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滿眼望去,宛如發了蝗災,到處都是流民,衣衫哪有整齊的,臉上不是菜色就是掛彩,人人戰戰兢兢。


    流民中有兩個人,形跡比較可疑,言語也很可疑。


    “殿下,再往北走,等我們出了關,就能安全了,魯王的兵馬不可能找到我們的。”


    “切不要說什麽殿下了,你我今日就以兄弟相稱。”


    “這怎麽可以?”


    “哈哈……怎麽不可以?江山淪落至此,還有什麽殿下嗎?父皇孱弱不堪,諸位叔叔如狼似虎,我能活著就是奇跡了,還有什麽殿下不殿下的,切記,日後可不要這樣說了。”


    “殿下,嗚嗚……”


    嘩啦,嘩啦之聲由遠及近,一列馬隊後麵還跟著幾輛大車,騎馬駕車的都是彪悍的男子,看樣子是哪家望族整個出來逃難了。


    “殿下,我看那車隊的旗子上有楊字,莫非是霸州的楊家?”


    “可能吧,哎,楊家這等望族也是要出逃了。”


    “殿下都出來了,何況是他們。”


    “這……”


    此二人,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思。


    可時候不長……


    “快跑!”


    “魯王軍殺過來了!”


    “我的天爺呀!”


    遠遠的就能看到沸騰而起的大片煙塵,很快就能聽到隆隆的馬蹄聲,對於頗具逃難經驗的這幫流民,自然明白應該馬上撒腿就跑。


    “殿下!快跑啊!”


    “哎~王叔是不想放過我了。”


    “殿下,嗚嗚……奴婢這可怎麽辦?奴婢……”


    “算了,你逃命去吧,我留在這裏,往叔的兵馬抓了我,可能就不會去難為那些個百姓了。”


    “殿下!奴婢不走!不走!嗚嗚……”


    這二人互相哭到了一處,好似真個生離死別,而那邊的楊家車隊也是混亂不堪,看見了那邊兵馬過來,這些個馬,甚至上麵的車夫都是慌了。


    “我的天呀!”


    “爹爹……”


    “娘親呀……”


    天地悠悠,混亂不堪。


    “哈哈哈……哈哈哈……”


    便是此時,遠遠的從北方來了一支騎隊為首一人,笑聲爽朗至極,仿佛連這混亂不堪的局麵都因他的大笑而壓了下來。


    “兄弟們!放開了砍呀!不要給我麵子!”


    “標長!殺誰呀?是眼前的這幫弱雞?”


    “放你娘的屁!當然是前麵騎大馬,掄大刀的!”


    “哈哈哈……”


    接著便是馬聲嘶,兵刀砰,人人喊殺震天!


    唯有一人是個例外,他一直在笑,大笑,狂笑,笑聲中,刀過處,敵墜馬。


    那個被叫做殿下的一直看著,直到魯王的兵馬都被殲滅,那個人依舊在笑。


    “你為何衝陣殺敵的時候要那樣的笑?”


    “哈哈哈……這還有什麽為何?要是這一陣衝殺我死了,我沒笑夠,豈不是很吃虧?笑著死,總比哭著死強吧?”


    “是個道理,可是殺這麽多人,你也能一直笑的出來?”


    “又有什麽笑不出來的?這世道亂了,愁事兒就夠多的了,我多笑笑,愁就少些,殺人?殺人為何笑不出來?我殺的都是我的敵人,是亂軍,是攪亂這天下之人!多殺一人,天下就能安定一分!殺光了他們,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在對方看來,你們也是亂軍。”


    “對呀!是這樣的,本來就沒個道理,所以大家才用刀子講道理!”


    “可是,要是你殺到了最後,你自己成這天下的亂源呢?”


    “哈哈哈……那太好了!我就在那裏等著,就等著別人來殺我,看看他能不能殺了我!殺的了我,天下就太平了!要是殺不了我,哈哈哈……那我還是要殺下去,直到我這個亂源成了太平盛世的定海神針!……怎麽樣,我這個詞兒用的不錯吧?哈哈……”


    那殿下不說話了,可那個奴仆出來說話了,痛斥道:“放肆!你這軍校怎敢跟太子殿下如此說?”


    “太子?哈哈……我看著可不像,再說了,也沒聽過什麽太子呀,你們冒牌的吧?”


    “你……你不要大聲喧嘩,我跟你說,這便是太子殿下,出京前聖上秘密……”


    “真的假的?哈哈哈……那好,你要是真的太子,那我就打個大大的太平江山給你!哈哈……哎,等一下,那邊有個姑娘……哎呦我的媽呀!這是天仙吧?哈哈哈……以後有機會再給你打江山,哈哈……”


    如此這般,這位太子殿下就看著那位大笑而來的軍校,又大笑而去……


    “爺,爺……”


    “哦,我是睡著了。”


    “爺是操勞過了,奴婢不知,打擾了爺休息。”


    “哎~沒什麽的,我也是睡到了時候,剛剛做了一個夢。”


    “爺,可要奴婢去找欽天監的為爺解夢嗎?”


    “不需要,我剛剛啊,就是夢到了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我倆狼狽的緊,卻遇到了力哥,楊嫂子,哈哈哈,這夢很好呀,就好像昨日發生的一樣。”


    “哈……原來是這樣,爺,奴婢還記得,當年的爺可真的是玉樹臨風,老遠看著就是天子之象,力哥這家夥粗鄙的很,那個楊家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最後竟然選了力哥……”


    “哈哈哈……我說你呀,老是亂合計,我跟楊嫂子從來就沒什麽,她長的好看,又是蘭心慧質,可與我又沒什麽關係,她是我嫂子這是好事,哈哈哈……”


    “是,是,爺大量。”


    此處,便是西暖閣,剛剛夢到了往事的這位,身著亮黃金龍袍,便是當今聖上趙乾元,而他身邊的這位,就是現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魏複禮,二人雖是主仆,但卻情同手足,二人之間說話,趙乾元向來不自稱朕的,魏複禮也是隻叫一聲爺。


    在外人看來,西暖閣是太監居所,還是內相,也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辦公場所,但其實,魏複禮辦公的地方很小很小,也就能擺兩張桌子,而更大的地方其實就是聖上趙乾元的,這位聖上總喜歡在下朝了之後來到西暖閣待著,那麽他來了,誰還敢給他個小地方?


    所以,魏複禮的小房間就越來越小,他也是怡然自得。


    而事實上,由此就可以看出來,外麵坊間傳說的宮中內相權勢滔天,甚至可以跟外相內閣大學士相比,這也隻是看了個表象,那些個朱批,大部分都是經過趙乾元授意的。


    此時,睡了一覺的趙乾元,精力有所恢複,畢竟是年紀大了,跟魏複禮聊了一會兒,便說道了正事,“你這老家夥看到我睡了還來叫,肯定是有大事了,呈上來吧。”


    那魏複禮一聽,便笑著遞上了一個折子,說道:“爺眼明心亮,是我大齊之福,這是閣老門送來的折子,奴婢覺得,還是要爺來聖裁才好。”


    “嗯,我看看,這幫家夥恐怕……”


    趙乾元拿過來了那個折子就翻了兩下,便砰的一聲把這個東西給砸在了桌子上,然後暴怒道:“混蛋!一幫子混蛋!你看沒看這個折子裏的東西?你怎麽能把這樣的玩意給我看!?”


    果然,伴君如伴虎,龍顏反轉賽老狗。


    魏複禮當時就是噗通一跪,含著淚說道:“奴婢是看了的,可是這裏麵寫的東西,當奴婢也不敢瞞著爺,奴婢也知道這玩意會讓爺傷心,可是……那些個閣老門也是為了爺的江山呀。”


    “你……”趙乾元呼哧呼哧的喘氣,顯然是氣的不輕,但是他也知道,眼前的這老奴也沒做錯,當下恨聲道:“那些個殺才!提什麽不好?非要提已經去了這麽多年的球球!一幫子混賬東西!”


    球球是長公主趙娥的乳名,自己的大女兒,趙乾元怎麽能不愛?


    “球球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她的城哥,想想也是,一個小姑娘整日裏看的都是一個大小子上陣殺敵,在她心中那是何等的英雄了得!我早知道那城小子隻是把球球當妹妹,可是我又怎麽能看著球球整日傷心?想當年,不也是說好了咱們兩家結個親家,我把球球嫁了那城小子,有什麽錯??這有什麽錯?”


    “爺!沒錯呀,您沒錯,誰都沒有錯,沒有錯呀……”魏複禮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同時老淚縱橫。


    看著,聽著,喊著,趙乾元這位當今聖上也是哭了起來,此一哭,情真意切,瞬息間便龍袍沁透。


    “爺,您可不能傷心呀,若的壞了身子,那些個閣老,我……我找他們拚命去!”魏複禮之後就要起身。


    “你個老東西,你去拚什麽命!”


    趙乾元一把拉住了陪伴了自己這麽多年的老奴,眼中淚水還是停不下來,可是他現在卻說道:“我知道那幫家夥也是為了這江山,我當年把球球嫁了城小子,我心裏知道這不對,但這也是為了江山。今日裏,我為了力哥孫子的事情,拿不定主意,這也是為了江山。如若是以前,力哥有了孫子,我還有什麽可說的?當然是買上幾壇上好的竹葉青去跟他喝上幾天幾夜!可是眼下,我卻猶豫了,我也是恨我自己!之前我已經是做了那麽多的錯事,我對不住力哥,對不住楊嫂子,我也對不住球球,我剛剛,不光是哭球球,也哭……怎麽又出了個孫子呢。”


    “爺,您沒錯呀!真的沒錯,您這是大慈悲。”魏複禮站起來,好好的安慰著。


    “擬旨吧。”趙乾元當下瞬息之間又回到了帝王姿態,“吳不成,為梁王世子!”


    魏複禮一驚,但還是領旨而去。


    這一日之後,京師官場巨震,七位內閣大學士,三位致仕,方閣老年老體衰,卒。


    有一人,由工部尚書遷禮部尚書,唐生,唐襄龍。


    宮裏傳,那個折子上,這個唐生沒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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