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狄人撤了,留下了一片狼藉的駐地。


    “我們也要走了。”隨慶帶著陸靈蹊站在雲頭,看向這片被打得麵目全非的地界,“不過,林蹊,你覺得,西狄人會遵守承諾嗎?”


    這怎麽能問她?


    陸靈蹊不解,“那位紫衫長老,年紀很大了吧?”


    嗯?


    隨慶眼裏的笑意漸起,“元嬰千壽,他差不多還有……一百二到一百五的壽元,若是近一百年內,還不能更進一步,隻有身隕道消一途。”


    千壽啊!


    那不就是說,紫衫已經活了八百多歲?


    陸靈蹊悄悄咽了一口吐沫,“那他是不是要閉關,為他自己努力一把啊?”


    “……”隨慶眺望遠方,沒有正麵回答,“所以,你也覺得,他的誓言有效期很短?”


    怎麽又問她?


    “再短,五十年應該有。”


    這時間,正好是這邊靈氣圓滿回複的大概時間。


    不過,陸靈蹊雖然覺得人家討了巧,此時看到這片狼籍的所在,卻隻有慶幸的份。


    因為傷敵一千,大都會自傷八百。


    修士這方的傷亡,也很多的。


    再加上她也差點小命不保,她其實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家這方的前輩們,順勢要下了這份和平。


    “五十年?”


    隨慶摸了摸胡子,“未必噢!麵子這東西,有時候很重要,為了它,可以命都不要。可是有時候,它又一文不值。”


    到了他們這種程度,又怎麽會真的在意它?


    “紫衫非是墨守成規之人,我們在這邊的短板,人家更是一清二楚。”


    隨慶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相比於我們,他們更占了地利的優勢,所以,是不會放棄這裏的。”


    啊?


    既然知道,為何沒有痛打落水狗,反而……


    陸靈蹊的眼睛裏寫滿了不解。


    “不過,我們也需要時間。”


    隨慶指向重建駐地的人們,“遠距離傳送陣的建立需要時間,靈氣回複需要時間,選拔弟子需要時間,弟子們成長更需要時間。”


    留守的修士,雖然壽元都無多,可他們身上的擔子都很重呢。


    “如果西狄人不走,或者留下幾個厲害的,到處給我們搗亂……”


    陸靈蹊的臉色漸白,如果那樣,她可能真要留在這裏,天天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隨慶看徒弟的小樣,忍不住笑了,“所以,你看,我們也沒有吃虧。隻要給我們十年時間,我們就可以從容布下很多東西。到時候,哪怕西狄人再來,他們也失了所有先機。”


    “……”


    陸靈蹊抿住嘴巴,不明白這種大能之間的算計,為什麽要跟她說。


    她年紀還小,修為也弱,真的不用知道這麽多。


    “嗬嗬!看到東皋也有師父了,你急不急啊?”


    什麽?


    陸靈蹊不知道隨慶長老怎麽把話又跳到這裏的。


    她可羨慕東皋了。


    可是,這種事,要靠緣份的,羨慕也沒用啊!


    “老夫還未收徒!”


    隨慶笑咪咪地接著道:“回到宗門,我就要收一個徒弟了,你說,我收誰比較好?”


    “……”


    陸靈蹊的心髒咚咚咚地跳起來,她意識到了什麽,雖然很怕隻是這位長老逗她,但是……


    “收我吧!”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大,可是真的顧不得,“我的靈根資質好,人也聰明機靈,也很有孝心,是當您徒弟的不二人選。”


    吆喝!


    還不二人選?


    雖然真的是不二人選,可哪有這麽誇自己的?


    “孝心?”


    隨慶嘴角抽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的己土珠,可以給老夫幾顆嘍?”


    陸靈蹊沒有遲疑地點頭。


    己土珠在她手裏,真不是好貨。


    更何況,她還藏了好些。


    “我要那個沒用,您想要,就都拿去吧!”


    “……”


    隨慶無語,他就是一逗一逗而己。


    “行了,知道你現在不敢拿己土珠。”他揉了揉她的頭,“為師孤家寡人一個,也用不上那東西。”


    為師?


    陸靈蹊耳朵裏,隻回響這兩個字。


    她迅速在雲頭上跪了下來,“弟子林蹊,拜見師父!”


    啊啊啊……


    從今天起,她也有師父了。


    還是元後大修士呢。


    比采薇師叔不知厲害多少倍!


    陸靈蹊高興的也想咚咚咚地磕頭,隻是雲頭上,似硬又實軟,她一個響都沒磕出來。


    “嗯!從今天起,你就可以叫我師父了。”


    隨慶沒有避讓,笑咪咪地道:“不過,回到宗門,你還要正式再拜一次。”


    “是!”


    ……


    東皋沒想到,隻半天工夫,他就從被羨者,又轉到了羨慕人的行列。


    “怪不得隨慶真人對你那麽好呢。”


    自己是因為林蹊,才被那位前輩照顧的吧?


    後知後覺之後,東皋連忙恭喜,“林蹊,恭喜你!”


    陸靈蹊笑露了一口牙,“嗯!我們同喜!”有師父的感覺,和沒師父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對了,東大哥,西樓長老跟你說,什麽時候回去了嗎?”


    可惜,她才拜完師,師父就被人叫走了。


    “我沒聽師父說,不過我聽安師兄說了些。”


    東皋一樣對那個傳說中的真正修仙界,充滿了向往,“我們人少,為防西狄人在二十萬裏寒漠上搞鬼,必須等一些人。”


    “誰呀?”


    “好像都是武林人士吧!”


    具體的東皋也不甚清楚,“我就聽安師兄提了一嗓子,後來他也忙,我也就沒追問了。”


    “武林人士?”


    陸靈蹊摸了摸下巴,“二十萬裏寒漠用不了靈氣,他們確實可以幫我們擋一擋西狄人,不過,他們也沒神識啊,到時候沒水沒吃的,不是得……”


    “有納寶囊,凡人也能用的。”


    “呀!我把它忘了。”


    陸靈蹊笑了,納寶囊的空間雖然小了點,可若全裝辟穀丹,一人一個納寶囊就行了。


    “我手上還有兩個納寶囊呢。”


    裝的都是不會壞的行禮,“東大哥,這東西,四物居也有賣的吧?”


    “有!聽說很好製。”


    東皋笑了,從懷裏摸出兩個納寶囊,“我也拿了兩個。”


    在山海宗時,人人都可以訓他。


    可是在四物居,他卻是人人都願意照顧的小師弟,“四物居在修仙界有三百多家分店,聽說還有兩個分店掌櫃是凡人呢。”


    他再不用擔心自己的靈根資質了,“安師兄說,在四物居,隻要努力,什麽都有可能。”


    “凡人都能當掌櫃?”


    陸靈蹊詫異,“不過,那樣的凡人,也不是簡單的凡人吧!”


    “不管有多不簡單,隻憑這一點,我就覺得非常棒了。”


    “這倒是。”


    不拘一格選人才呢。


    陸靈蹊才要說什麽,就見到昨天救了她的太霄宮修士急急走出四物居,“前輩,可找到您了,”她攔住的時候,深深一禮,“晚輩林蹊,昨天多謝相救!”


    “原來是林小友啊!”


    陸傳一愣,很快想起,笑著擺手道:“舉手之勞罷了,不必言謝!”


    “在前輩是舉手之勞,在我,可是性命呢。”


    “嗬嗬!”


    做了好事,不一定要求回報,可有人因此衷心表示感謝,卻能讓人倍感愉悅,陸傳笑嗬嗬地道:“五行秘地時,你也救了我家的小侄女。說來,陸傳也要感謝你呢。”


    “您的小侄女?”


    陸靈蹊壓根就沒想到這位陸傳,就是祖宗說的陸傳,“我……”


    “陸從夏,可還記得?”


    陸從夏?


    陸靈蹊終於想起太霄宮的那個陸家,“記得,她是隨大部隊離開的嗎?”


    “是!”陸傳還有事,急著要走,“哪天林小友到了修仙界,到我陸家做客。”


    “一定!”


    陸靈蹊不是沒有眼色之人,拱手恭送。


    不過,太霄宮的陸傳……


    “東大哥,你說,一個家族,會有兩個同名的人嗎?”


    “如果家族很大,或許會有同名之人。”


    “噢……”


    陸靈蹊想了想後,“東大哥,麻煩你,幫我到你四物居問一下,剛剛走的陸傳,是不是就是陸家家主陸岱山和儀芬真人的親子。”


    “行!我幫你問一問。”


    東皋進去的快,半晌,出來點頭道:“安師兄說,他就是陸家家主的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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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陸靈蹊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蹙。


    這個陸傳就是陷害祖宗的那一個,可是……


    “他是結丹真人,還是元嬰真人啊?”


    “結丹真人,據說困在中期一百多年了。”


    東皋加入四物居,心情好,有八卦的興趣,“安師兄說,人有千麵,別看陸傳現在還好,可是他曾做過一件極壞的事。以致落下了心魔,一直進階不了。”


    “……”陸靈蹊沉默一瞬,“他做了什麽壞事啊?”


    “他本是太霄宮有名的天才修士,父母俱是天才修士,陸家又是太霄宮第一世家,生下來就是含著金鑰匙,被人仰望的存在。不過在他之前,據說還有一個異母兄長更為厲害。


    他們雖然同時被傳是少年天才,可事實上陸傳遠不及他的兄長……”


    什麽都想跟他兄長比,仗著母親進階元嬰,甚至想奪兄長之妻,逼得他們遠遁其外。什麽他一直派有狗腿子追殺,結果人沒殺到,又意外獲息兩人得了重寶,以寶為由,兄長和才學走路的侄兒被流放絕靈之地。


    “……他嫂子瘋了?”


    陸靈蹊沒想到,最後受宗門庇護的女祖宗,會是這樣的結局,“修士不都厲害嗎?怎麽會瘋的?”


    “安師兄沒說,隻說那位叫無想的前輩也非常曆害,瘋了以後,沒有外物影響,修為更是一日千裏,短短時間已經要衝擊元後,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麵。”


    東皋簡直佩服死了。


    可是陸靈蹊不知道該說什麽,那是她的祖宗。


    她沒死,可是大概忘了曾經的夫君孩兒,忘了可能會有的後人。


    她都不知道是怎麽告別東皋的,回到重新蓋好的千道宗駐地,她一個人呆在靜室裏,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幹什麽?”


    青主兒在手腕上抬起小腦袋,“那姓陸的有什麽不對嗎?”


    打聽了那麽多。


    大德之契原本可以讓她很方便地探知她所想,可是這一次她腦子裏好像有一道無形屏障隔絕所有。


    “關你什麽事?”


    陸靈蹊心情不好,點了點小家夥的小腦袋,“老老實實呆著去。”


    “怎麽不關我的事?”


    青主兒往後仰了仰,躲開她的催殘,“我們有契約,你不好我也不會好的。”


    “搞的好像我多想跟你契約一樣。”


    她有危險的時候,這家夥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可告訴你,契約是契約,我不管你以前什麽樣,我以前什麽樣你也不能碰。否則……哼哼,我非把你的皮剝了不可。”


    這麽嚴重?


    好嚇人呀!


    青主兒可以分辨她認真不認真。


    好像她真敢碰,她真要剝了她的皮,哪怕她的皮一點都不好剝。


    “哼!不看就不看,當我好稀罕呀。”


    青主兒傲嬌的鼓了鼓小臉,“不就是秘密,誰沒點秘密呀!你不告訴我,我肯定也不告訴你,我的秘密。”


    陸靈蹊翻了個白眼兒,她才沒那麽大的好奇心呢。


    自己家的事都操心不完了。


    她翻身躺了下來,“我要睡覺了,你睡不睡,不是也不能吵我。”


    “……”青主兒很是無語地縮回了腦袋,她是木靈,木靈可以一輩子一點也不挪地的睡覺,她都不知道嗎?


    “不識好人心,我主要是怕你影響我睡眠,才出來給你分分憂的。”


    哎呀!


    真是感激死了。


    陸靈蹊嘴巴不想動,隻在心裏回了她的話。


    誰也不能幫她家分憂,因為很多節在死了的兩位祖宗身上。


    還有瘋了的那位……


    一想到那位祖宗,陸靈蹊的頭便疼。


    都是要衝擊元後的大能了,那樣瘋著真的好嗎?


    看看師父和紫衫,人家都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


    自家祖宗那樣,可千萬別是一張白紙。


    陸靈蹊想是這樣想,但心裏更明白,女祖宗現在可能就是一張白紙,要不然那些八卦的家夥也不會說她沒有外物影響了。


    還有那個陸傳……


    她居然好巧不巧的受了他的恩慧,爺爺和爹娘知道了肯定會難過的。


    他再被心魔所困至少還活著,她家的祖宗呢?隻能留下滿是淚漬的手紮,還有二祖城,那滿是鮮血寫就的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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