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僵持不下,顧小黎站在一旁腦子嗡嗡直響,腦海裏不斷盤亙著一個疑問,像今天這樣的情形到底隻是一個偶然,還是這四年來一直如此。她下意識地看向秦楚,難以想象如果自己四年來睡夢中或是別的什麽時候喊著周暮雲的名字,這個男人會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看待她?顧小黎又回想了一下秦楚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立馬打消了自己這樣的念頭。秦楚是什麽人,怎麽會忍受這樣一個情人?外表泛善可陳,絲毫不懂得知情識趣,意識模糊間還心心念念著舊情人。顧小黎想,除非秦楚的生活實在是太乏味了,才會開這樣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臉色卻越來越灰敗,怎麽會這樣?


    過去的總總,她雖然想要極力忘懷,可惜一切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秦楚臉色陰沉,視線在麵色灰敗的顧小黎和看起來無比閑適的醫生身上打了個來回,最後落在了心事重重的顧小黎身上。這樣的情況,他不是沒有預想過,可是他的答案無論如何都是一樣:不管周暮雲現在在哪兒,做什麽,他都不可能讓那個男人以這樣的理由出現在顧小黎的麵前,這是他的底線。


    他抬起下巴衝著還在沉思的顧小黎示意,表情淡漠,低低說了一聲:“過來!”


    顧小黎乖順地走過去,遲疑了幾秒,垂首將自己的手伸到了男人已經準備好的臂彎裏,異常配合地挽起了男人的手臂。


    這兩人動作如同行雲流水,默契十足,外人看來隻會覺得兩人感情好到已經不需要磨合。隻不過作為旁觀者的醫生卻突然仰頭大笑出聲,看著秦楚的眼神裏居然帶著一絲憐憫,“秦,我沒有想到,你這樣的人居然也喜歡自欺欺人。”


    秦楚整個人一僵,眼神裏迅速聚集寒意,死死盯著一臉玩味的醫生。任誰被人這樣狠盯著都不會舒服,尤其是rechard還是學心理醫生,輕易就能讀懂此人嚴重的風暴。於是一向無所畏懼的心理醫生,被自己不過高了兩厘米的男人盯得下意識縮了縮腦袋。


    秦楚就站在那裏,也沒有過多的語言,不過就是讓人聯想到不可一世,無人撼動這樣的詞匯。


    他掀了掀眼皮,不緊不慢的說:“王大牛,你適可而止。”他也懶得再跟眼前的醫生你來我往,畢竟對他而言,他隻想要得到那個結果,至於別人過程是如何操作,他概不過問。


    被人突然叫出了中文名,rechard原本還帶著一臉戲謔的臉,頓時變了顏色,紅一塊,青一塊,精彩紛呈,看起來簡直懊惱到了極點。這個是他一開始學中文的時候追時髦取的據說非常接地氣的中文名,剛取好的時候,還得意的到處宣揚,等到他了解到這個名字到底是如何接地氣之後,熟悉的不熟悉的已經幾乎都知道了。天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那些人明裏暗裏促狹的笑意,這幾乎是他人生的一大汙點,沒想到秦楚居然敢隨意拿出來挑釁!簡直不能忍。


    “秦!你要知道遊戲規則。”王大牛仗著自己在業內的地位,平時也是傲氣慣了的,更何況他又不靠著自己的職業吃飯,工作的自由空間非常大。秦楚在他眼裏還構成不了什麽威脅。而反觀對方,王大牛將視線再次轉到顧小黎的身上,微微一笑,看來誰更緊張一目了然。


    “王大牛,恐怕是你要明白遊戲規則。”秦楚冷冷瞥了他一眼,對醫生的挑釁渾不在意,“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這件事我不允許其他人插手。”


    “今天,到此為止。”說完,他也不管醫生是什麽反應,帶著顧小黎大跨步地往外走。


    有人至關重要的東西捏在他手裏,他不信對方會不上鉤。剩下的事,就是等待。


    回到住處,秦楚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出來前,他在國內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但是那麽大的攤子,總有些事情是要他首肯了才行。秦楚看了一眼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女人,示意她先去休息。


    顧小黎點點頭往臥室走,從國內到這裏,這一天一夜的時間,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讓她覺得很累。


    她剛坐下來,就有人輕輕敲門,隨後有人推門進來,隻見一個穿和服的女人,手裏提著一籃子東西,用蹩腳的中文告訴她,她是來給她按摩的,顧小黎知道是秦楚的安排,也就沒有拒絕。女人的手法很地道,力道不輕不重,穴位拿捏得也很準,顧小黎被她按捏得通體舒暢,如果不是因為心裏還記掛了這樣那樣的事,恐怕她就要睡著了。


    外間的秦楚則已經拉開陣勢工作模式全開,文件攤了一桌子,一口氣開完了兩個多小時的視頻會議,總算是搞定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拉開了臥室的門。此時,按摩已經接近尾聲,和服女人看他進來,禮貌地站起來給他鞠了個90度的躬,秦楚向她揮了揮手,自己代替她來到了床邊。


    這麽些年,顧小黎鮮少出門,再加上秦楚從不吝嗇養顏補身的補品,她那一身本就白皙的皮膚,如今養得越發的細膩白嫩,看上去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泛著親潤的光澤,秦楚情不自禁的撫上去,觸手便是一陣滑膩,摸起來舒爽到讓人舍不得撤手。


    “放鬆。”


    男人的聲音極為低沉,滿帶著磁性和蠱惑,隻不過這樣一來,隻會讓顧小黎整個人更加僵硬。感覺到手下的軀體越來越僵硬,秦楚在顧小黎裸背上遊走了一會兒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顧小黎心跳亂了節奏,等到那雙手離開,她彈簧一樣迅速地將浴巾圍在身上坐了起來。隻不過,這樣渾身緋紅的樣子,看得秦楚眼眸漸深。


    顧小黎眼睜睜看著男人身體欺近,渾身不受控製的輕顫,想要掙紮卻又拚命忍住的樣子,讓眼前的男人不禁生出幾許玩味。


    “你怕我。”


    在幾乎要唇齒相依的時候,秦楚忽然停了下來,雙唇摩挲著顧小黎眼紅的唇,低低問出一聲。


    顧小黎幾乎要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卻拚命告訴自己必須鎮定,極力壓抑自己發抖的聲音,說:“我沒有。”


    “很好!”秦楚輕笑一聲,似乎對她的答案很滿意,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顧小黎看他並沒有要親下去,覺得也許現在是一個好機會,她在心裏斟酌了一番,終於把剛才一直盤庚在腦子裏的問題問了出來。


    “秦……楚,我昏迷時,真的喊過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是誰,兩人心知肚明。秦楚想不到她會真的問出口,俊朗的臉上表情一僵,然後慢慢的站起身,他從口袋了摸出一包煙,拿了三次才順利的抽出一根來,隨著煙霧的升騰,男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淡,直到又恢複成顧小黎怎麽也看不透的淡然樣子,他才順手將煙掐滅。


    “顧小黎,你真的想知道?”說這話時,他的表情似乎帶著某種誘哄,引得人忍不住想要深究。


    顧小黎既然問出了口,就想要有一個答案,此時也不管秦楚怎麽看他了,反正所有的事最終都要有一個結果。這樣想來,她毫不退縮的直視著秦楚,堅定的點了點頭,“是的,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對她真的很重要,對於眼前的人……她覺得同樣重要。


    秦楚忽然輕笑了一聲,掀了掀眼皮,嘴角帶著一絲顧小黎看來不屑一顧的弧度,說:“那麽,你聽好了,沒有,一次也沒有。”他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話,像是將一切做一個最後的結束。


    顧小黎心頭一顫,望著他湛黑的雙眸,剛才,就在剛才,她似乎看見這幽深的一汪潭水裏麵藏著深不見底的憂鬱,可是等到她想要細細琢磨,卻又隻能看到一片淡漠。


    是的,她真傻,傻到不可救藥。秦楚是誰?想要什麽樣的人沒有?怎麽會為了她的事情而憂鬱?她也是夠了,作為被包養的人,隻要做到恪守本分,不就夠了?


    過後的幾天,秦楚像是完全忘記了這件事,隻字不提關於她的治療。顧小黎本來滿心期待,再怎麽平常心,此刻也難免表示失落,不過她跟秦楚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關係,她也沒有矯情到要去追討什麽。隻是洗澡的時候,她總會看著自己帶著舊疤痕的雙腿出神。上次,聽了秦楚的話,她堅持在舊傷上麵抹藥,那些長年累月的醜疤痕已經在逐漸變淡,她腿上的舊傷痕跡越來越淺,有的地方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可惜她一點兒也沒有為此開心。


    她的一顆心原本早就死了,現在被秦楚舊事重提,幾乎是瞬間就活了過來。經過這件事,如今半死不活的被人這麽叼著,滋味實在難言。


    秦楚像是完全沒有發現她的不對,不管她是不是心不在焉,依然帶著她在這個美麗的城市,四處遊曆。顧小黎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幸虧四年來秦楚的不斷考驗,讓她多少學會了該如何微笑,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如此美景。


    難道,這是秦楚想到的新的懲罰方式,給她一個特別美好的念想,然後再親手打破,讓她一顆心滿帶著期盼,將希望推到製高點,再讓它摔到地上摔個粉碎?、


    ……


    微風吹過,薰衣草花田掀起一陣紫色的花浪,清爽的風帶來薰衣草清淡寧神的香氣,時間的腳步忽然變得很慢,遊客們拿著相機,不時將眼前的美景保存下來,享受著這難得靜謐的悠遊時光。遠處,藍天、白雲、大片綠色丘陵地,相互印襯,更襯托出紫色薰衣草濃鬱浪漫的田野風光。


    高大的男人嘴角含笑,手指微動,不遠處女人站在花叢間的身影就落入了他的鏡頭裏,而那人眼神,心都不在他這裏,對此毫無自覺。


    薰衣草的花語——等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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