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就是“人類”。


    這就是伊凜一直所認知的“人類”。


    沒有任何出入。


    沒有意外。


    理應如此。


    理應。


    伊凜笑了幾聲,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織田舞察覺到伊凜這輕笑裏似乎帶著點什麽不對的情緒,可她還沒來得及細品時,伊凜便已恢複平靜的表情,似乎從來都不曾發笑過。


    這不重要。


    織田舞重新摸著腰間的刀,眼觀鼻,鼻觀掌,掌撫刀。


    伊凜一聲不吭地關閉使徒論壇。


    論壇裏,到底會因伊凜的這個求助帖,掀起多大的風波,又會引來多少嘲笑與諷刺,一切皆於他無關。


    “原來如此。”


    寧右在徹底明白這條支線任務的所有劇情後,忍不住長歎一聲。


    誰寫的劇本啊。


    這不是家庭倫理劇的“人魚版”麽?


    他已經徹底明白了所有劇情故事。


    當年老基奈與他老婆早已訂婚。


    也許這是父母之媒,又或者是其他理由,總之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即將合法上車的那種。


    可就在這時,老基奈出海打撈,命運弄人,寶物沒撈著,卻讓他撈了一條美人魚上來。


    正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日日夜夜,日積月累,日後再說,中間省略無數故事後,老基奈在有未婚妻的情況下,偏偏又愛上了天真無暇的美人魚少女,愛得死去活來,不能自拔。


    羅蜜雅回到巨神獸波塞冬後,她不知道人類與人魚的壽命相差如此巨大,日夜等待,卻沒把基奈給盼來。


    老基奈在反複回味之後,卻心懷愧疚。最終在未婚妻與人魚愛人之間,選擇了最初的承諾,選擇了與原配老婆白頭偕老,與羅蜜雅沒再見麵。


    “難怪老基奈會把木屋建在這裏,”寧右朝外看了一眼,眉目間多了幾分唏噓:“這裏能一眼望到茫茫雲海,他可能是希望在某一天,能夠在雲海裏,無意中看見羅蜜雅浮出海麵吧。”


    “渣男。”


    蕭楚兒卻為哭成淚魚的羅蜜雅抱不平,站在女人的角度,低聲訓斥。


    “話不能這麽說,”寧右輕輕搖頭:“有時候在愛情的世界裏,哪一方都是身不由己,不能單單以結果論對錯。老基奈也沒有做錯,他隻是控製不了緣分而已。最後他不是沒踏出那一步嗎?承諾與心動,他最終選擇了承諾。”


    “硬要說的話,就是造化弄人。”


    “再找一個發泄矛頭,那麽一切都是狗策劃的錯。”


    寧右的話似乎有些道理,蕭楚兒罵了一聲後,低下頭,也不再說話。


    李二胖眉角抽搐,眯著的眼皮抖動不止:“特麽好好一個遊戲,做那麽虐心的劇情做什麽?狗策劃是嫌家裏的刀片不夠多了嗎?”


    他一邊大大咧咧地說著,卻也轉過身,悄悄抹了抹眼角,像是在擦眼屎。


    狗策劃!


    水瓶裏,羅蜜雅靜靜地流著眼淚。


    忽然,她用力地拍著水瓶內壁。


    “放我出來。”


    三人聞言一怔。


    “可是你……”


    蕭楚兒忽然明白了羅蜜雅的打算,表情錯愕。


    “放我出來。”


    羅蜜雅沒有解釋,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寧右沉默片刻,兩眼一睜一閉,他下慣性地往褲袋摸了摸,張口隻說出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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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


    蕭楚兒麵露掙紮。


    心情複雜,且難受。


    可這明明隻是一個遊戲而已。


    羅蜜雅也不過是遊戲裏一個NPC而已。


    蕭楚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女人,是使徒。矯情了一會,她便將複雜的心情壓下。小心翼翼地擰開瓶塞,一道光芒從狹小的瓶口裏噴湧而出。


    光芒散盡,濕漉漉的羅蜜雅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羅蜜雅沒有理會其他人,她在地上,挪著魚尾,緩緩朝屋外,遠處的墓碑爬去。


    蕭楚兒心中不忍,想上前幫忙,卻被寧右攔住。


    “安靜看著吧。”


    可寧右卻閉上了眼。


    羅蜜雅在爬著的過程中,魚尾上的鱗片,快速剝脫。優雅的魚尾中央,竟裂開了一道縫,沿著那道縫隙,魚尾生生分成了兩半,在眾人的注視下,那魚尾逐漸演變成兩條修長的白皙長腿。


    “變、變變成人了?”


    李二胖努力瞪大眼。


    羅蜜雅赤著足,用力站起來,卻又跌倒,跌倒後又掙紮著站起來……


    就這樣,羅蜜雅身為人魚,卻強演變出兩條腿,活脫脫在幾人麵前上演一出“人魚進化史”,跌跌撞撞走到了“亡夫基奈之墓”墓前。


    羅蜜雅將臉頰柔柔貼在基奈的墓碑上。


    閉上眼,撫摸著墓碑,感受著墓碑上冰冷的溫度。


    過了一會,羅蜜雅微微一笑,變魔術似地取出了一張薄薄的輕紗,蓋在了頭上。


    朦朧的輕紗,披在羅蜜雅頭上。


    在她身後,是一望無極的雲海。


    羅蜜雅回過頭,朝幾人嫣然一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幾人折騰了一夜,已是清晨,旭日初升,第一縷紅豔豔的霞光落在羅蜜雅的身上。讓羅蜜雅仿佛是披上了一層聖光,整個人朦朧地沐浴在霞光裏,頭頂上的輕紗反射著霞光,宛若一件史詩裝備,絢爛奪目。


    小基奈站在幾人身後,這一幕,讓他頓時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羅蜜雅披著薄紗,回眸一笑的情景,分明與祖父的畫上一模一樣,連那羞澀、深情、不舍的笑意,仿佛就是對著眼前這絕美的一幕現場臨摹出來,栩栩如生。


    可眼前的羅蜜雅,與畫裏的羅蜜雅,卻相差了數十年。


    羅蜜雅數十年如一日地等待,老基奈卻在遺憾、愧疚中度過了一生,從黑發至白頭,他日日夜夜想象著羅蜜雅披上嫁紗的一幕,思極深處,畫下了那副畫。


    這絕美的笑意,徹底定格在所有人心裏。


    不知不覺間,羅蜜雅的身上,浮起了一個個泡沫。


    羅蜜雅卻仿佛不知,笑道:“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幫我找到了基奈。”


    “能夠見到基奈,羅蜜雅心滿意足了。”


    說完,羅蜜雅趴在了墓前,閉上眼:“基奈等了羅蜜雅那麽久,羅蜜雅不能再讓基奈等下去了。”


    “謝謝你們,再見。”


    三個光點從羅蜜雅的眼角飄出。


    光點緩緩飄到了李二胖、寧右、蕭楚兒三人麵前。


    三人早已被眼前淒美的一幕震得說不出話,光點停留在麵前時,他們隻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各自麵前的光點。


    就在這時。


    他們耳邊傳來“叮”的聲響。


    【恭喜你!完成支線任務:人魚之婚嫁。】


    【EXP+200000!】


    【獲得金幣+12000G!】


    【獲得“人魚之淚”。】


    羅蜜雅化作了泡沫,隨風而散,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麵前。


    基奈墓前,靜默了很久,也沒有人說話。


    蕭楚兒早已紅了眼。


    寧右默默看著【人魚之淚】的屬性,眼裏微微一亮,可想起整個支線任務的經過,卻又不知為何,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一向熱衷刷怪打寶刷裝備的李二胖,在看了一眼【人魚之淚】的屬性後,嘴角一咧,可很快他卻難受地抓著頭發:“老子特麽感覺心裏好難受啊。”


    “哎,你們說,如果當初咱們沒有接這個任務,讓羅蜜雅醬在人魚國裏傻傻地等著,結局會不會更好?”


    寧右搖搖頭:“誰知道呢。”


    蕭楚兒轉身,不忍再留在此處。


    “走吧。”


    過了幾秒。


    “再不走我都受不了了……嗚嗚嗚。”


    ……


    ……


    【恭喜你!】


    【等級提升至Lv74!】


    【獲得“神賜點”!】


    伊凜正常地在練級區裏刷怪。


    狗子在一旁噌經驗。


    噌得不亦樂乎。


    狗子萬萬沒想到,原來抱大腿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早說啊!


    當狗沒什麽不好的啊!


    這人類無恥歸無恥,看起來也有那麽一點討厭,可那一刀一個小朋友的姿態,怎麽就越看越順眼了呢?


    伊凜甩了甩酸脹的手臂。


    他用最快的效率,清空了這片練級區。


    雖說練級區裏的怪物,比他足足低了三級,波動在Lv69至Lv71之間,可勝在輕鬆啊!


    一刀一個小朋友,對伊凜來說,實在是毫無壓力。


    量大管飽下,伊凜殘忍地屠空了一片練級區後,經驗累積,終於讓他升到了74級。


    “這升級越來越難了啊!”


    伊凜食指下劃,刷開麵板一看,看著那越來越恐怖的升級經驗,暗暗歎氣。


    習慣性地打開神賜麵板,加點。


    除了關鍵的神賜點能獲得神賜技能外,其他的小神賜點,伊凜本是沒什麽在意的。


    平平無奇地加屬性,有什麽好驚喜的?


    末了。


    伊凜看向麵前的阿鄧,微微一笑,將高尖的巫師帽取下,置於胸前,緩緩鞠躬,行了一個標準的工程師禮儀。


    “再見,我的導師,阿不思·珀西瓦·伍爾弗裏克·布萊恩·鄧布利多。”


    阿鄧低頭,默然不語。


    伊凜閉上眼,仍由水晶的光芒,將他撕裂。


    片刻後,隨著水晶光芒的消散,一人一狗的身影,消散在大工程師塔頂。


    直到伊凜與汪天帝徹底消失在術式的光芒中,阿鄧這才低下頭,喃喃自語。


    “再見,我的學生。嗬,別回來了。”


    無人發現,在低頭時,阿鄧用力擠擠眼,把眼角的濕潤給擠掉,就當風兒太過喧囂,糊了老人的眼。


    大工程師塔頂,五位老者重新歸於沉默。


    許久。


    大工程師學院院長·甘道夫,緩緩從長袍中,拔出一柄造型簡約的長劍,劍身上,刻有密密麻麻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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