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任是有病也動人


    房太醫匆匆趕到,原以為回京在即,清樂公主怔忡要大犯一回,他正準備來配合周郡公演戲,不料一搭脈,卻是真病,厥陰傷寒,是傷寒中最麻煩的一種。


    房太醫細細診斷後,請周宣到外室,說了公主病情,引經據典,囉裏囉嗦一大堆。


    周宣皺眉道:“什麽《難經》、《傷寒論》的,我也聽不明白,我隻問你有沒有把握治好公主的病?”


    房太醫趕緊道:“有,不過要痊愈至少半月。”


    周宣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個道理我懂——對了,『藥』有沒有?”


    房太醫道:“有,這樣的大船本來就配有一名醫師,各種『藥』材盡有。”


    周宣鬆了一口氣:“那好,你趕緊去抓『藥』,然後到這邊來當場煎熬。”


    清樂公主在內室喚道:“宣表兄——宣表兄——”


    周宣趕緊進去,就見清樂公主雙頰如火,不似先前那般笑容可掬,美麗的吊梢大眼睛現出痛楚之『色』,手指輕輕『揉』著自己額角,嬌呻道:“宣表兄,我頭痛——”


    周宣道:“你且且忍忍痛,房太醫煎『藥』去了。”


    清樂公主忽然展顏一笑,媚不可言,示意周宣把耳朵湊近,耳語道:“宣表兄,你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叫我忍忍痛——”


    周宣老臉一紅,直起腰道:“少胡思『亂』想,好好養病——芳茶,給公主『揉』『揉』腦門。”


    芳茶『揉』著『揉』著,清樂公主昏昏睡去,呼吸明顯急促。


    周宣叮囑芳茶還有另外幾個宮娥小心侍候公主,有什麽事立即通報他,他到隔壁艙室看房太醫煎『藥』,嗅了嗅,問:“房博士,這是小柴胡湯劑嗎?”


    房太醫道:“周郡公不愧為太醫令秦大人之夫——”覺得這話不大對勁,趕緊改口道:“稟郡公,此方劑正是小柴胡湯,加了川穹、芍『藥』、桂枝三味『藥』,待公主退熱後,再另行添減『藥』味。”


    周宣想起他那次在廬山與三癡鬥棋,也是發高燒,下山時連路都走不動了,抬著下來的,吃了秦雀開的一劑“小柴胡湯”,當夜發汗就舒服了好多,雀兒還為他針灸——便問:“房博士可會‘靈龜八法’之針灸術?”


    房太醫微現愧『色』道:“‘靈龜八法’下官不甚精通,但針灸術下官卻是會的。”


    周宣點點頭:“嗯,我隻是隨便問問,房博士專心熬『藥』吧。”心道:“就算你會‘靈龜八法’,清樂公主也不可能讓你在她身上紮針啊。”


    周宣回艙室用晚膳,一個內侍匆匆趕來,著急道:“郡公快去看看吧,公主殿下不肯服『藥』。”


    周宣放下碗筷去清樂公主居住的艙室,小茴香也跟去。


    那些內侍、女官、宮娥一見到周宣,紛紛道:“周郡公來了——周郡公來了——”


    芳茶捧著一個『藥』碗在榻邊苦苦哀求公主服『藥』,公主閉著眼睛說:“我頭暈,什麽都不想吃。”


    周宣走過去接過『藥』碗,輕聲道:“芳茶,讓我來。”


    清樂公主睜了眼睛又閉上,有氣無力道:“宣表兄,我真的不想喝『藥』,一聞到『藥』味就想吐。”


    周宣柔聲道:“生病了不吃『藥』怎麽行,我喂你好吧?”


    “噢。”清樂公主睫『毛』閃了一下,睜開眼睛道:“好。”這時的確覺得身子很不舒服,也沒心情和周宣撒嬌弄癡了。


    芳茶和另一個小宮女一左一右坐在**扶持著清樂公主,周宣坐在床邊,拿個瓷湯匙, 一勺一勺喂。


    宣表兄親自喂『藥』,清樂公主不好不給麵子,蹙眉一口一口咽下,一邊噘著嘴道:“好苦!”


    周宣道:“病好了就不用吃『藥』了,回到金陵我請你吃‘周府家宴’。”


    “什麽周府家宴?”清樂公主來了一點精神。


    周宣道:“我自己創製的菜肴,品種多樣,非常美味——還記不記得福州城外我們吃過的‘佛跳牆’?嘿嘿,比那個還好吃。”


    周宣一邊哄著清樂公主說著話,不知不覺就把一大碗湯『藥』喂完了。


    清樂公主瞅了一眼『藥』碗,微微一笑:“又被宣表兄騙了一次——宣表兄,今夜你陪我,我病了,害怕。”


    周宣有點遲疑,一邊的鳳阿監道:“周郡公就留下吧,就在外間鋪個床,公主有事也可以立即叫到郡公。”


    周宣雖然覺得清樂公主有點纏人,但畢竟是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現在病了,自然更嬌氣,他周宣是唐國好男人,自然應允。


    三癡夫『婦』、楊宗保、祁將軍等人得知清樂公主感了風寒,都來問安,都由周宣應酬。


    當晚周宣就在外間歇下,一夜基本沒怎麽睡,清樂公主高燒不退,手足卻是冰涼,昏昏沉沉的樣子把鳳阿監她們嚇得要死。


    周宣召來房太醫,房太醫道:“『藥』力沒這麽快的,過了半夜可以服第二道『藥』了。”


    清樂公主服『藥』時,那些女官、宮娥暗暗慶幸,若不是周郡公在這裏,公主這『藥』她們哪喂得下去!


    折騰到天亮,才見清樂公主出了一身的汗,高燒退了,自有芳茶她們為公主更衣,周宣是累了,到外間倒頭便睡。


    睡到中午醒來,聽內室清樂公主在和小茴香說話,清樂公主問:“宣表兄怎麽還沒醒?他可真能睡!”


    小茴香道:“我家姑爺照顧了公主一夜呀,可累壞了,天亮才睡的,公主不記得了?”


    清樂公主赧然道:“哦,是是,我昨夜燒暈了頭了——那讓眾人都不許出聲,讓宣表兄好好休息。”


    周宣微笑起來,躺在那裏說道:“我醒了,可我還想多躺一會,被窩好舒服。”


    內室嘻嘻的笑,小茴香走出來道:“姑爺醒了,小茴香服侍姑爺洗漱吧。”


    周宣洗漱罷,房太醫就來了,給清樂公主複診,說燒暫時退了,但還會複發,病根未除,得繼續服『藥』,增減了幾味『藥』,煎『藥』去了。


    當晚清樂公主果然又發高燒,至天明才消退,周宣自然又是一夜沒睡,心裏哀歎,這皇家公主還真不是那麽好娶的,哥們也算娶了幾房妻子了,沒一個象公主這麽讓他『操』心的,去南漢就不必說了,那是九死一生啊,沒想到回國也要這麽折騰人,難怪大唐有不少公主都嫁不出去,有的要強令指婚、『逼』世家子弟娶,嘿嘿。


    也怪,另一條大船上的徐敏不知如何得知清樂公主染病了,乘小舢板過來問安。


    此後數日,清樂公主的病情反反複複,但總的來說是漸漸痊愈,燒已經完全退了,隻是胃口依然不好,什麽都不想吃,都是周宣哄著騙著才吃一些,房太醫說要改方換『藥』,慢慢調養。


    這幾日風向又轉回北風,而且凜冽寒冷,船隊航行又慢了下來,沿吳越國海岸線向北,吳越水軍也有船隻前來哨探,都是老老實實的哪敢刀兵相向!


    十一月初一,是小雪節氣,船隊正繞過海中洲東北角,過了海中洲就是唐國的海域了。


    先前在漢國、在泉州,雖已入冬,但天氣一直不甚寒冷,這些日子向北航行,真是一日冷似一日,氣溫下降非常明顯,周宣素來強健,這會也穿得厚厚的。


    這日午後,清樂公主擁被高臥,艙室裏燃著兩個銅爐,上好的無煙炭,炭火紅紅。


    周宣進來笑道:“公主殿下也太懶了,整日賴在**,現在病好得差不多了,得下來走走,再過五、六日我們就能到如皋海岸了,來,我帶你到甲板走走。”


    清樂公主道:“外麵好冷,你聽這北風,呼呼的。”


    周宣道:“走走就不冷了,我教你另一種舞蹈——倫巴,保證渾身發熱。”


    清樂公主以為周宣又思y欲,芳心一『蕩』,口裏輕嗔道:“宣表兄,人家病還沒痊愈呢。”


    周宣一看清樂公主那神情就知道她想歪了,笑道:“是真的跳舞,沒別的。”


    清樂公主穿上貂皮大衣,讓周宣牽著她的手,現在沒什麽好顧忌的,那些女官、內侍、宮娥,對周郡公與公主的關係都是心知肚明,公主回到金陵,肯定是要嫁周郡公的,當然,這其中隻有處子鑒定專家鳳阿監真正明白周宣與公主關係密切到了何等程度!


    甲板上風大,周宣把自己頭上戴的一頂胡帽戴到清樂公主腦袋上,牽著她的手不緊不慢地向船艏走著,一邊說道:“我剛才聽祁將軍說,我們就是在這一帶遭遇海神風的。”


    清樂公主全身上下隻有一張白白的臉『露』在外麵,唇『色』淡淡,清瘦了一些,東張西望道:“都是一樣的海,分辨不出來,對了,這一帶島嶼多,沒錯,就是這裏。”


    周宣便和她說了那次與四癡還有雪豬太子、陳延壽數人從海上逃生後到了一個荒島上,看到一艘船過去,使勁喊叫、招手,船上人似乎沒看到不理不睬,眼看後麵又有一艘船來,怕船上人看不到島上有人求救,就讓雪豬太子脫光上身,『露』一身白肉使勁揮舞綠袍——


    清樂公主聽得“格格”直笑,連說:“好懸好懸——”忽然感覺臉一涼,仰頭一看,疏疏碎碎,雪花飄舞,大喜,嚷道:“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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