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妖冶和窈窕


    周宣回到梅香小苑都已經過了三更天,哈欠連連,非常渴睡,隨便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卻看到小茴香依舊睡在他的大**為他暖被窩,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被底下隻隆起小小一團,就象周宣買給他丈母娘的那隻暹羅貓。


    周宣眼皮直打架,困得不行,不想去小茴香那冰冷的小床睡,也沒叫小丫頭起來,徑自和小丫頭同床共枕了,腿還沒伸直,鼾聲就起。


    一覺睡到大天亮,卻被小茴香叫醒。


    “姑爺——姑爺——”,聲音很輕。


    周宣睜開眼,見小丫頭滿臉通紅,身子一動一動,原來周宣壓住了她的腿,壓麻了,扯都扯不出來。


    周宣“嘿嘿”一笑,挪開腿,那小丫頭就弓著身子在被窩裏搓她的腿。


    周宣忽想:“這小管家婆比秦雀、紉針她們還盯得我緊,我堂堂周七叉周大公子被一個小丫頭管著,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我得好好治治這丫頭。”當即伸手將小丫頭攬在懷裏,一條腿又搭在她身上,笑得很曖昧。


    小茴香驚得縮起身子,舌頭打結:“姑——爺,你,你這是幹什麽?”


    周宣問:“小茴香,離開江州時雀兒小姐有沒有叮囑你要陪我睡?”


    小茴香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周宣說:“那你為什麽老爬到我**來?”


    “我,我——”,小茴香結巴道:“小茴香是給姑爺暖被窩啊。”


    周宣問:“既是暖被窩,為什麽和我睡在一起一整夜?”


    小茴香說:“小茴香等姑爺回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姑爺回來時小茴香又不知道。”


    周宣說:“隻有夫『婦』才整夜睡一起,嗯,侍妾也可以,小茴香你才多大,難道就想背著雀兒小姐讓本姑爺娶你作侍妾?哇,你這是監守自盜!”


    小茴香滿臉通紅,連說:“我沒有,我沒有,小茴香沒有。”


    周宣說:“我等下寫信問問雀兒,問她答應了你什麽沒有?”


    小茴香急道:“姑爺,不要寫,不要問,小茴香再不到姑爺**睡了!”


    周宣放開她,說:“小茴香,你還是把你的小床搬回你自己的房間,不然的話哪天夜裏你又爬到我**來怎麽辦?多睡了幾次,肚子會大起來的,看到針兒小姐的肚子沒有?”


    “啊!”小茴香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哭喪著臉,她還沒有發身長大,少女腰『臀』曲線沒有出來,依然是童女那種小圓肚。


    周宣安慰道:“睡一次不用擔心大肚子,以後要注意,離我遠點,好了,快起床,叫人把小床搬走。”


    小丫頭急急的穿衣下床出門去了。


    周宣把頭悶在被窩裏笑得肚子痛。


    上午辰時二刻,周宣趕到大興宮“花萼相輝樓”之南書房,皇後娘娘還沒有來,顧閎中已經先到,正端詳著周宣那幅尚未完成的小周後畫像,眉頭微皺,說道:“周公子,你這畫法是以小觀大,雖然日影、透視俱現,但非正道,六朝宗炳在其《畫山水序》裏言道:‘身所盤桓,目所綢繆,以形寫形,以『色』貌『色』’、又雲:‘撫琴動『操』,欲令眾山皆響’,就是說畫者目光不能局促於一點,而應以全景視之,講究‘三遠’,公子試看唐以來名家,無論王摩詰、吳道子、閻立本,都是以大觀小,胸中有丘壑,萬仞高山在我眼裏如假山,山巒溪穀,在筆下一一畫來,此所謂心眼,若隻看一麵,山背遠景如何得見,又如何成畫?”


    周宣微微一笑,他知道這種西洋明暗透視畫法在中國古代畫家眼裏被認為是下品、是畫匠,康熙、乾隆年間意大利人朗世寧來到中國,作為清王室的宮廷畫師,他帶來了西洋畫技法,遭到當時知名畫家鄒一桂的藐視,鄒一桂說:“西洋人善勾股法,故其繪畫於陰陽遠近,不差錙黍,所畫人物、屋樹,皆有日影。其所用顏『色』與筆,與中華絕異。布影由闊而狹,以三角量之。畫宮室於牆壁,令人幾欲走進。學者能參用一二,亦其醒法。但筆法全無,雖工亦匠,故不入畫品。”


    清朝的鄒一桂都還認為明暗透視畫法不入流,就不更用說五代南唐的顧閎中了,這中西畫之爭一時也辯不明白,周宣便說:“老師,學生以為畫單人像用這畫法不錯,『逼』真傳神,宛若鏡像,若是構圖宏大的山水長卷,又如老師的《韓熙載夜宴圖》這樣的大場麵,自然是要以大觀小法,這樣才能提綱挈領、折高折遠——學生要向老師學的就是這心眼之法。”


    顧閎中見周宣言語謙遜,雖然他還是不認可周宣畫人物之法,卻也不好再說什麽,點頭道:“周公子有暇便來畫院,老朽不敢藏拙。”


    小周後在內侍、宮娥簇擁下,穿著雪白襯衫、深黛牛仔褲,兩條修長美腿交錯邁動,輕盈走來,她這牛仔褲其實算不得牛仔褲,因為不是牛仔布料嘛,隻能算是緊身西褲,但裁製得很合體,包裹得『臀』胯腿脛曲線畢『露』。


    周宣、顧閎中趕緊行禮。


    小周後坐在繡墩上說道:“這像今日能不能畫好?”


    周宣說:“再有兩個時辰應該能畫好。”


    顧閎中稟道:“老臣沒這麽快,至少還要三天,不過老臣可以回畫院慢慢畫,不必勞娘娘久坐了。”


    顧閎中是目識心記的高手,當年他畫《韓熙載夜宴圖》就是奉李煜之命到韓府觀摩了兩夜,回去後憑記憶畫的。


    小周後說:“那就先看宣侄畫的,午後陛下會來這裏觀畫。”


    南書房中靜悄悄無聲,初春溫暖的陽光照進來,這一身現代裝束的唐國皇後美麗非凡,受光的左半邊臉如美玉無瑕,富有立體感的臉形在光影明暗中顯得幽雅深邃,服飾是現代的,氣質卻是如此古典。


    周宣敏銳地捕捉到了春光初照的這一刻,畫筆忽疾忽徐,把小周後這一動人形象留存到畫紙上。


    周宣來到唐國後,幾乎每天都在畫畫,畫技也進步了很多,為小周後畫的這一幅肖像是他目前的巔峰之作,明暗透視都運用得恰到好處,設『色』也很精當,把小周後集現代美與古典美與一身的獨特形象很好地表現了出來,那眉目之間、頰邊唇上,若有若無的一絲微笑都刻畫得細致入微。


    周宣心想:“這幅畫就叫永恒的微笑吧。”


    在宮中用過午膳後,周宣繼續作畫,這時已經是收尾修飾了,不再需要小周後坐在那,小周後便沒有來南書房。


    半個時辰後,周宣大功告成了,起身洗了手,回來對顧閎中說:“老師,學生先畫好了。”


    顧閎中畫了小周後的上半身,這時又在畫背景,聽周宣這麽一說,便起身來看,有點吃驚道:“周公子,你怎麽連繡墩都不畫,就讓娘娘這樣坐在虛空嗎?”


    周宣說:“這叫有座勝無座,筆意到了,誰都能看出娘娘是坐姿,不畫繡墩正是出奇處。”


    顧閎中搖頭,表示不可理解,又細細觀看周宣所畫,低聲道:“周公子,你這畫是不是有點褻嫚啊?你看這裏、還有這裏畫得似乎過於那個那個妖冶——”


    顧閎中所指的是小周後的胸和『臀』,古代仕女圖這兩處都不能表現的,除了春宮畫,而周宣畫的小周後不僅胸部明顯隆起,『臀』股也是褲子繃緊、圓潤如瓜,簡直大不敬啊。


    周宣哭笑不得,這老頭太迂腐,沒辦法,看他的《夜宴圖》就知道,裏麵的舞女、歌y都是上下一樣粗細,毫無曲線風致之美,說:“老師啊,太史記載史實講究秉筆直書,不隱瞞、不誇大、真實反映國史,這繪畫也一樣,也講究直筆,尤其是人物畫,皇後娘娘確實是這種體貌,這不是妖冶,而是窈窕之美。”


    二人身後傳來“嗤”的一聲輕笑,有個宛轉的聲音說道:“不妖冶,是窈窕,真不錯。”


    周宣與顧閎中一齊回頭,顧閎中頓時大驚失『色』,手腳發顫,受驚過度的樣子。


    能把顧閎中嚇成這樣並不是因為說話人醜如夜叉,恰恰相反,說話者美如天仙,高挑婉約,與周宣所畫的小周後有七分相似,正是清樂公主李斛珠。


    顧閎中心裏哀歎:“我非議娘娘妖冶的話肯定被公主聽到了,這下子糟了,周宣沒事,我倒要坐大不敬之罪!”趕緊跪倒,連聲道:“不知公主殿下駕到,老臣失言,老臣失言。”


    周宣當然不用跪迎,他是公主的表哥嘛,說:“原來是公主殿下,顧老師隻是就畫論畫,不算失言吧。”


    哪知道清樂公主俏臉一板,冷笑道:“是不是失言,等下父皇來了就知道了。”


    顧閎中嚇得魂不附體,他知道這個清樂公主喜怒無常,最愛捉弄人,這事被清樂公主揪住,真是不妙,他八十三歲了,若是晚節不保,被皇帝降罪,那就太倒黴了,喝說陛下一向仁慈,很少用重刑,但就是脊杖二十也把這張老臉丟光了,連聲哀求公主恕罪。


    周宣皺起眉頭,心想:“這個清樂公主怎麽這樣?與前兩次看到換了個人似的,雙重人格?”當即把顧閎中攙扶起來,說:“沒事的,陛下來了,我自為老師分解。”


    清樂公主兩道柳眉微擰,冷笑道:“周宣,你還真把自己當皇親國戚了,我堂兄景王說你不過是江州醫署小吏的上門女婿而已,沒想到你仗著會幾句詩詞、鬥個蟲、下個棋,竟然到金陵騙得我母後認你為侄,還要本公主稱呼你為表兄,真是天大的笑話!”


    清樂公主上次見母後要她稱呼周宣為表兄就很不忿了,當時礙於母兄在場沒發作而已,這會不留情麵地說出來了。


    周宣很是吃驚,繼而大怒,身子站得筆直,聲音冰冷不屑:“你說得沒錯,我確實隻會那些本事,不過請問你又會什麽本事,能燒飯還是能做菜?你憑什麽享有公主的尊榮?”


    清樂公主沒想到周宣竟敢當麵頂撞她,而且言語還這麽無禮,怒極,指著周宣道:“你這話是大逆不道,本公主是父皇與母後親生,尊貴與生俱來。”


    周宣冷笑道:“也就是說你也沒什麽本事,隻不過命好,投了一個好胎而已。”


    李煜信佛,清樂公主自然也知道投胎轉世之說,直氣得嬌軀發抖,堂兄說得沒錯,這個周宣果然是天下第一可惡之人!


    周宣咕噥說:“難道當公主的就都是這德『性』,找不到一個脾氣好點的?”


    顧閎中見周宣竟與公主吵直架來,驚得瞠目結舌,手足無措。


    隻聽書房外內侍高聲道:“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輕袍緩帶的風流皇帝李煜與小周後攜手步入南書房,伉儷情深的樣子,隻是李煜須發俱已斑白,而小周後卻如二十許麗人,有點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味道。


    周宣、顧閎中趕緊跪倒行禮,得到李煜“平身”的話後,二人站起身垂首恭立一邊。


    小周後一眼到清樂公主兩眼盯著周宣要冒火的樣子,便問:“斛珠,怎麽這麽盯著你宣表兄?”


    清樂公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脆聲道:“父皇、母後,這個周宣言語極其無禮,兒臣誓死不認他做表兄。”


    李煜看了周宣一眼,笑『吟』『吟』問:“如何無禮了?”


    清樂公主便把剛才聽到的話都說了一遍,說:“父皇,周宣的話是不是大逆不道?”


    周宣臉不紅心不跳地稱呼道:“姑父陛下、姑母娘娘,小侄隻是說公主命好,別無他意。”


    李煜喟然一歎:“周宣說得沒錯,因緣遭遇,六道輪回,善惡果報,無非是受業力驅使,所以朕治國講究一個‘清淨無為’,綜合佛道至理,至今享有太平。”


    唐國繼承大唐崇尚道教之風,李煜又喜佛陀之法,所以他的思想亦佛亦老,很複雜,還用這個來治國,做了三十年太平皇帝,還真的隻能說是他命好,不然早被趙光義下牽機毒毒死了。


    小周後微笑道:“宣侄,斛珠年幼,你做表兄的可不能這麽和她說氣話。”


    周宣道:“是,侄兒知錯了——公主殿下,周宣向你賠罪。”


    李煜剛才還沉浸於佛老的虛無,轉眼又興致勃勃問:“周宣的畫呢,呈上來,朕要看看皇後怎麽妖冶了?妖冶是好詞,朕就喜歡妖冶。”


    清樂公主見父皇根本沒有降罪的意思,她也沒辦法,隻有氣咻咻恨恨地瞪著周宣。


    內侍將周宣的畫呈上,李煜捋須賞看,點頭說:“不錯,周宣的畫技果然獨特,與我唐國畫法大不相同,光線明暗,刻畫入微,這坐姿虛空也很見匠心,宛若佛教天女,妖冶窈窕,有趣,有趣!”側頭對小周後道:“皇後之見呢?”


    小周後滿心歡喜,說道:“很好,宣侄畫藝果然不凡,斛珠,改日也讓你宣表兄為你畫一幅像,留存在南薰殿,待你遠嫁南漢後,你父皇和母後想你時也可以看看畫像聊慰思念之情。”


    清樂公主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坐在一邊再不說話。


    周宣鬆了一口氣,李煜和小周後審美能力都比較超前,懂得欣賞曲線美,當即說:“謝過姑父陛下、姑母娘娘的誇獎,小侄還要多向顧待詔學習唐國畫技才行。”


    小周後含笑看著周宣,對這個侄子還真是滿意,說:“陛下,周宣是我侄子,至今卻是白身,是不是封一個爵位給他,這也是皇親國戚應有的體麵。”


    李煜笑道:“昨日堅兒也對我說起,提議讓周宣做翰林院大學士或者集賢殿大學士,這翰林院大學士一般都是由三公二相兼任的,集賢殿大學士雖無實權,卻甚是清貴,要朝野間口碑好的才能擔任,所以朕還未答應,想過些日子召集翰林學士和集賢殿學士,一齊來考驗周宣之才,果然有才,這才降旨任用。”


    小周後微笑道:“臣妾這幾日都聽到陛下在『吟』誦周宣的詞作,他有沒有才陛下會不知道?”


    李煜笑道:“總要讓朝中大臣們心服才行,這樣吧,先封周宣為信州侯,賜府第一座,免得他還寄住在奉化軍那裏,如何?”


    小周後笑『吟』『吟』看著周宣:“還不謝恩。”


    周宣趕緊謝恩,這樣,他就成了信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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