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此刻所說的“源海的盡頭”,與他曾經所抵達的“那處”不一樣。


    舉個簡單的栗子。


    他此刻所說的“源海的盡頭”,更像是物理意義上的“世界”與意識意義上的“世界”的區別。


    此行伊凜並沒有帶上其他人。


    他本想獨自前往,可格林非要死皮賴臉地跟著。


    伊凜“預知”了拒絕格林後一千零一種可能出現的麻煩後果後,便任由她蹲在自己肩頭上梳理絨毛、撒嬌賣萌、不當宰子,無所謂罷。


    頃刻間,一念,一瞬。


    伊凜與小蝙蝠,在源海中穿梭,來到某處。


    湛藍色的光海前方,是一片綺麗的光景。


    一條無限向深處延伸的“虛空”,上下皆是一束束密集的、呈放射狀的光線。


    漆黑的虛空內空無一物,沒有扭曲,沒有崩塌,沒有流動,在其中,萬念懼休。


    在四處,沒有任何航行的“世界艦”,事實上,這裏不屬於任何一道航線,沒有任何世界艦能航至此處。


    源的濃度已無比淡薄。


    肉眼上,雖說是兩層放射狀的光線呈“上”、“下”分割出一條“虛空”,但實則,這裏並沒有空間的概念,伊凜即便是將視角倒轉九十度,眼前景色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你來過這裏,對吧。”


    伊凜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他說出口時,便知道格林的回答。


    唉~全知全能的煩惱,誰人能懂呀。


    格林悶悶地點點頭,她明明也知道“全知凜”彼時的能力,說了也是白說。


    伊凜微微笑著,一副神棍的模樣,淡然道:“你們曾以為這裏就是‘盡頭’。進去後,又退出來了。”


    格林仍是點頭。


    伊凜閉了閉眼,須臾後,睜開眼睛。


    “有趣。”


    伊凜笑容更濃。


    “說說唄,謎語人真沒意思。”格林扁了扁嘴,忍不住吐槽了。


    伊凜伸出指頭,向前方一指。


    “穿過這道‘軸’,便是α象限。裏麵的生靈既信‘命’,又不信‘命’,‘聖人’超脫,曆九劫十難,斷七情六欲,求長生逍遙,無聊。”


    接著,他又指著另一個方向。


    “另兩道軸的交割處,便是γ象限,這個象限,時間線混亂,共有三十八位實力堪比‘主宰’的存在。可它們在無數的時間線中,分身無數,無法歸一,反倒削弱了它們的實力。”


    格林兩眼撲閃撲閃地亮著,興致勃勃地聽著,兩翅膀緊張地揪著伊凜的頸皮兒,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


    “法師也在那裏,有一妻子,生離死別,倒是精彩。”


    伊凜眯著眼睛笑著,他的雙眸失去焦距,似是穿越虛空,看見了γ象限內正在上演的精彩好戲。


    “那裏有一位小小的神,也叫洛基,以神明之軀,比肩凡人。”


    “我終於見著了法師口中所說的紫薯精,嘖,為了討好一位‘概念級神’,彈指滅了他那所在世界艦隊內一半的生命,無趣。”


    伊凜目光移動。


    “在這方,是δ象限。”伊凜兩眼閃動著奇異的光彩,內裏有“1”、“0”數字在眸內高速轉動:“破敗的象限,遍地腐朽的‘偽神’,汙穢不堪,去了也惹上一身肮髒。”


    格林一聽“髒”,連忙搖頭:“那就不去。”


    伊凜笑著按下小蝙蝠蠢蠢欲動的頭頭:“我可沒答應帶你去閑逛。”


    “那……你欠我的債?”格林搓了搓翅膀。


    “我不是答應了你還你無窮的源?做主宰可別太貪。”


    格林叉腰,一副“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的表情,奸笑道:“老娘偏要去玩,源而已,狗都不屑。”


    “那就日後再說。”


    “得嘞~你可是答應了呀,日後再說!”


    二人如同閑聊,邁入“軸”內。


    即便是格林,夢魘主宰,也不可能在“軸”內安然無恙。就好似正兒八經的人類無法在宇宙中生存似地。這裏空無一物,是空,是無,與源相反,是一切的反麵。


    伊凜如信步閑庭,察覺到格林即將撐不住時,差點要顯露真身,壓他身上,他笑著屈指在格林腦袋上一彈,格林的蝙蝠軀體瞬間分解成不成型的流光,纏繞在伊凜脖子周圍,如一圈項鏈。


    “你做了什麽?”


    格林驚訝地問。


    “我將你暫時變成了‘無’。”


    伊凜簡單解釋後,逐漸深入。不知過了多久,伊凜與格林遠處,似是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涯,一個個白色的小光點,在虛無的空間中閃爍不止。


    再近一些,才發現那是一朵朵虛幻的小花。


    伊凜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變出一個小瓶兒,裝入其中。


    “收工。”


    格林:“你心情似乎很好?”


    “當然好。”伊凜將裝著“虛數花”的小瓶兒放好後,解釋道:“這東西,能作為孕育出夏如雪的容器。”


    “其實……”格林看著伊凜眉眼間不由自主透露出的“幸福”意味,莫名地有些不好受,一瞬間,格林精神出現了片刻的恍惚,也不知伊凜有無注意到,在那一刹,格林進入了自己的夢魘世界,將一個產生了異樣“情緒”的分身分離出來,揮手斬斷,再重新上線。上線後,格林自若道:“你不是能直接‘複活’她?對你來說,複活一個真正死去的人,並不是難事。”


    伊凜沉默著,帶著格林離開此地,才解釋道:“是可以,但那對我來說,已經不是‘複活’,而是……重新創造出一位名為‘夏如雪’的女人,僅此而已。”


    在格林古怪的目光中,伊凜繼續道:“在那一天,夏如雪並不是被‘公正之主’徹底滅殺,而是用了修士的功夫,主動化作萬裏飛雪,消散於天地。但她的執念,卻讓她以‘不融雪’的姿態存活。也許是百年、千年、萬年,不融雪終有一日會融化,但萬幸的是,在它們融化之前,我能夠,一點點將她尋回。”


    伊凜長舒一口氣,揉了揉格林的毛腦袋,那平靜笑容裏,卻藏著一分讓格林不禁動容的情深:“況且,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另類的浪漫嗎?”


    格林聞言,


    心裏酸酸的。


    她趕緊又進入夢魘世界,揮手斬去數十奇怪的“分身”。


    夢魘王座上,格林真身翹腿獨坐,陷入沉思。


    她第一次認真地思考,


    伊凜這個奇怪的存在,對她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奇怪的念頭,給老娘死去!”


    無數世界,陷於夢魘的可憐怨魂在糾結的夢魘之主跺腳下,哀嚎不已。


    ……


    ……


    在伊凜帶著一眾女眷、母靈、吃貨、大姐頭、母蝙蝠環遊源海時。


    希樂園內。


    土木工程部的二位領導,正在“代會長”李開的指揮下,揮灑汗水與辛酸熱淚,辛勤勞動。


    “為什麽老子當了神還要幹活啊!”


    邢飛雙掌一拍,一座巍峨高山在懸浮大陸上憑空拉起。


    寧右款款看向邢飛,有種腥腥相惜的味道,欲言又止,長歎:“唉……這裏誰還不是個神啊。”他指了指趴在果園裏,戴著墨鏡,大腿上趴著一條白毛母狼的汪天帝,看著狼與狗其樂融融的畫麵,寧右恨恨道:“我們似乎連狗都不如!”


    “區區的神!”


    “區區的神!”


    “山神”寧右、“煉金神”邢飛,二位大神作為下,雕像坯子很快便塑出雛形。


    一個個小夥伴丟下手頭上的活計或是快樂,駕著九彩祥雲,來到這裏。


    李長歌懷抱許安靜,嘿嘿直笑:“我要穿一襲青衫,劍眉星目,背負長劍,劍意上窮碧落、下黃泉。”


    李二胖啃著一大烤腿子,含糊道:“記得把我p瘦點。”


    莫莉推開工程護目鏡:“我要上美顏。”


    許安靜:“我要美膚效果喲!”


    穀天晴帶著妹妹前來,捋著劉海,笑容憨厚:“我要求不高,和妹妹站在一塊就行了。”


    穀天晴身邊,站著一位乖巧的女孩,眼角有一道淺淺的疤。


    “哥,我也要上美顏。”


    “那就上。”


    穀天晴寵溺地揉了揉妹妹的頭發。


    一個個雕像,在浮空大陸上成型。


    這些雕像,如古代文明留下的壁畫浮雕般,簡單卻生動地記錄了他們一路走來的故事。


    邢飛與寧右不愧是煉金神與山神,在他們的神力下,一座座雕像,一幅幅畫麵,栩栩如生。


    他們記錄了這些年,由大工程師塔的崛起、狗與勇者的雕像、天啟騎士大戰、莫人敵獨戰阿瑞斯、全知凜大戰主宰……種種場景,令他們中,不少人偷偷抹著眼淚,想起了當初的艱苦。


    到了《天啟騎士大戰》時,邢飛犯愁了,那不知名老黑,是雕,還是不雕呢?


    寧右倒是果斷,直接糊了一坨黑色的人形物體,上麵龍飛鳳舞寫下老黑之名——“無名”。


    最後的雕像,是一副大團圓合照。


    所有人各有位置。


    密密麻麻、各具姿勢。


    高大偉岸的會長雕像,黑發如風,神情似怒,抬頭望天,形同魔神。


    “不好。”


    李開一看,連忙搖頭,提出自己的意見。


    三人商量後,邢飛與寧右眼睛一亮,朝李開豎起大拇指,紛紛讚歎:“這才是人情世故啊!”


    光芒一閃,神力湧動,神像一變,變成了如下的畫麵:


    隻見伊凜情深款款地與一位女子攜手相牽,在他們身旁,他們的骨肉雪兒俏笑嫣然、腳下踩著一條狗,倚在父母身旁。


    一眾女眷、母靈、吃貨、大姐大,圍繞他們身旁,如同修羅場一般,甜中帶刀。


    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所有人都對二位手藝人的作品表示滿意。


    惟獨寧右與邢飛,左看右看,總覺得差了什麽。


    這時。


    寧右一個激靈,打一個響指。


    一隻活靈活現的粉色小蝙蝠,落在偉岸的會長肩頭。


    “牛逼!”


    “麵麵俱到啊!”


    “這才是‘人情世故’啊!”


    李開也摸著胡子歎道:“老夫服了!”


    空白的石碑豎起,寧右將一支筆遞到李開手中,擠眉弄眼道:“代理會長,提個字唄!”


    李開雖然已辭職,但伊凜走後,他仍是管事的,辭了等於沒辭,辭了個寂寞。


    這次,李開沒有推諉,握著筆,沉吟後,在空白石碑上,寫下剛勁二字。


    《我們》!


    是啊,


    我們。


    這是,屬於“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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