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割勢


    鳳阿監在這裏為周宣『操』心之時,周宣已經帶著四癡和兩名奉化親兵進到順濟寶船主艙見雪豬太子。


    八名手持短斧的甲士雕塑一般守在大門口,見到周宣四人,突然舉起手中斧作勢欲劈,凶神惡煞的樣子。


    周宣心道:“娘的,還想來下馬威啊!”


    一邊的四癡看著周宣的臉『色』,等他示下,卻見周宣笑眯眯毫無慍『色』,讚道:“賭場看門的也這麽威武,不錯!”


    八名甲士一愣,心道我等怎麽就成賭場看門的了?我等乃是東宮禁衛。


    南漢鴻臚寺卿也是個太監,見周宣停住腳步,便道:“周郡公,請吧。”


    周宣道:“不要稱呼我郡公,我是應劉太子之邀來賭博的,這裏就是賭場,我就是賭客,叫我周大客官吧。”


    “呃——”這鴻臚寺卿也噎到了一下,心想:“大客官?聽來怎麽這麽別扭啊!”


    隻聽周宣接下來道:“你們東宮太子現在就是賭場掌櫃,我是大客官,讓你們老板親自來接我,快去,就原話對你們太子說。”


    周宣這麽說並不是有意激怒劉守素,而是投其所好,劉守素之父南漢皇帝劉繼興有一雙巧手,善於用珍珠做成各種精美器物,又酷愛雕刻,玉雕、木雕、椰殼雕,樣樣精通,就算是有名的雕刻工匠見到劉繼興所雕之物,都是歎為稀有,劉繼興將他的雕刻作品擺在宮門外出售,哪個大臣出價高就賣給誰,起先有不少大臣為討劉繼興歡心,你爭我奪,高價買下,但劉繼興實在太勤奮,每日都有精美的雕刻作品出世,有時一天幾件,大臣們買不勝買,就沒那麽踴躍了,劉繼興一看,沒賣出去,勃然大怒,就要殺人,他的刑罰相當殘忍,有燒、剝、煮、剔、刀山、劍樹等等等等,後苑還有畜有虎豹,隨意處置臣民,暴虐異常,所以,劉繼興的雕刻雕刻作品極其暢銷,供不應求,而且價錢賣低了也不行,劉繼興也要殺人。


    而為劉繼興擺攤收銀子的,就是他兒子劉守素劉大掌櫃。


    那鴻臚寺卿還在遲疑,周宣喝道:“快去原話通報,不然誤了劉太子的事你難逃酷刑。”


    鴻臚寺卿趕緊進去了,不一會,伴隨著雪豬太子那略顯尖利的笑聲,一個碧綠綢緞包裹著的大胖子出來了,八名甲士趕緊收起斧頭,齊齊退後一步。


    這雪豬太子酷愛綠『色』啊,袍子是綠的、鞋子是綠的,帽子呢,自然更是綠的,這一身綠映得他白胖的圓臉也有些綠意,笑容可掬,拱手道:“哈哈,周大客官,周大客官來光顧鄙人的賭場,榮幸榮幸。”


    行啊,很有胖掌櫃的樣子,很上路啊!周宣也拱手笑道:“啊,劉大掌櫃,久聞劉大掌櫃的海上賭場有花樣百出的賭法,特來領教。”眼睛盯著雪豬太子的腦袋,看見綠帽子,想起清樂公主。


    周婚使果然是個妙人,雪豬太子眉花眼笑,袍袖一展:“周大客官請。”塌著半邊肩,象個廝奴,殷勤地請周宣進去。


    隻見一個比靈飛寶船金『色』大廳大了一倍的長方形艙室,鎦金嵌玉,布置豪奢,與宮殿無異,隻是兩邊豎著八架木雕屏風,正中還有一個圓形小池,顯得不倫不類,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數十盞精致宮燈映得明亮。


    讓周宣吃了一驚的是,這宮殿一般的船艙裏絲竹繚繞、樂聲靡靡,一隊紅袖飄飄的舞女在翩翩起舞。


    “雪豬太子不是聽從盧瓊仙的鬼話,他船上不能有女人嗎?怎麽有這麽多舞女,不怕翻船了?”


    周宣便道:“劉掌櫃,據我所知,賭場裏女人太多不大好,對莊家不利。”


    劉守素瞪大眼睛道:“是嗎,這個本宮——本掌櫃倒是不知,不過這些都不是女人,哈哈。”


    周宣奇道:“什麽意思?”


    劉守素胖胖的手掌一拍,歌舞頓止,招手叫一個舞女過來。


    那舞女扭扭捏捏過來了,尖聲尖氣道:“殿下有何吩咐?”


    “啪”的一聲,那舞女臉上挨了劉守素重重一個耳光,劉守素怒道:“誰讓你稱呼本宮為殿下的,要叫劉大掌櫃,該死的,一開口就壞本掌櫃的興致。”一麵對身邊的內侍道:“傳旨,大賭徒周大客官在此,船上人等一律稱呼本宮為大掌櫃,有敢錯叫者,丟到海裏喂魚。”


    那被打了一巴掌的舞女跪在地上連連嗑頭,求大掌櫃饒命。


    周宣道:“和氣生財,劉掌櫃對下人也不能太苛刻啊。”


    雪豬太子點頭道:“周大客官所言有理——”對那舞女吼道:“快起來,把裙子脫囉,讓周大客官看看。”


    那舞女趕緊爬起來慌慌張張解裙帶。


    周宣皺眉道:“劉掌櫃這是何意,你是想敗我的賭運嗎?”


    雪豬太子擺手道:“我這賭場童叟無欺,怎會故意敗人賭運,周大客官看著便是了。”


    周宣方才離得遠看不清,燈籠紅光映照下,一個個宮髻巍峨、紅袖飄飄,南漢宮廷的舞女應該容貌不差吧,但現在近前一看,這舞女顴骨高聳,嘴巴很大,雖然塗脂抹粉,但看著就是那麽怪,胸脯實在是高聳,此時手忙腳『亂』解裙帶,卻是不熟練,原本丁香結被扯成死結,裙子一下子還脫不下來了。


    “蠢貨,蠢貨!”劉守素脾氣暴躁,破口大罵:“本掌櫃數三下,你再脫不下來,立即丟進海裏——”


    還沒等劉守素開始數,那舞女情急之下,雙手抓住一邊領子死命往下一扯,裂帛一聲,宮裙被扯下半邊,又“嗒嗒”兩聲,滾下兩個碗狀的椰子殼,再看這舞女『裸』『露』的上身,瘦骨嶙峋,胸肌扁平——


    雪豬太子叫道:“再脫,全脫光。”


    周宣趕緊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明白了。”原來這舞女是小太監扮的,椰子殼裝胸『乳』,劉守素還真是喜歡男人啊,不,是喜歡不男不女的人。


    雪豬太子揮手讓那破衣爛裙的小太監走開,其餘跳舞的紅裙太監也都退下,雪豬太子說道:“周大客官,就在這海上賭場作長夜之賭吧。”


    周宣道:“那位姓藺的客官何在?”


    雪豬太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笑道:“藺客官賭輸了,無力償還賭債,本掌櫃已將其扣押。”


    周宣問:“藺客官欠貴賭場什麽賭債?”


    雪豬太子一呶嘴,邊上一個老太監躬身道:“那位藺客官欠本賭場兩隻耳朵、十根手指、十根腳趾,外另人鞭一根。”


    “啊!”周宣驚道:“連人鞭都輸出去了!你們——把他給割了?”


    雪豬太子哈哈大笑道:“本掌櫃是要他立即償還賭債的,可他耍賴,說有個姓周名宣的客官會幫他償還賭債,本掌櫃就暫緩他還債,等周大客官來。”


    周宣罵道:“我也隻有一根鞭,哪有多的替他還債——劉掌櫃,請把那姓藺的客官帶上來,我要看看是是毫發無損?”


    雪豬太子問:“周大官客答應為那藺客官償還賭債了?”


    周宣想了想,說道:“我們先賭一場,我贏了,藺客官的賭債一筆勾銷,我輸了,那就隨便你割他鞭好了。”


    雪豬太子正要點頭,忽然搖頭道:“不對,那周大客官豈不是包贏不輸了,輸了你沒有任何損失。”


    周宣心道:“你這豬頭還挺精啊。”說:“怎麽會沒有任何損失?一、藺客官是我好友,我輸了,他就得被削成人棍;二、藺客官被削成人棍對我的打擊可謂巨大,嚴重影響我以後的賭局,這叫銳氣,而且,我是第一次來到貴賭場,這第一局好歹得有點優惠不是?”


    雪豬太子道:“算你說得在理,那就這麽辦,來人,把欠賭債的藺客官押上來。”


    雪豬太子親自引路,領著周宣、四癡四人來到木雕屏風後,卻見一排內侍肅立,八張長桌依次排開,每張長桌上首都坐著一個老太監,而長桌上空空如也,並無賭具。


    周宣不動聲『色』,靜等左金吾衛將軍藺戟,不一會,就見兩名持甲武士押著藺戟上來了,竟然是五花大綁著的。


    藺戟見到周宣,既愧且懼,告罪道:“郡公,卑職——”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麽。


    周宣道:“鬆綁。”


    兩名甲士目視雪豬太子,雪豬太子一點頭,他們才給藺戟鬆綁。


    藺戟扭了扭脖子,『揉』著手腕,慢慢走到周宣跟前,雙膝跪倒:“多謝郡公相救,任憑郡公治罪。”


    周宣道:“起來吧,能不能保住你的**還不知道呢,要看我與劉掌櫃賭的這一局——藺戟,你可真讓我失望,身上無傷竟被人綁了起來!”


    雪豬太子笑道:“藺客官賭輸了,理虧,自然束手就縛了。”


    “卑職覺得腰間一麻就沒了反抗的力氣——”


    膀大腰圓的藺戟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藺戟身為殿前金吾將,自然武藝不低,看來這船上有高手啊,鶻門十三上師已知的就有兩個在這船上,而周宣隻有四癡和兩名親兵,必要時要動武那可真是勢單力薄,不過看這雪豬太子雖然暴戾,但似乎是懂得賭博規矩的。


    周宣雙手一拍:“劉掌櫃,那就開賭吧,賭具何在?”


    雪豬太子道:“這第一局還是擲骰子吧。”


    一個內侍捧出一個柚木骰寶,往長桌上一倒,滾出六顆方寸大小的魚骨骰子,這骰子可真夠大的,骰子越大越容易控製。


    周宣在來“順濟寶船”的木舟上已經和四癡商量好,此時胸有成竹,問:“劉掌櫃,你這賭場什麽規矩?比大還是比小?貴賭場由誰與我賭?”


    雪豬太子道:“當然是比大了,點數大的一方贏,本掌櫃擲骰子很是拿手,就由本掌櫃來與你賭,賭場規矩,周大客官先擲,本掌櫃後擲,若點數相同則算本掌櫃勝,周大客官,此規矩公允否?”


    周宣點頭道:“公允,不過我要先熟悉一下骰子。”


    雪豬太子坐在高背圈椅上,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周宣也坐下,挺直腰板,從內侍手裏接過柚木骰寶,所謂骰寶,就是把骰子放在裏麵搖的盅罐,這樣可以預防作弊,但對高手來說,依舊可以根據骰子在骰寶裏滾動的聲音和手感,任意擲出所需點數。


    周宣將骰寶遞給身後的四癡:“老四,檢查一下賭具,莫要吃虧。”


    四癡接過,搖了幾搖,又將六顆骰子一一倒出細看、掂量,點頭道:“主人,是純正的魚骨骰子,柚木骰寶也沒有問題。”


    長桌那端的雪豬太子笑道:“周大客官不愧為唐國第一大賭徒,小心謹慎。”


    周宣道:“我要試擲三把,好久沒玩了,練練手。”說著,雙手捧著柚木骰寶搖動,傾出來,一看,六個骰子加起來二十四點。


    再擲一把,十八點。


    周宣喃喃道:“再看這一把。”卻擲出十二點,皺眉道:“怎麽回事,越擲越小,手生啊。”


    一邊的藺戟麵如土『色』,一旦周宣輸了,他就要立即被割耳、割勢了,慘也!


    雪豬太子笑眯眯問:“周大客官,還要再練多久啊?”


    周宣道:“不練了,開擲,藺客官能不能保住身上之物就看天命、看運氣、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說罷,捧起骰寶使勁篩動。


    對於擲骰子,周宣的確沒把握,他擅長智力遊戲,對這種憑運氣、憑細微手法的賭技並不是很感興趣,但說到運氣,他似乎不缺,再說了,賭的是藺戟的“鞭”不是他周郡公的“鞭”,管他呢,先玩一把再說,不是還有老四在背後撐腰嗎?萬一失手,周宣也另有辦法,不會讓藺戟當太監的。


    宮殿一般的華麗艙室安靜異常,外麵的風雨聲顯得清晰起來,隱隱傳來大海波濤湧動的宏大聲響,還有,就是柚木骰寶裏骰子相互撞擊的清脆、綿密的聲音。


    周宣手往下一頓,六顆魚骨骰子爭先恐後從骰寶裏滾落到長桌上,前麵四顆分別定格在五點、四點、五點、三點的麵上,第五顆轉出六點,第六顆眼看就要朱紅一點朝上,卻突然翻了個身,變成六點了,這樣,六顆骰子總計二十九點,贏麵頗大。


    周宣心裏清楚,這六顆骰子隻有四顆是他擲的,四癡在凝神關注這六顆骰子,判斷出最差的兩顆,四癡隻有能力改變這兩顆的點數,太多了控製不住,而且也容易被雪豬太子發現。


    雪豬太子微現訝然之『色』,卻不甚在意,笑道:“周大客官果然好本事,竟擲出兩個六點、兩個五點,厲害,厲害!”


    周宣一笑,將柚木骰推到雪豬太子麵前,手一攤:“劉掌櫃請——”


    雪豬太子賣力地篩動著骰寶,臉上的肥肉都晃動起來,好象注了水的肉一般,將骰寶往下一傾,六顆篩子滾落下來,在長桌盤旋轉動——


    這種骰子是用海魚的骨頭磨製成的,海魚骨比較輕,便於骰子旋轉,但因為這骰子比較大,滾不了兩下就會定住,留給四癡的作弊的時間隻在彈指之間,對眼力、暗勁的要求可謂極高。


    四顆骰子依次落定,竟然全是六點!


    第五顆骰子眼看就要定在六點上,卻往左一傾,成了兩點。


    關鍵在最後一顆骰子上,隻要擲出三點以上,那周宣就要輸了。


    可怪,這顆骰子轉得也太久了,一會兒六點朝上,一會兒兩點朝上,翻滾不休。


    這時,因為海浪的湧動,順濟大船船體往右微微一傾,四癡巧妙地把握住了這一時機,讓那顆骰子定格在一點上,那骰子還不甘心似的,左右搖晃,還想翻過來。


    周宣知道有古怪,冷笑道:“怎麽回事?有這樣自己會翻個的骰子嗎?”


    此言一出,那骰子頓時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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