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塔內,幾乎聚集了無相大陸一半新秀,能被稱一聲天才的各宗俱有二、三,他們的資質和悟性自然也遠甚同輩。


    陸靈蹊開了個好頭,申甫、燕離、淩霧等不敢在原地蹉跎,很快便往更遠的地方去,尋找他們的機緣。


    “無虛擔心!”


    陸從夏安慰微有急色的南佳人等千道宗修士,手中一點靈力飛出,落在樓中好像裝飾的燈盞上。


    燈盞上的圓球瞬間亮起,緊跟著,似明非明的結界,在陸靈蹊身邊出現,“所有悟道悟功者,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七層燈自動保護起來,直到他們醒來為止。”


    陸從夏朝眾人解釋,“我就是沒想到,林師妹的機緣,會來得這麽快。”


    而且,還正好是陸望老祖。


    陸從夏有些躊躇,“南……南師姐,你先別謝!”


    她阻住南佳人躬身就要彎下的腰,“陸望老祖是個特別的人,這境畫不僅有他少年悟功時的畫麵,可能還會出現,他後來九場成名的大戰。”


    啊?


    這是好事啊!


    南佳人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咳!”陸從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祖的殺心特別的重,若林師妹看到後麵的九場大戰,可能會非常不適。”


    “沒關係!”


    南佳人看了一眼師妹,目光在她白皙修長的手上轉一圈,“你也別被她表麵的樣子迷惑了,沒有殺心,她定然也進不了這處境畫。”


    這倒也是。


    沒有真正的殺心,是進不了這處境畫的。


    太霄宮也有長輩曾在這處境畫前得了造化,可他無緣後麵的九戰。


    陸從夏放心些許。


    “不必管她。”


    有七層塔燈的自動保護,南佳人徹底放心,顧不得陸從夏的遲疑,急著去尋自己的機緣。


    這樣的悟道之塔,放任何一個千道宗弟子在此看著師妹不被衝撞都有不妥。


    悟性好的弟子,可能也會有自己的機緣,悟性不好的弟子,誰也不能肯定,人家就一點狗屎運都沒有。


    陪著師妹,她著急,不陪著師妹,她又不放心。


    現在這樣,正正好。


    揮手間,千道宗弟子迅速轉向下一幅境畫,每個人都想能尋到自己的機緣。


    一樓、二樓、三樓……七樓,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有緣的,已被塔中自生的結界護住,沒緣的,還是不舍放棄。


    陸靈蹊從境畫中醒來時,身上幾乎沒有一縷幹紗,她愣愣地看著還在身前飛舞的花瓣,抬手輕輕夾住一片。


    冰冷,好像刀片一樣剛硬的花瓣,在她手中一息變軟,轉瞬化為靈光消散在空氣中。


    這?


    是真的?不是做夢?


    這功……


    陸靈蹊的心髒‘咚咚咚’跳得飛快,好像要蹦出來般。


    “是地獄,邀君下!我行即道!我身即法!天若不公,殺向天去!”


    花海中的鬥法,隻是這位老祖剛剛悟出十麵埋伏的景像。


    那一戰,她還是旁觀者,可是後麵的九戰,她在裏麵,六次附身被他殺的敵人,兩次當路邊的樹與石,還有一次,當了被圍,窮途末路的老祖自己。


    那感覺……


    “咕”


    陸靈蹊幹幹地咽了一口吐沫。


    肌膚被寸寸割裂後,千刀萬刮的痛苦似乎還在。


    哪怕當樹當石,都要眼睜睜地看著十麵埋伏下的花與葉,甚至風…把自己生生地絞成碎片。


    她看到了一個害羞少年,成長為人人恨不得繞著走的人物。


    一元、陰陽、三才、四合……到十方大陣被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戰中,完美地契合到一起,成為真正的十麵埋伏。


    這位老祖動起手來,眼中隻有一個字,殺、殺、殺……


    那無邊無際的大海一片血紅,是他在最後一戰中殺出來的。


    殺生百萬,絕對說輕了。


    陸靈蹊再看境畫中的花海少年,心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透過最後一戰,她也總算知道,飄渺閣與陸家為什麽關係一直不錯了,那個要倒的山門,就是被這位老祖宗,在二十一位化形海族的手中救下。


    “咕”


    陸靈蹊又咽了一口吐沫,嗓子幹得發疼。


    這絕不是信老祖。


    信老祖若有這本事,哪裏會被發落到無靈之地?


    陸家肯定早被他攪翻了天。


    “林師妹,你醒了?”


    陸從夏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連忙送上一杯清水,“陸望老祖嚇著你了吧?”


    陸望?


    是這位老祖的名號嗎?


    陸靈蹊咕嘟咕嘟把那清水飲盡,才好像活過來般,“不……不是說七層塔的道陣,隻能把陸家核心區域裏悟道悟功的過程,影印成境畫嗎?”


    怎麽她還看到了後麵的九場要命大戰?


    山海宗的幻樂之城和飄渺閣都是多遠的地界啊?


    “理論上是這樣的。”


    陸從夏接著幫她倒水,“不過,陸望老祖不是一般人,他在進通天塔,離開無相界前,據說,把他成名的幾戰,都以特別之法,封印進境畫裏了。”


    這本事,陸家後來的祖宗們,都想做到,可惜,沒一個成功過。


    七層塔的道陣,根本就不理他們。


    “林蹊,你……你都看見了?”


    陸靈蹊:“……”


    她要是沒看見,至於身上一點幹紗都沒嗎?


    嗒……


    一滴汗從陸靈蹊的發稍滾落,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摔成了八瓣。


    陸靈蹊忍不住摸了摸頭,這才發現,原來頭發都水噠噠的。


    “……給!”


    陸從夏看她可憐巴巴的,摸出一個丹瓶,倒出一粒深紫色的丹藥,“這是太清丹,養心安神的。”


    陸家後來也曾有後人,在陸望老祖的境畫前悟功,完整地看完了後麵的九戰,事後生生的大病了一場,據說好幾年都不能見紅色,不能見肉。


    陸靈蹊當然不會拒絕,把太清丹放入口中,又咕嘟咕嘟用清水把它送入腹中。


    片刻間,清涼又溫和的氣息,從胃中向四肢百骸擴散,她這才像徹底活過來,給自己和腳下的地板,打上幾個淨塵術。


    “多謝了,我師姐師兄他們呢?”


    緩過一口氣,陸靈蹊也終於有閑,問起南佳人他們哪去了。


    陸從夏指指上麵,“都在上麵,七層塔從麵世以來,大概頭一次出現這麽多有緣之人。”


    是嗎?


    陸靈蹊看看旋轉而上的樓梯,希冀與後害在眼中交替。


    嘴巴還有些幹,她抓著腰上的葫蘆,給自己灌了好幾品靈露,鎮定心緒後,想到自己入境畫前的目的,“陸師姐,問你件事。”


    她一指旁邊不遠的境畫,“這是陸傳前輩,我知道,陸信……前輩在這裏也有留影嗎?我聽說,他少時也是天才。”


    陸信?


    這家夥真是一點也不見外。


    陸從夏在心裏輕歎了一口氣,“信叔沒在這裏留影,不過,他在這裏悟功,得了陸家第一代老祖的一部修煉功法。”


    “噢……”


    陸靈蹊不知是失望多,還是可惜多。


    不過,那修煉功法,不會是指煉氣決吧?


    無視靈根,哪怕單一靈氣,也一樣能煉化合為己用的煉氣決,絕對比一般的功法更好。


    陸靈蹊很想找到,煉氣決的後緒功法。


    “陸師姐,你們家第一代老祖的境畫在七層嗎?”


    “在三層!上樓左首第六幅境畫,閉目打坐的老者便是。”


    “多謝!”


    陸靈蹊朝知無不言的陸從夏一拱手,“那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


    陸從夏倒沒笑她貪心,她被允許進來時,還朝長輩們打聽了所有老祖的位置,第一個找的,也是第一代老祖的陸笑的境畫。


    相信,隻要知道陸笑老祖的,都會到他老人家跟前轉轉。


    可惜!


    陸從夏在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


    陸笑老祖的機緣,真不是那麽好得的。陸家傳承兩萬多年,七層塔不僅對陸家子孫開放,還對太霄宮開放過數十次,但得陸笑老祖機緣者,加上陸信,不過三人。


    她沒跟上三樓,再過一刻鍾,就要到陸家了,所有無緣者,會被自動推出來,再上去轉,隻會增加大家的急切。


    現在的陸從夏隻希望,無緣者的心境能平和一點,陸家之行,能圓滿結束!


    ……


    陸靈蹊也懷疑時間很緊了,其他的境畫,她都顧不得看,上了三樓,直轉左首閉目打坐的老者。


    蒲團上的老者閉著雙目,打坐的樣子,跟平時大家打坐的樣子,似乎沒什麽不同。


    無數修士過來,找不到可以與境畫有一點勾通的地方後,顧忌時間緊,都迅速離開。


    陸靈蹊盯著境畫,發現她也無從下手。


    陸望老祖那裏,她是看眼睛,以為他是陸信老祖,想他當時所想,才入了境畫,這裏……


    她站在鏡畫前,看著這位創立了陸家的老者,心裏忍不住輕輕一歎!


    陸家的起點,其實比好多世家都高出了無數倍,真不必貪心暢靈之脈。


    可恨貪心也就罷了,費盡心機得了,卻又護不住……


    陸靈蹊突然覺得,這位老祖宗幸好閉著眼睛,要不然,隻怕都要被後世子孫再氣死一次了。


    關心陸家的她,知道這位老祖宗雖然機緣無雙,可為太霄宮為陸家打江山的時候,卻受過重傷,沒有飛升,坐化在元嬰八百壽上。


    被陸望老祖嚇了一場,她的身體有些軟,幹脆就放下一個蒲團,跟老祖宗麵對麵坐下來。


    師父沒給她換功法,說她修煉的速度,以及丹田、筋脈中靈氣的充盈度都非常好,這功法能不換,盡量不換。


    煉氣決名字雖然簡單,效果著實不錯,據說古修時代的大能們,創立功法,名字都起得異常簡單。


    換了太可惜!


    修煉到元嬰後,有了自己的見識,有點悟性的,幾乎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補充功法。


    實在不行,到了結丹,他再陪她一起找,找不到,也盡量修補。


    但現在……


    陸靈蹊真希望,能得這位老祖宗的眷顧,把煉氣決的後緒功法補全了。


    她真沒那麽多時間,慢慢找功法,慢慢修補功法,哪怕有師父幫忙也不行。


    “老祖,我也是您的後人!”


    陸靈蹊看著閉目的老者,在心裏輕聲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家十一代,可能都不想,是您的後人。


    十一代單傳,您知道,我家想過多少辦法嗎?


    暢靈之脈真不是好東西。”


    她看著自家的老祖宗,“您英雄一世,陸望老祖也英雄一世,這裏的,應該還有很多陸家的老祖,他們和您和陸望老祖,大概怎麽也沒想過,有一天,你們的後人,在陸家還是南方第一世家的時候,要藏著躲著,不敢以真名真姓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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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靈蹊吸了一下鼻子,“我還要趕著時間修煉,要不然,就見不到爺爺和爹娘了。爹娘築基了,暫時還有點時間,可爺爺……,我爺爺今年七十六了,因為暢靈之脈,他可能再也築不了基。


    就算他因為修煉,能活到百壽,也隻剩二十四年,二十四年後,我萬一還沒結丹,這輩子是不是就要天人永隔了?”


    對著跟她有些關係的老祖宗,對著開創一個世家的開拓者,陸靈蹊把心頭一直壓著的苦痛,全都說出來,“老祖,當年的陸家護不住老祖奶奶,護不住信老祖,現在的陸家……,快要被葉家趕上了,我若暴露出來,更護不住我吧?”


    境畫上的老者閉目不動。


    “時間大概要到了。”


    陸靈蹊看著老祖宗,“沒有爺爺,沒有爹,沒有娘,以後,我隻叫林蹊了。這世上……,大概再不會有人喊我陸靈蹊!


    您知道,蹊字代表的意思嗎?


    它是我爺爺取的,足與奚連起來,表示行走在祖輩走過的道路上。”


    在那個無靈的流放之地,她的氣感,確實很早就出現了,也確實是家中修為最高的人。


    “信老祖希望後人回來,我們回來了,可是……”


    陸靈蹊眼中的水光驟聚,眨了好幾下,才按下去,“可是,您知道嗎?在那個無靈之地,我一家人,挺開心的。”


    反而是修煉之後,所有人都再沒時間。


    “老祖,若您有靈,還護持著家族,請您保佑我找到家人,雖然我們不能明著祭拜於您,可是有機會,等暢靈之脈的風頭過了,我一定會跟我爹娘回來,一起祭拜您的。”


    她雙手合十,在蒲團上彎下腰,深深一禮。


    境畫上的老者,突然睜開一雙幽深而睿智的眼睛,好像看到了麵前後人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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