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記得,


    距今好多年前。


    莫莉曾拿他的血去做過血塗片。


    在顯微鏡下,莫莉說,他的血液裏,夾雜了大量的棱晶梭型結構。


    簡稱:微觀意義上的非人類細胞內結構。


    通俗點說,就是在伊凜正常的血液細胞中,摻雜了不屬於人類的成分。


    正常人會因這些棱晶梭型結構而出現大血管栓塞。


    伊凜卻沒事。


    當年,莫莉為伊凜“為什麽這樣還能活得如此滋潤”而納悶許久。


    這一世,


    輪回轉生後,


    伊凜成為了妖。


    他哪怕失去了【遙遠的理想鄉】,可他的自愈能力,比擁有【遙遠的理想鄉】時,更加離譜了。


    這種怪異的狀況,讓伊凜聯想到一種可能性。


    經過這三年在部落裏的生活,伊凜雖然從沒有去問,但他隱約間,察覺到小希安排他第二世以“妖族太子”的身份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麽。


    小希的每一步棋,看似荒誕離譜,但實則,卻有著深刻的意義。


    一步步,一點點,走向小希渴望的結局。


    又或者是,伊凜自己渴望的結局。


    在洞穴中,伊凜麵沉似水,繼續拿自己來做人體實驗。


    一把把棱晶小劍,在伊凜手掌上來回穿梭、旋轉、跳躍。


    隨著手掌上的血液越來越多,伊凜嚐試操縱晶瑩剔透的血液,變成各種形狀。


    一會變成一個錘子,


    一會變成一個伊凜的雕塑,


    順便,擺出了健美的POSE。


    ……


    “少主!”


    渺渺雙手抱著一籃滿滿的人麵雪蛛蛋,用毛茸茸的尾巴一勾,當作手用,將簾子掀開,闖入洞穴內。


    “啪!”


    裏麵響了一聲。


    當渺渺進入洞穴裏時,發現年幼的太子,正雙手合十,盤腿坐在地上,一副聖賢如佛的模樣。


    “少主,你可別在主上麵前做出這種不吉利的姿勢,要讓主上知道了,非得把我們罵死不可。”


    渺渺將一大籃蜘蛛蛋放在地上,抱怨道。


    “是嗎?”


    伊凜用力搓著掌心,悄悄將掌心裏的血,通過傷口,又啜回了體內。


    血多珍貴啊,可別浪費了。


    ……


    妖族裏的生活,十分枯燥。


    外麵冰天雪地,萬物凋零,沒有風景,沒有遊樂設施。


    除了天空,便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妖族裏的每一位妖,終日都在為食物而感覺到煩惱與憂愁。


    這幾個月,


    人麵蜘蛛蛋和雪靈根,成為了讓伊凜長身體的主要養分來源。


    伊凜用火折子打著了火,找了一口勉強能用的鍋——據說這是渺渺從海邊一艘船的殘骸中打撈出來的。撈起來時,這口鍋上鏽跡斑斑,伊凜找族內負責製造兵器的“獨眼爺爺”借了一塊磨刀石,擼了幾天總算把鏽跡擼幹淨了。


    生火、融雪、煮水。


    伊凜開始做一道名為“水煮蛋”的菜。


    水煮蜘蛛蛋。


    頂級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調方式。


    “真香!”


    生吃的時候,伊凜覺得人麵蜘蛛蛋味道形同水果,可煮熟後,剝殼一吃,就真的有幾分蛋的味道了。


    要不是這人麵蜘蛛蛋的味道還可以,伊凜說不定早就無法在血妖穀裏呆下去、早就偷偷離家出走了。


    伊凜為了避免烹飪爆出特效,煮的時候沒那麽走心,可饒是如此,也讓渺渺吃得忍不住將尾巴夾在腿間,麵色潤紅,喵須亂顫。


    “少主,這可真好吃啊!比人肉還好吃啊!”


    伊凜吃蛋的動作停頓片刻,然後拍了拍渺渺的貓腦袋:“以後,別吃人了。”


    “為什麽?”渺渺眨著眼,她伸出猩紅靈活的嫩舌將唇邊的熟蛋黃舔掉:“妖不吃人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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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蛋啊!”伊凜舉著手裏的水煮蛋。


    渺渺沉思片刻:“可這些蛋,都是人麵雪蛛阿姨們拉的,我和菊兒去偷了不少,她們這幾年,可生氣了。要不是主上壓下,人麵雪蛛阿姨們,早就提腿來見,嚷著要拿太子喂小雪蛛了。”


    “……能不能別用‘拉’這個字,聽著怪不舒服的。”


    渺渺這理所當然的回答,讓伊凜不知道該如何辯駁,隻能轉移話題。


    人吃獸,妖吃人,似乎人和妖,都是食物鏈中的一環。


    伊凜經曆了三年啃樹皮、吃水煮蛋的艱苦生活,渺渺作為一隻貓妖,在找不到食物時,隻能抱著雪靈根含著淚在啃。切身處地地想,伊凜真的很難舉出強而有力的說辭,去讓妖族改變這種飲食習慣。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據說近五十年來,包括花娘在內的三位妖族巨頭,都在約束族人跨越北海,前往東勝神洲。


    伊凜平日裏在花娘麵前,為了不暴露自己曾輪回的事實,無論是神情還是談吐,都把自己假扮成一位正常的妖族小孩。


    他甚至不該知道人類的存在,不該在花娘麵前,提起“該不該吃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題。


    一妖一貓在沉默中終結了話題。


    渺渺並沒有察覺到小太一的情緒有些不對,心滿意足地吃完,她拍了拍毫不遮掩的小肚皮,肚臍眼兒周圍,因飽腹而鼓起一個小包包。


    “少主,渺渺差點忘了,主上找你。”


    “找我?”


    伊凜一愣。


    當伊凜逐漸接受了“他媽是淑妃”這種離譜的設定後,他正努力學會去扮演這一世的角色,也在努力嚐試融入妖族的生活中。


    可自從出生後,花娘像是完成了自己“生孩子”的使命,將年幼的太子丟給了渺渺、菊兒,以及一百六十五位旱族的妖人去照料。


    兩母子聚少離多。


    而花娘自己也是深居簡出。


    用花娘的話來說,旱族裏,所有妖不分血脈貴賤,都是一家人。


    太一雖然是從她肚皮裏扒拉出來的,但太一是所有妖的後代,太一與所有的妖,互為兄弟姐妹、叔叔嬸嬸、爺爺奶奶的關係。


    反正太一年齡最小,看見公妖喊哥,母妖喊姐,年老的喊爺爺奶奶,準不會有錯。


    這種近乎“原始”的部落族群關係,一開始伊凜覺得很不習慣。


    他感覺怪亂的。


    後來習慣了也就還好,他漸漸發現,北俱蘆洲裏生活的妖,並不像外界傳言般那麽凶殘。他們哪怕餓著肚子,啃著樹皮,也守部落裏的規矩,絕不偷偷外出,去找人來吃。


    “少主?”


    渺渺用爪子在伊凜臉上抓著,抓出了幾道紅彤彤的血痕,這才讓伊凜從淩亂的思緒中回到現實。


    “在哪?”


    伊凜輕歎。


    ……


    花娘在海邊。


    她讓渺渺傳的原話是,必須讓少主,獨自一人,爬上大裂穀,抵達她的身邊。


    看起來,這似乎是一個考驗。


    “我隻能說……真不愧是妖嗎?”


    伊凜站在山壁邊緣,仰頭看著高不見頂的“一線天”,嘴角抽搐:“換做人族,三歲的年齡,隻配去河邊玩泥沙吧?我特麽這就要開始玩極限攀岩了?還能再離譜一些嗎?”


    話雖如此。


    但伊凜知道,自己的血脈不俗。他雖然隻有三歲,但如今的體格,幾乎長得跟當年十二歲的王小虎那般壯實。


    一米四的身高,身上的肌肉已出現輪廓。


    伊凜手腳並用,五指攀附在岩壁的凸起上,在發力時,他四肢的肌肉隆起,呈流線型,組成了好看的形狀。


    “少主真帥喵~!”


    渺渺在底部,喵喵喵地為伊凜打氣。


    緊接著,族裏其他妖叔妖嬸妖哥妖姐,聽見渺渺的打氣聲,便好奇跑來這邊問,一問得知少主今天要獨自攀出血妖穀,一個個親眼看著小太一長大的妖族長輩們,都是感動得直抹眼淚,在下麵高呼“太一終於長大啦”雲雲。


    一時間,除了極少數諸如藤奶奶般不能動彈的老妖外,族裏的一百多位大妖,都從洞穴裏跑了出來,圍在下方,當起了吃樹皮妖眾。


    前麵也說了,


    妖族生活沉悶,偶爾能湊個熱鬧吃個瓜什麽的,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這會,當伊凜開始攀岩時,旱族部落裏,跟過節似地,一顆顆紅紅綠綠的眼珠子在下方閃動著磣人的幽光。


    伊凜往下一看,此情此景,就像是一群怪物在下麵追著他,要把他給生吞活剝了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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