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


    人去庭空。


    在那位神秘的天啟刺客用詭異的方式突然消失在南王爺麵前時,夏星塵死死盯著桌上早已幹涸的茶漬,陰沉的五官像是能隨時擠出墨汁兒來。


    許久,


    夏星塵起身,走入內屋。


    屋內有一豪華茅廁,專用的。


    夏星塵將自己反鎖在狹窄的茅廁裏,閃身入內。


    茅廁裏另有其人。


    別誤會,是個男人。


    “我說南王爺,若不是在下了解您,知您並不好男風,否則您約在下於此等場合密會,換做其他人,怕是會引起天大的誤會啊。”


    泥菩薩整個人貼在茅廁的牆壁上,眼睜睜看著小心翼翼擠進來的鎮南王,臉上流露出尷尬的苦笑。


    夏星塵咬咬牙:“此處安全。”


    “你怎知他無法進入此處?”


    “不,”夏星塵搖搖頭,說出自己想法:“他不屑。”


    目前的情況簡而言之就是,


    夏星塵被天啟刺客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嚇怕了,要聊點什麽秘密的,也得躲到廁所裏麵,方且心安。


    泥菩薩也是無奈。


    他萬萬沒想到一位不是菩薩樓裏的刺客,能把南王爺嚇成這個鳥樣。


    鎮南王私下與天啟刺客有聯絡此事,整個菩薩樓裏,除了泥菩薩一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因為夏星塵很清楚,菩薩樓雖然歸泥菩薩掌控,但這樓裏的刺客,並不是完全沒有走漏消息的人。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人,真如此恐怖?”


    泥菩薩眯著眼笑了笑,眼縫中閃過好奇的光芒。


    鎮南王不願就天啟刺客“可怕不可怕”這個點上糾結,他用簡短的詞匯,將二人會麵交談的內容說出。


    “哦?”泥菩薩對那一位令南王爺談之色變的神秘刺客,更感好奇,沉思片刻後,泥菩薩喃喃自語:“天下兩分?好大的膽子……王爺您答應了?”


    鎮南王冷笑一聲,壓低聲音:“本王怎會答應此等過分的要求!?最後,本王隻讓出了區區五個省!”


    泥菩薩默然。


    他感覺都是割地,割一半,和割一點,沒太大區別。


    重點是,南王爺割了。


    在泥菩薩默然時,南王爺琢磨到對方沉默的深意,自覺有些憋屈,但他又很快笑了起來:“即便是三個省,要想從我的天下中挖走一塊,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他若有本事拿走便是!就怕他……沒這個命啊!”


    ……


    ……


    從景南城離開後。


    伊凜坐在一荒野河邊,靜坐垂釣。


    魚竿和魚鉤,都是臨時做的,看著粗鄙簡陋,並不專業。


    白楚楚趴在一旁,看著河裏來來往往的魚兒,她有些耐不住用爪子刨著身前的土。


    她感覺很奇怪,以少爺的本事,要抓魚根本不用如此費事,可看少爺那表情,為何看著有些樂在其中呢?


    “別問,”伊凜看穿了一旁白楚楚的想法,主動解釋:“我釣的不是魚,是寂寞。”


    既然少爺都這麽說了,


    白楚楚也不問這魚釣還是不釣。


    她選擇問另一件事。


    “少爺,人類對‘疆土’,很看重嗎?”


    “哦?你身為堂堂的貓,怎會這麽問?”


    “少爺你不是要了一半土兒做報酬麽?”


    “你說的是這件事呀,”伊凜坐在石頭上,輕輕晃動魚竿,笑了笑:“一般來說,鎮南王求我辦事,而我獅子開大口時,他會有兩種推測。”


    貓兒安靜聽著。


    伊凜繼續說:“一,漫天要價;這是常見的殺價手法,他會認為,我一開始要價那麽高,就是預留砍價的空間。舉個栗子,你一口氣要一百條魚,是不是很過分?但如果你的心理價位,隻是區區十條魚呢?”


    白楚楚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少爺您會說,‘你要得太多了!二十條!’,即便是二十,楚楚也是賺大了!”


    “聰明,就是這個道理。”


    伊凜讚了一句。


    “可少爺,您說的隻是其一,那麽其二呢?”


    “其二啊……”伊凜嗬嗬一笑,手腕一抖,一條幾斤重的活魚,被高高甩起,落在一臉懵逼的白楚楚麵前,伊凜從儲物空間裏取出工具,熟練去鱗、放血、起骨、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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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處理食材的過程中,伊凜繼續解釋:“第二個推測,說白了更簡單。無論我要多少,其實都跟我真正的心理價位沒有任何關係,全都是煙霧彈罷了。”


    “那少爺,你到底想要什麽?”


    唰。


    伊凜將一碟生魚片放在白楚楚麵前。


    白貓兒埋頭苦吃。


    生魚片,別有一番風味吖。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當然是全都要了,”伊凜笑了笑,木匠小刀在身前劃出一個圓餅狀的輪廓:“我要的是……天下。”


    ……


    ……


    戰火蔓延。


    全東勝神洲,沒有幸免處。


    無數人流離失所,


    無數人無家可歸,


    無數人妻離子散,


    無數人……墳頭長草。


    夏小蠻征戰在外,這一征,又到冬天。


    基盛曆十九年。


    一月。


    夏小蠻在北方,迎戰征北王。


    征北王得大皇子投靠,底氣很足,自稱“人皇正統”,呐喊著“奪回夏氏江山”的口號。


    在一個無名山穀,夏小蠻帶領的軍隊,與征北王一支數百人斥候小隊相遇。


    神武軍憑借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取得大勝。


    神武軍俘虜北王軍五十人,押往軍營。


    一個個精鋼鑄造的囚籠裏,鎖著許多麵帶血汙的俘虜。


    “真平將軍,神武將軍傳書至,請真平將軍施展搜魂仙法,查得北王軍的行軍部署。”


    一位神武軍精銳,將一密卷呈上。


    夏小蠻麵無表情撕開密卷,看了一眼,便丟入火爐內,毀屍滅跡。


    “本將軍親自盤問俘虜。”


    夏小蠻隻身一人,踏著鏗鏘步伐,走向俘虜營。


    路上,不少神武軍士兵,對這位傳奇版的女子將軍,投來敬佩神色。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還對一位女人騎在自己頭上發號施令頗有微詞,可經曆這近半年的南北東西遊擊血戰後,再也沒有人抱著這種愚蠢的想法。


    首先,夏小蠻身為金丹煉氣士,在戰場上,不說一騎當萬,一人之力與千人大軍周旋,輕輕鬆鬆。


    再者,這位真平將軍,無論是麵臨何等絕望的困境,總有一些堪稱離奇的戰略,帶領士兵們突出重圍,殺出生天。


    可以這麽說,如今夏小蠻帶領的這一千人親兵中,每一人都從夏小蠻處領了一條命,有的還不止一條。


    他們宛若重生,他們也對真平將軍言聽計從,生死相隨。


    沒有人還記得,她是昔日那位在深宮中錦衣玉食的大乾長公主,他們隻知道,眼下這位身披戰甲、麵容堅毅的女子,是那位鐵血無雙的真平女將軍。


    “劍師兄,劍師兄,夏小蠻呼叫劍師兄,OVER。”


    去往俘虜營路上,夏小蠻不時向那些投來敬佩目光的下屬揮手示意,一邊取出子母釘,聯絡劍南春。


    劍南春雖然好一段時間沒露麵了,但夏小蠻知道,劍師兄就在附近。


    無論是修行也好,在睡覺也好,劍師兄一定在的。


    就好比,林一師兄也在天涯海角的某個角落,正為這大乾江山努力一樣。夏小蠻堅信這一點。


    她能堅持至今,兩位師兄作為精神支柱,功不可沒。


    “呃……”劍南春很快就回複了,在通話中,他打了一個嗬欠,似乎沒睡醒:“啥事啊……咳咳,師妹,呼叫師兄,所為何事?”


    夏小蠻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的請求說出。


    可沒想到,夏小蠻剛說完,劍南春立即就不困了,語氣嚴肅:“你說什麽?你要搜魂秘法?”


    “……是。”


    “我不懂那玩意!”劍南春語氣冷了幾分:“就算有,我也絕不可能教你!師妹!若你動用了那搜魂法門,那與魔門弟子,有何二樣?”


    “可我……不是被逐出師門了麽?”


    劍南春一聽,頓時語塞。


    他心道,這不是做做樣子的麽?


    不把你明麵上逐出天劍門,在圈子裏不好交待啊!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


    劍南春支支吾吾一會,最終還是沒把這層關係戳破,斬釘截鐵道:“沒有!”


    說罷,劍南春主動斷了通話。


    夏小蠻長歎一聲,右手用力壓住腰間刀鞘,踏入俘虜營。


    一個個囚籠裏,被鎖住手足的俘虜,在夏小蠻授意下,逐一提出,跪成一排。每一位俘虜身後,都有一位盡忠職守的神武軍士兵,將明亮的戰刀架在俘虜脖頸上。


    長刀勝雪,夏小蠻沒有拿霜雪劍,而是從腰間拔出神武軍的製式戰刀。


    因為她覺得……這會髒了她的霜雪劍。


    “本將軍隻問一遍,”夏小蠻目光似鐵,長刀一指,在五十位俘虜那糅合了憤怒、絕望、悲壯種種複雜情緒的臉上掃過:“誰先說出征北王在綠江城的兵力部署,饒他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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