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比天高


    歐陽修宏連遭致命重創,直直墜進瀑流,往崖下的深潭裏急遽沉落。


    他的胸骨悉數折斷、深深塌陷,五髒六腑被那兩束匪夷所思的金色光飆轟得碎裂移位,好像成了一個漏風的燈籠,體內的血液四下飆濺。


    糊裏胡塗間,他身子一緊,似被人從深灘中拽了出來。


    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歐陽修宏背心一熱,漸漸有絲暖意彌漫周身,令他精神稍振,「哇」地連吐數口,也分不出是淤血還是積水。


    他依稀感到自己被人橫抱在身前,耳畔呼呼風聲飛掠,似在飛速行進之中。上半身的經脈已完全扭曲斷裂,而丹田內辛苦修煉了上百年的魔功也已蕩然無存,全憑按在自己後背上的那隻手源源不絕地輸入真氣,接續著心脈。


    他自忖無親無故、仇家遍地,這時候還會有誰出手救自己?歐陽修宏很想睜開眼睛瞧瞧到底是誰,可眼皮沉重如鉛怎麽也張不開,每吸一口氣,折斷的骨頭就如利刃般狠狠戳著肺腑,疼得他幾欲昏厥。


    忽然風聲一停,歐陽修宏隱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歐陽穀主。」


    歐陽修宏一驚,用盡吃奶的力氣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叫道:「是你!」


    眼前的那張臉正不停地搖晃旋轉,隻是這救自己的人卻是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小蛋在林間的一株青鬆前盤腿坐下,將歐陽修宏血肉模糊、千瘡百孔的身軀攬在懷中,繼續灌注著真氣:「恐怕我救不了你。」


    歐陽修宏慘笑道:「我知道,老子的五髒六腑全數報銷,就要元神歸位了!」他驀地記起一事,拚命嘶聲道:「楊摯是死在屈翠楓和歐陽霓的手上,也是他們打傷了老子!」


    小蛋臉上殊無驚異之色,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我都聽見了。」


    原來那日他得顧彥岱的線報,便悄然潛上宿夜峰,暗中尋訪歐陽霓的蹤跡,近日又隨她來到越秀山,正巧撞上屈翠楓與她私會的一幕。


    歐陽修宏怔了怔,口中往外翻湧著血泡:「小子,做人太老實沒好下場……老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們……有沒有發現你?」


    小蛋搖頭道:「我想應該沒有,我用了十三虛無的遁法,直接從潭下遁出。」


    歐陽修宏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怨毒的獰笑:「那就好。你別急著露麵,等到他們下手要害蘇芷玉的當口再突然現身,捉賊拿贓,打那小賤人一個措手不及!」


    小蛋不置可否:「多謝歐陽穀主的提醒,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歐陽修宏彷佛回光返照般,眼裏爆射出懾人凶光,喘息道:「我要屈翠楓身敗名裂,我要歐陽霓死無葬身之地!你一定要狠下心,不然死的就是你!」


    小蛋見歐陽修宏彌留之際仍不忘害人之念,實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嗯」了聲沒說話。


    歐陽修宏卻變得愈加興奮,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賤人,你勾搭上那小白臉就把老子給害了。嘿嘿,早晚有一天,他也同樣會死在你的手上,老子什麽仇都給報了……」


    他已陷入極度的幻覺錯亂中,聲嘶力竭地揮舞著血淋淋的獨臂,然後呼吼聲戛然而止,一隻左手無力地垂落在凹癟的胸膛上,頭一偏,竟是氣絕身亡。


    小蛋已將自己的手掌從歐陽修宏的背心上移開,親眼目睹這作惡多端的老魔就這樣魂歸黃泉,心裏百感交集。


    歐陽修宏死了,不僅屈箭南夫婦的血海深仇得報,連帶著農神醫的大仇也一並有了了結。可他現在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心裏反升起一股無端的惆悵。


    歐陽霓、屈翠楓連手擊殺歐陽修宏的景象從腦海裏閃過,有一股失落與感傷久久地盤踞心頭不散,更如鉛石一般壓得他難以呼吸。


    他失神地在歐陽修宏的屍體前坐下,倚在背後的樹幹上半天不動。


    困惑自己數月的楊摯遇害之謎終於水落石出,然而,凶手偏偏真的就是歐陽霓和屈翠楓!


    他最不願見的事終究還是被自己證實了,許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問題此刻亦紛紛迎刃而解。可奇怪的是,他比真相未明前更加矛盾痛苦,沒有絲毫解脫的快感。


    小蛋注視著歐陽修宏扭曲僵直的屍身,心裏苦笑道:「我為什麽要懷疑歐陽姑娘,為什麽要跟她來越秀山?其實……我該笨到底,也許會比現在快活許多。」


    無意中,他的視線掃過歐陽修宏胸前那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眼前不禁回放起從屈翠楓懷中激射出那兩束不可一世的金色光飆,詫異莫名。


    他隱隱覺得這兩束金色光飆與鶴仙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腦子裏卻亂作一團不願再深思,失笑道:「我還是先安葬了歐陽穀主再說。」


    他站起身來就地挖坑,想藉此暫時拋開剛才發生的一切。


    坑很快就挖好了,小蛋將歐陽修宏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入,再將土往他的身上堆去。含著潮濕腥味的泥土慢慢遮掩了歐陽修宏癲狂猙獰的麵容,小蛋將青銅魔杖也一並放了進去,堆起一個小小的墳頭後,已是身心俱疲。


    日頭緩緩西斜,殷紅的夕陽透過濃密的樹蔭照射進林中,將墳頭染得一片血色。


    小蛋擦去手上的泥濘,想道:「歐陽穀主,我不給你立碑了,免得屍骨難安。希望九泉之下,你能悔悟生前種種,來世多行善事。」


    默禱完畢,他正要重新坐下盤算稍後的行止,驀地靈台生出警兆,感覺到林外有人。


    小蛋心頭一緊:「莫非是屈大哥和歐陽姑娘找來了?」他無暇細想,縱身隱匿到背後的一株青鬆之上,往警兆傳來的方向望去。


    但見晚霞映照下,一名黑衣女子緩步走近,低聲道:「咱們就在這兒歇上兩個時辰,等夜深再上玉華苑暗探。」


    在她肩上趴著一隻形似烏龜的神獸「咦」道:「瞧,那兒會是誰的墳?」


    黑衣女子飛落到墳前,俯身抓起墳頭的一把黃土瞧了瞧,頓時眸中露出警色,往四下巡視道:「小心,這座墳是剛立的!」


    小蛋在樹上見到這一人一龍大喜過望,飄然躍下,低聲喚道:「曾婆婆,小龍!」


    那黑衣女子聽到樹上有異響,玉手已按住劍柄,待聽清是小蛋的聲音,冷豔的玉容上不由掠過一抹喜色,卻又立刻繃緊臉,將頭扭到一邊不理。


    但她肩頭的霸下早已一溜煙撞進小蛋的懷裏,欣喜叫道:「幹爹!」


    小蛋雙手捧住霸下,眼眶裏一陣酸熱,澀道:「能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尹雪瑤沒回頭,冷冷道:「口是心非,你隻顧著找羅羽杉,哪有工夫惦記我們?」


    小蛋攜著霸下走到黑衣女子的背後,說道:「不是,我也一樣在想你們。」


    尹雪瑤的神色緩和不少,但仍不肯轉過身,漠然道:「那你為何不去北海找我?」


    小蛋怔了怔道:「北海?我怎麽就沒想到您會回北海?」


    尹雪瑤哼道:「你也學會跟我演戲了?我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回北極仙府的輪轉池中閉關療養,還能到哪裏去?」


    小蛋驚愕道:「曾婆婆,您受了重傷?我真不知道!」


    尹雪瑤怒道:「還不是拜你那位歐陽姑娘和葉無青所賜?要不是小龍舍命施展天雷地火轟開一條血路,我的性命早已交代在忘情宮中!」


    她想著自己這大半年來險死還生,飽受傷痛折磨,好不容易捱到傷勢稍愈,便匆匆回返天陸尋找小蛋下落,偏偏這小子還像個沒事人般裝瘋賣傻。


    一時間,種種委屈苦楚湧上心頭,尹雪瑤氣不打一處來:「除了羅羽杉,你還知道什麽!」


    小蛋心中歉疚,低聲道:「曾婆婆,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尹雪瑤怒氣未消,冷笑道:「你說得倒輕巧,我若給歐陽霓害死了又找誰去喊冤?隻怕真到那個時候,你這傻瓜還被她嬌滴滴地蒙在鼓裏!」


    小蛋心裏一疼,歎了口氣:「她誣陷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害你?」


    尹雪瑤冷冷道:「她放走了你,若不找個人背黑鍋,葉無青豈肯善罷罷休?也隻有你這笨蛋才會稀裏胡塗地就跟她出逃,落入陷阱中尚不自知。」


    小蛋一愣,就聽尹雪瑤接著道:「你以為歐陽霓會如此好心?她是算定葉無青不會殺你,才故意幫你逃走,從此徹底與忘情宮決裂。你當她是朋友,她卻當你是塊絆腳石。」


    他靜靜聽完,澀聲道:「我不懂,難道一個忘情宮宮主的寶座就會讓她變成這樣?」


    尹雪瑤徐徐道:「歐陽霓心比天高,偏偏命比紙薄,出身在西域魔道的一家無名小派中,又身為女子,不用盡心機鏟除異己,她如何能夠出人頭地?」


    霸下深以為然:「曾婆婆說得不錯。她明白自己幼年未遇名師,這輩子十有八九無望登仙,唯有一門心思鑽營權勢,往上攀爬。不然才幾年工夫,她怎能從一個不起眼的小輩一躍躋身忘情宮的四大長老之列,還拜了葉無青作幹爹?」


    尹雪瑤漠然道:「其實不用我多說,你心裏也清楚楊摯遇害的事是她有意嫁禍於你。你一天不死,她便一天寢食難安!」


    小蛋心潮起伏,難以自抑,回想起與歐陽霓在忘情宮初識,其後攜手戈壁大漠共闖獨尊穀,再到劫後重逢邂逅一執大師,乃至在北海風雨同舟的過去種種,恍然就像一場如真似幻的大夢。


    他並不在意歐陽霓屢次陷害自己,卻無法坐視她與屈翠楓合謀殺害楊摯,甚至要密謀暗算蘇芷玉。


    原來人心會變得那樣可怕,為了某種欲望可以不惜一切,然而,即使索求到想要的所有,又能如何?


    「我真的不懂人心險惡麽?」小蛋不禁捫心自問,經曆過那麽多的是非恩怨後,他早已遍嚐人間的炎涼事態,卻為何始終不能消去那顆坦誠的待人之心?


    霸下見小蛋望著墳塚陷入沉思,好奇問道:「幹爹,這墳是你挖的,裏麵是誰?」


    小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歐陽穀主。他想藉楊掌門遇害的真相要挾屈大哥和歐陽姑娘,反被這兩人所殺。」


    霸下解氣道:「活該,這老家夥死有餘辜,歐陽霓和屈翠楓總算辦了件好事!」


    尹雪瑤冰雪睿智,豈會聽不出其中玄機,接口問道:「楊摯的事,屈翠楓也有分?」


    小蛋不語,尹雪瑤已知自己所料不錯,瓊鼻微嗤道:「一個為了當忘情宮主背叛朋友,一個為了做越秀掌門忤逆弒上。這兩位堪稱豺狼虎豹、天生一對。」


    霸下道:「說不定衛姑娘的死也是屈翠楓幹的,這小子喜新厭舊繼而殺人滅口,什麽壞事幹不出來?丟盡他爹娘的臉麵。」


    小蛋搖頭道:「屈大哥和衛姑娘極是恩愛,在南荒時形影不離、出雙入對,而衛姑娘又懷了身孕,屈大哥說什麽也不可能對她猝下殺手。這事必定另有隱情。」


    尹雪瑤嘿然道:「你既知道屈翠楓和衛慧形影不離,難分難舍。當日衛慧被害,為什麽屈翠楓不在左近,這其中難道沒有蹊蹺?」


    霸下道:「對,無論如何,楊摯和衛慧的死,屈翠楓與歐陽霓兩人都逃不了幹係。咱們趕緊找到蘇閣主,將真相和盤托出,還我幹爹一個清白!」


    尹雪瑤不以為然:「你想得太簡單了。歐陽修宏已死於非命,無法出麵作證,咱們的話不過是一麵之辭。就算歐陽修宏不死,他臭名遠揚又是正道死敵,又有幾個人肯相信這魔頭的話?」


    霸下不忿道:「不是還有咱們和幹爹麽?難道蘇閣主還信不過我幹爹?」


    尹雪瑤道:「如果蘇閣主信不過小蛋,還會為他出頭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保麽?隻可惜小蛋身為最大嫌凶,任何指證效力都要大打折扣。」


    小蛋道:「曾婆婆,你們不必替我擔心,這事總會有辦法的。」


    尹雪瑤沒好氣地道:「我幹什麽要替你擔心?再說,你能想出什麽辦法,再有三天就是會期,你還能穩坐釣魚台?」


    小蛋淡淡道:「我幹爹說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遲早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霸下搖頭道:「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至少要先保證自己別被越秀劍派的人亂刃分屍、砍成十七八段!」


    小蛋笑了笑道:「不會,越秀是名門正派,絕不至於亂來。」


    霸下苦笑道:「幹爹,你別忘了如今越秀劍派的掌門是誰?屈翠楓和歐陽霓會放過你麽?」


    尹雪瑤冷冷道:「小龍,別跟他廢話了,你跟他講什麽都是白搭。是死是活由他自找,咱們又何苦?」


    當下聊過離別經曆後,兩人一龍便在林中小歇。小蛋先前為歐陽修宏接續心脈,著實耗損了不少真氣,此刻倦意上身、抱元守一,沒多久就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之境中。


    約莫過了兩個多時辰,林內已是萬籟俱寂、伸手不見五指,濃重的夜霧如波濤般輕輕漾動,隨著夏夜清涼的山嵐彌漫飄蕩。


    尹雪瑤忽然起身,望了望兀自盤腿靜修的小蛋,低聲道:「小龍,我去辦點事。」


    霸下錯愕道:「曾婆婆,你不會是想先下手為強,摸上玉華苑將屈翠楓那小子給幹掉吧?」


    尹雪瑤哼道:「我哪有那麽傻?屈翠楓若是死了,小蛋的黑鍋這輩子就算背定了。」


    她一閃身,禦風而起,倏然消隱在茫茫*夜色*(禁書請刪除)裏,卻是悄然往山下掠去。


    霸下實在搞不懂尹雪瑤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卻隱隱預感到屈翠楓多半要倒黴了。它瞟了眼正打坐的小蛋,喃喃道:「幹爹呀,你可真好福氣,有人幫你著急,還有人幫你出頭,真不錯。」


    卻說屈翠楓突施奇招,將歐陽修宏打落懸崖,與歐陽霓順著飛瀑而下欲找尋這老魔的屍體。可兩人在潭裏尋了半晌還是一無所獲,隻得又回到岸上。


    歐陽霓擰幹發上的水漬,細細嬌喘道:「難道這老魔沒死,又讓他給逃了?」


    屈翠楓望著碧波蕩漾的潭水,悶悶不樂道:「不可能,他的胸口已被我打穿,全身經脈俱斷,即使能苟延殘喘片刻,也絕無餘力禦風逃遁。也許他是被潭下的潛流衝進岩石縫隙中,又被水草遮掩住,咱們才沒能發現他的屍體。」


    歐陽霓點點頭,但依稀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某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卻又想不起來,長籲一口氣道:「但願不要節外生枝。你沒受傷吧?」


    她等了許久卻並未聽見屈翠楓的回答,驀然察覺對方的視線正須臾不離地打量自己。


    歐陽霓一怔,垂首隻見一身濕透的薄衣緊貼在自己的嬌軀上,映襯出玲瓏曲線,裏頭玉光瑩瑩的肌膚若隱若現、撩人遐思。而胸前一片衣襟在適才的激鬥中被歐陽修宏撕裂,露出了貼身的紅色肚兜,一對挺茁玉峰伴著嬌喘如波浪般起伏不定,實在風光撩人。


    歐陽霓登時麵如霞燒,又羞又惱地急忙轉過身去整理衣衫,低聲道:「你怎麽不回答我的話?」


    屈翠楓如夢方醒,自知失禮,趕緊尷尬地掩飾道:「我在想,是否再下潭查探?」


    歐陽霓俏臉更紅,聲如蚊蚋道:「沒想到你也會使壞,你看得還不夠麽?」


    屈翠楓心中一蕩,往日的瀟灑不翼而飛,窘迫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歐陽霓忽地噗哧輕笑,低聲道:「怎麽屈掌門也有像呆頭鵝的時候?」


    屈翠楓心頭猛跳,想伸手去搭歐陽霓的香肩卻終是不敢,訕訕笑道:「你又沒回頭看,怎知我像個呆頭鵝?」


    歐陽霓悠然道:「不用看,我也猜得著。屈公子,你能幫我一個忙麽?」


    屈翠楓神情一正,道:「但凡是歐陽姑娘差遣,屈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歐陽霓似是沒料到屈翠楓竟會說得這般鄭重其事,默然片刻後,方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的外衣破了,想借你身上的舊袍一用,可以麽?」


    屈翠楓一聽,當即手腳麻利地褪下衣袍,微笑道:「別說一件衣服,就是屈某的命也可交在姑娘手上,隻是這件長袍被我穿過,怕會褻瀆了姑娘。」


    歐陽霓反手接過袍服罩在身上,輕輕歎息道:「我哪敢會要你屈大公子的性命?」


    屈翠楓正欲開口,突然山頂玉華苑的方向響起悠揚鍾聲,瞬即傳遍整座接天峰。


    歐陽霓麵色一肅,匆匆係起腰帶,問道:「屈公子,可是貴派在鳴鍾示警?」


    屈翠楓凝神聽了會後,搖頭道:「好像有貴賓蒞臨,正用鍾聲召集各支首座。」


    歐陽霓驚道:「誰這麽早就到了?莫非是蘇芷玉,又或是盛年?」


    屈翠楓答道:「鍾聲裏聽不出來,應是這兩人中的一位。」


    歐陽霓道:「你趕緊回玉華苑迎客吧,我也需覓地休養一夜。」


    屈翠楓雖也急著回去,可聽到這話,心裏卻升起一股戀戀不舍的悵意,問道:「歐陽姑娘,你住哪裏?明日有空我便來看你。」


    歐陽霓含笑道:「不用,屈公子隻管安心應付蘇芷玉,我自有去處。」


    屈翠楓略感失望地「哦」了聲,向歐陽霓一抱拳:「在下告辭!」


    他轉身行出數步,忽聽歐陽霓低聲喚道:「屈公子!」


    屈翠楓急忙回頭,就見歐陽霓已轉回嬌軀,一雙明眸柔情萬種地凝望著他,徐徐道:「蘇芷玉不好對付,你多當心!」


    她這番忽冷忽熱的捉摸不定,卻令屈翠楓心猿意馬、難以自抑,爽朗笑道:「有勞姑娘提醒,屈某定不負所望!」一抖衣袖禦風騰空,自覺心裏甜蜜香醇如飲美酒,蘇芷玉也罷盛年也好,盡皆不足為懼。


    然而等他回到玉華苑,才發現自己和歐陽霓都猜錯了。此次提前上山的既非蘇芷玉也亦非盛年,而是雲林禪寺的無涯方丈。


    這時伍端、關寒兩位越秀劍派的長老,已將無涯方丈迎入品茗閣內。眾人分賓主落坐,正在用茶寒暄,見屈翠楓進來齊齊起身相迎。


    無涯方丈雙手合十,施禮道:「屈掌門,貧僧不告而至多有打擾了。」


    屈翠楓見是無涯方丈親至,亦是暗自一凜。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當日他接掌越秀劍派掌門之位的就任大典上,這老和尚因淡家村一戰傷勢未愈並未親臨,隻托無怨大師送上一份賀禮。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工夫,他卻突然駕臨越秀,而且偏是在蘇芷玉要攜小蛋登門問案的前夕趕至,其意不問自明。


    他望過無涯方丈身周,除了四名隨行的小沙彌外,並不見其它雲林禪寺的高僧同來,當即躬身還禮道:「大師光臨玉華苑,令我越秀劍派蓬蓽生輝,屈某有失遠迎!」


    兩人客套了一番後,便各自落坐。


    伍端關切道:「大師,您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無涯方丈道:「多謝伍長老關懷,貧僧的傷已無大礙,今日冒昧拜訪貴派,實是為了常寞小施主的公案而來。」


    屈翠楓聞言,心道:「果然是為了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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