去處,當年林大人選此建房可真是獨具隻眼啊。”


    李堅見周宣、林涵蘊已經安頓下,當即告辭,他急著回宮見父皇為周宣辯解,覲見父皇時,未見父皇有慍怒之『色』,便問:“父皇,王兄沒來覲見父皇嗎?”


    李煜年已六十,須眉都已花白,依然神清目秀,風流儒雅不減,長眉一挑,問:“怎麽,坤兒省親回來了嗎?”


    李堅道:“是,兒臣一早卻迎接奉化都護府的船隊時,正看到王兄的船靠岸。”


    李煜瞪了李堅一眼:“你有暇去迎接奉化來的船,卻不會迎接自己兄長嗎?”


    李煜對自己親生兒子很嚴厲,對侄子李坤卻是極縱容,真是怪哉。


    李堅正要分辨,李煜不容他分說:“定是你衝撞了兄長,致使坤兒心中不樂,快去景王府向兄長賠禮道歉,然後一起來見朕,我李氏皇族在這一代就是你和坤兒兩個人,朕就喜歡看到你們兄弟二人和睦相處,快去吧。”


    李堅悶悶不樂出了大興宮,心想:“要我去向他賠禮道歉,那不是送上門讓他羞辱嗎,哼,不去,李坤不肯來見父皇那就正好。”


    李堅想去莫愁湖找周宣,卻又怕李坤趕來告惡狀,想想,就到後宮見母後去,母後上次也問起周宣這個人,因為鳳阿監帶了兩幅畫回來,母後對畫上人物的服飾非常感興趣。


    此時的周宣正在房中**羊小顰,這小家y跪著,容『色』有些憔悴,周宣問她怎麽來的,她就說了三個字:“上錯船。”


    周宣問:“李坤那小子欺負你了?”


    羊小顰搖頭,從腰間『摸』出那柄小刀,舉著給周宣看。


    周宣見她鄭重其事拿出這麽一把小刀來,不禁失笑,心道:“這刀頂個屁用,看來那姓李的小子還沒打算用強,不然你這傻女孩就是死路一條。”嚴厲地說:“我臨行時怎麽叮囑你的,你竟敢不聽話,你出門時告訴了兩位主母嗎?”


    羊小顰搖頭,頭更低了。


    周宣怒道:“你知道你這一走,要害得多少人擔心嗎!你可真是個禍胎,自滕王閣贏了你,我就沒有消停過,宋武設鴻門宴、鬼牙山遇山賊,前兩次不怨你,但這次莫名其妙讓我和皇帝最寵愛的侄子鬥上了,這不全是因為你的任『性』,我遲早被你害死!”


    羊小顰先前是無聲流淚,這下子大聲哭泣起來,淚落如雨。


    “哭什麽哭,難道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嗎?”


    “嗚嗚嗚——”


    “你知錯了嗎?”


    “嗚嗚嗚——”


    “就知道哭,那好,既然你不肯認錯,我也不敢留你,你該去哪裏就去哪裏,魏覺在廣陵,你可以去投奔他。”


    說罷,周宣邁步準備出房。


    “公子——”,羊小顰撕心裂肺地叫起來,跪著膝行追過來抱著周宣的腿,仰著梨花帶雨的臉,哀哀道:“小顰知錯了,小顰知錯了,求公子饒恕,小顰再也不敢不聽公子的話了,求公子不要趕我走——”


    周宣看著這小家y哀哭請求原諒的樣子,原來那麽好潔的少女現在身上的衣裙沾著泥土,頭發也是『亂』蓬蓬,這些天肯定連澡都不敢洗,不禁心生憐惜,嚇她也嚇夠了,現在該來柔軟的了,歎道:“小顰,你不知道我當時在大船上聽來福說前麵船上有個人象你,我是多麽的擔心嗎?我就知道你任『性』,怕你偷偷跑出來,沒想到還真是你,天幸這時就遇上了,若再錯過,你說你會怎麽樣?而我也要傷心死!”


    羊小顰象條小狗一樣抱著周宣的腿發出嗚嗚撒嬌聲:“是,是,小顰錯了,這個世上隻有公子才是真心對小顰好,小顰是舍不得離開公子——”


    周宣板著臉問:“這麽說以後我一走你還要跟了?”


    羊小顰趕緊說:“不不,不敢了,小顰在家等公子回來,十年八年都要等。”


    周宣笑了起來:“你嘴還挺能說的嘛,我為什麽要出去十年八年,流放戌邊嗎?”


    羊小顰偷眼看周宣臉『色』,見他臉含笑意,不象先前那麽冷酷了,這才安下心來。


    周宣把她扶起來,給她抹了抹眼淚說:“好了,總算萬幸,你沒出事,快去洗個澡吧,臉上都成花貓了,小茴香幫你衣裙都準備好了。”


    羊小顰乖乖地走出去,卻又走回來輕聲問:“公子真的原諒小顰了嗎?”


    周宣看著她那哭腫了的剪水雙瞳,心生愛憐,捏了一下她臉蛋說:“第一次會原諒,記住,沒有第二次了。”


    羊小顰“嗯”了一聲,出去了。


    這日午飯後,範判官去翰林院報到,十大都護府棋戰主要由翰林院承辦,要把奉化軍的三名參賽棋士的名字報上去,分別是:古六泉、周宣、周三尺。


    周三尺就是三癡,這名字是周宣給他取的,叫老三總不象話,棋諺雲:“棋長一尺,無眼自活”,那麽三尺自然更厲害。


    四癡聽周三尺這名字不錯,說:“那我以後就叫周四尺。”


    周宣笑道:“不,三尺四尺容易讓人聯想到五癡遊俠,也太沒創意,我已給你想好了一個,就叫周小尖吧,小尖無壞棋,不錯吧?”


    四癡喃喃道:“小尖,小尖,這名字也太怪了吧。”


    周宣見三癡臉『色』似乎不大好,問:“老三怎麽了,是不是早上與那人對掌傷到了?”


    三癡淡淡道:“多謝主人關心,不礙事,夜裏要一壇酒,運運功就好了。”


    四癡說:“還好是三哥替我接了那一掌,要是我的話,沒半個月好不了,隻怕棋都下不成了。”


    周宣問:“那家夥這麽厲害?”


    四癡說:“也沒什麽厲害,我不應該和他對掌,犯了揚短避長的大忌了,那家夥是廣陵彭祖門的,練的是‘長生不老掌’,說得好聽,其實是毒掌,我不和他對掌,三轉兩轉就能轉暈他。”


    周宣道:“嗯,就是這個道理,下棋也一樣,要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壓製對手的長處,尤其是對棋力相當的人來說,臨局應變的能力非常重要。”


    說話間,範判官從翰林院回來了,徑直來找周宣,說道:“周公子,這次元宵棋戰真是不得了,天下十八大棋士竟然來了十一位,基本上是每個都護府都有一名大棋士坐鎮,鎮海節度使最豪奢,竟然擁有兩名大棋士,分別是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四的黃星鑒和排名第八的陳星垣,這兩位都是廣陵人,合稱‘廣陵二星’,棋力超群,鎮海護對此次棋戰冠軍勢在必得啊。”


    周宣問:“範大人,十八大棋士排名最高的是誰,來參賽了嗎?”


    範判官道:“排名第四的黃星鑒就是此次棋戰最厲害的棋士了,下官隻是粗通弈道,不知高手間如何分境界,隻知道排名前五的大棋士可以讓排名後五的大棋士先甚至二子。”


    周宣驚道:“哇,這麽厲害!”


    這幾日在船上,周宣、三癡、四癡分別與古六泉下過棋,四癡棋力比古六泉稍弱,下十局的話,四癡大約能贏三到四局,三癡棋力與古六泉相當,或許還要稍強一些,畢竟三癡年輕力壯嘛,這下棋也是體力活啊!


    而周宣,古六泉自承不是對手,說周公子棋力增進神速,比當初與馮淵下那盤棋時至少提高了半個子的棋力,對於高手來說,增進半個子的棋力已經非常驚人,但即使這樣,和排名第四的黃星鑒相比,周宣還是明顯處於下風,應該是授先的差距。


    有些棋手一輩子都無法逾越被上手讓先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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