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書正在吹手裏的蜂蜜水,吹著吹著, 好像反應過來程遲剛剛說了什麽, 整個人動作停頓了一下。


    杯子裏的水紋層層漾開。


    她手指在杯邊輕輕刮了一下:“不回家的話……我去哪?”


    程遲靠在身後沙發上, 啟了啟唇,卻好像有什麽話咽了回去。


    他眨了眨眼睛,玩著手裏的鑰匙扣。


    “你和家裏不是還在冷戰, 怎麽回去?”


    自從那次不歡而散之後,除了節日簡單的問候,她和家裏再沒有過多的聯絡。


    她垂著眸:“那你還把我帶過來,我都沒地方可睡了。”


    “就睡這兒啊。”某人狀似雲淡風輕,很是冷靜。


    程遲抵了抵齒關,很有底氣地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我剛下飛機, 行李什麽的都沒弄,又帶著一個你,總不能回去四人寢吧。”


    “我又以為你喝醉了, 想著帶你到這邊也安全一點。”


    “安全?”她眼眸轉了轉, 像是不可思議,“你覺得帶我到這裏過夜, 對我來說是安全的嗎?”


    先不說別的, 就一男一女兩個人深夜獨處在一間屋子裏……這怎麽想也不是個安全的事吧?


    更何況,程遲這人一貫不安分……


    程遲輕笑了聲,僅用兩個字回應。


    “是啊。”


    好像很確定,又好像帶著點意味深長。


    “……”


    “你先想想,我去洗個澡, 出來再說。”


    撂下這句話,這人進了浴室。


    水聲很快響起,阮音書握著杯子思索,想了一會,又抬杯把蜂蜜水喝光。


    蜂蜜水的溫度正好,蜂蜜給的也正好,不偏不倚不甜不膩,倒不像是經程遲之手會做出來的東西。


    難以想象十指不沾陽春水,平日裏隻會差使人的少爺,有朝一日也能做出這麽生活化的小飲品。


    以前他雖然也是一個人住,但地方起碼熱鬧,朋友多,遇到她之後,她也盡自己所能地讓他好好生活。


    但美國不一樣,那裏沒有他的好哥們熱鬧陪伴,也沒人照顧他,他隻有迅速地成長起來,才能抵禦生活裏接踵而至的各種意外。


    杯子放到桌麵上的時候,程遲洗完澡出來了。


    他穿一件寬鬆的白色浴袍,頭發濕漉漉的,有水珠從發梢接連滾落,新鮮又滾燙。


    他好像是真的長大了,肩膀看起來也寬闊而踏實了些,眉眼中青澀的少年氣沉澱,意氣風發飽滿鮮活中,又多了幾分沉穩。


    程遲抽毛巾擦頭發,掌骨根根分明凸起,看起來很有力。


    察覺到她在看自己,程遲挑眉:“怎麽,沉迷於年輕男友的肉體?”


    阮音書:……??


    好吧,無論這人變了多少,但在她麵前永遠最初最舒服的模樣。


    有點貧,有點兒欠,莫名其妙的話很多,眼睛亮的像是要勾人。


    而且還很不要臉。


    “想好了沒有?”程遲問她,“就留在這兒還是讓我送你去哪?”


    她卻忽然問:“你累嗎?”


    “當然累啊,”他勾勾唇,“換你坐長途飛機倒時差試試?”


    說完,又好似很可憐地補一句:“下了飛機根本來不及休息,還要趕緊去找女朋友。”


    話都說到這份上,阮音書不動容好像都不是個人了。


    “那我就在這兒吧,免得你開車太累。”


    程遲偏偏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阮音書又問:“那我睡哪呢?”


    “我房間,別地兒也沒位置了。”


    “……你呢?”


    程遲哽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還問出了這個問題,思索片刻後道:“沙發?”


    阮音書想了想:“可以。”


    程遲:?


    雖然好像是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但程少爺心情仍是不錯,一邊收衣服一邊和顏悅色地聽著歌兒。


    阮音書在附近買過貼身衣物後,閃進房間洗了個澡。


    今天上午才帶妝參加了表彰會,又在外麵跑了一天,她這個澡洗的久了一點,再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程遲坐在床邊等她。


    她看著床單褶皺走向:“不是我睡這裏嗎?”


    程遲沉默半晌,拿手試了試空調溫度:“我來幫你試試床軟不軟。”


    “……”


    那你把手放在空調底下是為什麽呢?


    入夜,基地終於安靜下來。


    阮音書看了會手機,然後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這才閉上眼,攏了攏空調被準備睡覺。


    正處在要入夢邊緣的時候,她感覺門邊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身邊床墊也突然塌陷下去一截,緊接著,程遲的聲音傳來。


    “沙發好硬,我有點冷。”


    ……這兩者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她問:“空調不是可以調高嗎?”


    “我找不到遙控器了。”


    “那……”


    “我睡著了。”


    隻要他不想,跟這個無賴好像也沒什麽道理可講。


    阮音書繃直著背,混混沌沌的腦子開始思索。


    她也不是傻子,很明白男女友躺在一張床上意味著什麽,或是可能意味著什麽。


    但兩個人已經在一起這麽久了,她答應留下來,肯定也對要發生的事做好了準備。


    她好像讓他等了太久,也忍了太久。


    想到這裏的時候,程遲忽然翻身湊近了些,呼吸就噴在她頸間,手臂也搭在了她的腰上,像一種無聲的暗示和邀約。


    阮音書心髒怦怦直跳,像要衝出胸腔,連聽到的夜色呼吸都帶著紊亂的節奏音。


    她緩緩轉過身,也算是默許了——


    結果閉著眼等了半天什麽都沒有,她悄咪咪掀開一隻眼皮。


    程遲已經睡著了。


    是真實的熟睡,胸膛緩緩起伏,呼吸聲規律。


    她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替他抬了抬被子,轉了身,稀裏糊塗想了半個多小時,也睡著了。


    阮音書的生物鍾比較規律,一般七點半到八點半就會自然醒。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程遲手臂上,整個人半埋在他懷裏,也不知道這個動作是怎麽完成的。


    程遲房間的窗簾太遮光,現在還是昏昏暗暗的,她睜了一會眼,勉強能視物之後,側身就看到他酣眠的側臉。


    他這次睡著沒有皺眉,她的手不自禁搭在他鼻尖痣上碰了碰,忽然又看到他喉結旁似乎也有個褐色的小痣,指尖又緩緩下挪,觸摸了一下。


    正要收回手的時候,手腕被人一把鉗住。


    程遲喉結滾了一下,笑道:“繼續啊。”


    阮音書手抖了一下:“你醒了嗎?”


    “沒有,”他睫毛顫了顫,“所以你繼續,我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


    “懶得理你。”


    阮音書翻了個身,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機。


    結果男女力量懸殊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來,程遲輕輕鬆鬆壓上來拿她手機,她躲閃不及,又癢又好笑,手指在屏幕上亂點一通。


    手機亮著被扔在床頭櫃,程遲作勢要來鉗住她手臂,結果阮音書有些慌:“等等等等,我撥電話給我媽了!”


    程遲:“趕緊掛了。”


    結果還沒來得及掛掉,阮母就已經接起了電話。


    “喂?”


    “喂……那個,媽……”阮音書輕咳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短暫沉默了一陣之後,阮母主動開口:“中午回來吃飯嗎?”


    ///


    對於長輩來說,示好和緩和冷戰最常見的一句話就是——出來吃飯。


    阮母也沒有免俗。


    阮音書自然也明白這句話背後無聲的妥協,所以她說好,收拾一番就朝家裏出發。


    是程遲送她過去的,但他考慮到種種,沒有上樓。


    阮音書到家之後,熟稔地換了雙鞋,阮母站在門口往外看,半晌道一句:“程遲……沒跟你一起來?”


    阮音書沒想到阮母會主動提起程遲,愣了一下,這才說:“他先回去了。”


    阮母點了點頭,“我聽說他剛從美國回來。”


    “嗯,去美國進修研究了一陣。”


    “後期呢?”


    “讀博讀碩……然後做研究吧,聽他說回來以後,好像要參與一個大公司的人工智能項目研發。”


    阮母其實有些意外,畢竟程遲在她眼裏是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但她沒想到昨天的表彰會,竟能聽到a大的老師討論他。


    說他年少有為,腦子聰明,雖然氣場有股攻擊性,但能感覺到是個不錯的學生。


    也有人說到他之前打架的“風光往事”,被院長一句“誰青春期沒叛逆過幾回呀,現在改了不就好多了,人家對女朋友又好又聽話,據說進修都是女朋友說服的”簡約帶過。


    阮音書看阮母排斥情緒沒有以往那麽嚴重,試探著問了句:“你們現在對他……”


    “看他表現吧,”阮母心道反正這麽多年也沒拆散,不如就試著接受,“畢竟總是要做出點真家夥,我才能放心他。”


    況且那麽多老師都說他不錯,那她不如也相信他真的有變化,先擯棄自己的固有成見,去看看這個風光少年能交出的答卷。


    阮母擦擦手:“好了,坐會吧,準備吃飯了。”


    飯桌上清一色都是她愛吃的菜,還是熟悉的味道,阮音書吃著吃著,聽到母親問:“考研呢,你怎麽打算的?”


    “我們院長提前約我,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讀研,我答應了。”她吐掉魚刺,“院長對我很好,專業知識也很棒。”


    假如還在讀金融,她大抵不會擁有這般的優待。


    “嗯,可以,院長那邊機會多,到時候留校當老師也不錯。”


    爭吵拉鋸似乎要一年或更多,但妥協或許隻需要一秒鍾。


    她走了太遠,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原本的初衷其實隻是讓女兒過得好,而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背離了太遠。


    現在看到阮音書將自己的人生經營得比之前還要好,她便沒什麽執念了,決定放手讓步。


    最後,阮母又夾了幾塊糖醋排放進阮音書碗裏。


    “好好學,到時候找個自己喜歡的工作,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自己覺得幸福,媽媽也就夠了。”


    她心裏酸了一陣,如釋重負,點頭說好。


    親情好像就是這樣,盡管這麽久沒有聯絡,可骨血裏卻並不曾有過陌生。


    隻要解開心結,一切將漸漸重歸於好。


    ///


    阮音書在家裏一直待到了晚上十點,後來程遲來接她,阮母站在門口問。


    “他接你回學校嗎?”


    阮音書點點頭。


    “希望下次他能帶著自己的成績和誠意來,我才能放心把女兒交給他啊。”阮父囑托道。


    阮音書說:“知道,我會轉告他的。”


    結果當晚不知道沿途在舉行什麽活動,堵車了,阮音書無法在門禁之前趕回寢室,隻能又被程遲帶回了基地。


    這一次,像是送羊入虎口。


    兩個人同步占用兩個不同的浴室,她用他房間的,他用客廳的。


    她開門找吹風機吹頭發的時候,程遲也洗完出來了。


    他連浴袍都沒穿,上身半裸著,隻圍了條浴巾在腰間。


    “你上衣呢?”


    程遲說:“找不到了。”


    “……?”


    她沒跟他過多糾結,拍拍他櫃子:“吹風機呢?在屜子裏嗎?”


    “浴室裏,”程遲從浴室櫃子裏拿出吹風,走到她身後,“我幫你吹。”


    她坐在櫃子上,乖順地低頭,讓他幫自己。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錯的有多麽離譜。


    頭發沒吹幹,莫名其妙接起了吻。


    房間內熱氣彌漫,蒸得人體溫上升,躁動難安的因子四處擴散。


    程遲手指陷入她發間,呼吸逐步壓下來,千回百轉的吻落在她唇間,像在享用一道美味的點心,拉扯反複,輕柔摩挲。


    他勾住她濡濕溫軟的舌尖,柑橘味的氣息纏繞她每一寸呼吸,帶著清晰完滿的甜味兒。


    她漸漸喘不上氣來,身子也開始綿軟下墜,被程遲一把撈住。


    唇瓣分開的時候牽扯出一點點東西,程遲抵著她額頭,呼吸聲漸沉,卻還是不忘叫她:“阮阮?”


    她有點迷離,卻知道他是在叫自己,眸定定著失焦,雙頰漫著酡紅,嘴唇被襯得一抹刺眼的紅。


    “嗯?”


    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對他而言,帶著致命的吸引。


    程遲讀懂她的默許,將她抱起,轉了個身。


    下一秒,他坐上床,阮音書被放在他身上,膝蓋陷進柔軟的床墊裏。


    她臉紅透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情況,又更不敢說什麽,隻是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


    她的頭發還沒吹幹,有水珠順著往下滾落。


    他的指腹代替水珠福澤每一處,替她放鬆,也有節奏地點動。


    ……


    窗外雲月纏繞交疊,流雲反複遊蕩,滿懷惡意地蹭過月尾,又像落吻一般輕柔撫慰。


    她睡衣被卸到肩頭,程遲俯首輕噬。


    她輕輕顫動。


    ……


    後來他沒控製住,阮音書趴在他肩頭嗚嗚嗚直哭,抽抽搭搭的:“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弄死我……”


    程遲聲音很沉,哄著扶住她的腰來回,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溢出。


    “……是你想要我死。”


    不知道翻來覆去地死過幾次,阮音書簡直對這個房間的桌椅板凳都產生了一種“不忍直視”的情緒。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一切終於宣告結束,清理幹淨之後她被程遲放在床邊。


    她剛順便買回來的詩集還擺在床頭,翻到她剛看過的那頁,有句話重複多次,很是惹眼——我如果愛你。


    “我如果愛你?”


    他皺了皺眉,重複一遍。


    頓了片刻,程遲又勾了勾唇。


    “沒有如果。”


    他聲音帶著盡歡後的嘶啞和認真,一個珍而重之的吻落在她濕透的鬢角。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誰能想到程少爺第一個解鎖的姿勢是女上呢(。


    我夜觀星盤擇黃道吉日,周四完結叭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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