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河河水湍急,陽光下浪花條條,偶有白浪魚躍起,不仔細,跟本分不清誰是魚誰是浪。


    陸靈蹊不由看住,那白浪魚似乎喜歡追花,雖然連一階靈魚都不算,卻也絕不是凡品。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若有若無地打量身體矯健,正在操船的船家夫妻。


    “姑娘是要到千島湖祭祖,還是要在千島湖的祭祖儀式上尋求仙緣啊?”


    婦人麵色和善,似乎也見怪了喜歡帶麵紗的女子,“聽說今年的大祭,比以往的更隆重,慈雲寺和慈雲齋都會在那裏收錄有緣人呢。”


    慈雲寺慈雲齋?


    結合她前麵所說的仙緣,陸靈蹊哪能不知道,那兩家佛門要在人家的祭祖儀式上收錄弟子?


    “是嗎?我就是去看看。”


    陸靈蹊想了想,問道:“那祭祖跟慈雲寺和慈雲齋收徒怎麽也有關係啊?”


    她甚少出門,不知道佛門的世家是如何保持傳承的。


    “嗬嗬!姑娘不是吳國人吧?”婦人笑了,“說起這慈雲寺、慈雲齋和千島湖啊,還有一個故事呢。”


    這一路上都是順河而下,搖槳的時候,倒是不必太用力,“傳說,千島湖一帶都是仙人後裔,仙人們飛升了,他們的子嗣就被十萬大山裏的妖王和地底的鬼王盯上了,兩家連手殺入千島湖。


    當時的千島湖有上千個修仙世家,他們各據一島,連著一個多月,被妖王鬼王們殺得沒有還手之力,連千島湖的湖水都被他們的血染紅了,然後慈雲寺和慈雲齋的大師們不忍見昔日好友的後代,成為別人的口中食,傾寺而出,相助千島湖,打回了十萬大山裏的妖王,又鎮住了地底的鬼王。


    後來後人為了紀念那一戰,每六十年一次的祭祖,就都會請慈雲寺和慈雲齋的大師觀禮。久而久之,兩家的大師們,也會在那時候,朝我們整個吳國大開方便之門,收錄所有與佛有緣的弟子。”


    “……”


    看婦人和船家一臉向往的樣子,陸靈蹊甚為無語。


    既然是仙人後裔,又如何沒有傳下仙家功法?


    這傳說到底是千島湖的人自吹自擂,還是慈雲寺愚民的一種手段,天涯界的修仙界都不管,她一個路過的,也沒必要抬杠,人家怎麽說,她就怎麽聽吧!


    “十萬大山裏的妖王是什麽樣子?能變成人嗎?”


    “能啊!”船家變得痛恨起來,“聽說,它們能變成我們每個人的樣子,十年前,白浪河就出了一個走蛟,雷公爺爺沒劈死它,白浪河兩岸都因為它被淹了,最後還是慈雲寺的大師們出手,收了那走蛟。”


    走蛟啊?


    “您還見過走蛟?”


    “遠遠見到過,”船家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怕事,打了個寒噤,“那蛇頭上的角還沒長大,身子比籮筐還粗,眼睛比碗都大,騰雲駕霧的。”


    是要進階八階的蛟龍吧?


    凡人能見蛟龍而不死,陸靈蹊覺得這船家運氣也還不錯,“白浪河上遊也有支河與十萬大山相連吧?”


    要是白浪河有蛟龍,哪裏還能有船家在上麵行船?


    “有!”船家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事後,慈雲寺的大師說,那隻走蛟,就是十萬大山裏跑出來的。”


    “大叔認識慈雲寺的大師啊?”


    陸靈蹊不動聲色,好像好奇地問他,“他們是不是也能騰雲駕霧啊?對了,您看,那邊船頭站著的小和尚是不是也是慈雲寺的?”


    “是慈雲寺的。”船家好像很羨慕那邊的同行,“在我們這裏,隻有慈雲寺的大師們,才會穿袈裟。”


    他轉向婦人,“篙兒糧,快,把收拾好的麻糖餅,給大師送去。”


    說這話時,他已經搖著船,偏改了方向,“陳山大哥,稍等一等,我給小大師送點供奉。小大師,我是北窪的謝元。”


    “阿彌陀佛!”


    小大師兄年紀看來是真的小,宣佛號的時候,可能因為才落了門牙,有些漏風,“懷枉暫時不需布施,施主有心,等到了千島湖再給吧!”


    看他小小人兒明明渴望,卻還一本正經拒絕的樣子,陸靈蹊眼角忍不住泄了點笑意。


    這船家也是有意思,明明知道人家還是個孩子,還供奉麻糖餅,這分明在引誘小大師嘛?


    “那行,到了千島湖,我再給小大師。”


    “阿彌陀佛!”懷枉小和尚念佛的時候,朝他們這邊躬身行了一禮,看樣子非常有禮貌,“多謝施主!”


    他們這邊搭著話,那邊,一條大船卻從中間插了進來。


    隻是,那大船上的人,卻好像不似小船的船家看到和尚就恭恭敬敬的,反而加快了速度。


    懷枉眉頭一擰的時候,陸靈蹊的眉頭也微擰了擰。


    那船倉裏有個小妖呢。


    不知是什麽材質弄成的籠子,裝著一隻小黑虎,看樣子出生不太久,正可憐巴巴地趴在籠子裏。


    三階!


    陸靈蹊的神識束成一線,探到小黑虎的時候,迅速收了回來。


    如果是一般的小妖,出生的時候,正常都在一階二階上,很少有三階的。


    這隻小黑虎的來頭,隻怕有些不簡單。


    隻是,既然能在它媽媽那裏把它完好無損地抓來,怎麽也得是築基中後期修士,弄個靈獸袋很難嗎?


    就算難,也不至於放棄飛行,反而轉凡城,坐這麽慢的船。


    陸靈蹊摸了摸手腕,不能不歎息,她今天又不能進鴻蒙珠境。


    “船家,我進船倉休息,有事叫我。”


    小小的烏篷還被分隔了兩邊,一邊是稍大一點的是客倉,一邊大概是就他們夫妻的住地了。


    陸靈蹊看看還算幹淨的被褥,打個淨塵術,放出蒲團直接打坐。


    大家都在天渡境輪換著修煉,倒是她,耽擱了好長時間不說,還受了傷,要不然遇到容錚,怎麽也不至於還讓他逃了。


    不安之地,陸靈蹊並沒有直接運轉周天,隻是調動體內靈氣,一點點驅離骨頭縫裏的那種怎麽也驅不盡的寒氣。


    她這邊歇了下來,懷枉小和尚那裏,卻不敢歇。


    他望著跑到前麵的大船,麵上有些猶豫不決。


    那隻三階小奶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想到津城因為這小奶虎引發的獸潮,懷柳師兄不得不停在那邊幫忙看著,他混身都不得勁。


    千島湖祭祖,怎麽每次都要用幼獸?


    懷枉有些愁地歎了一口氣,嚴重懷疑這一次的千島湖祭祖,還會有妖王過來搗亂。


    天快黑的時候,烏篷船停在了岸邊,陸靈蹊吃了一碗船娘弄的白浪魚粥,感覺很是鮮甜,正要再來一碗,突然感覺到了什麽,忙收斂氣息。


    “嗷~~~~~”


    河風中,一隻黑虎禦風而來,在諸多停船船家的驚叫中,一腳踩到那隻大船上。


    叮叮叮……


    船上的人大概早有準備,一張冰錐符甩出的時候,無數冰錐俱往那黑虎身上插去。


    “嗷~~~~”


    黑虎憤怒不已,身上泛起一股子靈光,擋住那些冰錐的時候,一爪子掀了船倉的一角。


    籠中小獸的樣子,讓它再次大吼一聲,朝還要甩符的修士一爪子拍去。


    嘭!


    那修士當場骨裂筋斷,狂噴鮮血。


    “殺!”


    他大吼一聲的時候,從船底突然飛出四個修士,隻見他們各執青、金二旗,迅速揚起的時候,以那大船為中心點,突然刮起了一道颶風結界,緊接著,隻有散雲的天空,打下一道驚雷!


    哢擦!


    那驚雷劈到黑虎身上,黑虎全身的毛發盡數豎起,它好像更憤怒了,一抓子拍死那個吐血的修士後,又一爪子撕到了那籠子上。


    “嗚嗚~”


    小黑虎縮在一邊,朝黑虎可憐巴巴叫,可是好像已經遲了,那籠子銀光一閃,籠頂射出無數銀針。


    與此同時,遊離的雷電,在青、金二旗的揮動下,變成了好些細小雷劍,與颶風刮出的風刃一起,擊向黑虎。


    “孽畜,還不束手?”


    其中一個修士大喝一聲後,手中的金旗再揚,天上風雲匯聚,轟隆隆地閃著雷光。


    到了此時,陸靈蹊哪能不知道,這小黑虎就是他們用來引這大黑虎的?


    青、金二旗所布的分明就是大名鼎鼎的風雷陣。


    陸靈蹊輕輕吐了一口氣。


    為防意外,她雖然沒去探那旗子,可是,眼力卻還在的,此風雷陣還差了些火侯,要不然,現在早就電閃雷鳴了。


    他們困不住那隻黑虎,除非一直借陣,把黑虎非常關心的小黑虎按在陣中。


    隻要能借著小黑虎一直拖著那隻黑虎,風雷陣就能慢慢地把那隻大黑虎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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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你們打不過它的。”


    懷枉小和尚帶著童音的聲音,傳出極遠,想來是用了靈力,“快放了那隻小老虎。”


    “原來是懷枉大師,還望大師助我等一臂之力。”


    那修士不聽勸誡,反而大喜地希望他能加入。


    咦?


    陸靈蹊忍不住在倉門前,望向百米開外,始終站在船頭的小和尚。


    不太對啊!


    那些修士,不用神識探查,隻看他們使出的手段,也不會低於築基中期。


    那這和尚……


    懷枉身上的僧衣袈裟盡皆鼓脹,“阿彌陀佛!黑虎妖王正在來的路上,我已經聞到味了,你們現在放了它們,立刻遠揚還能逃命,要是再遲一刻,不僅你們要死,這方圓數裏,都要被那妖王盡皆屠盡了。”


    啊?


    真的假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就在四個修士驚疑不定的時候,懷枉再次開口,“還不放虎,讓它們速速離開?”


    哢擦!


    又一道雷光劈下,黑虎皮開肉綻,很快就被呼嘯而至的風刃把傷口擴大了。


    “嗷~~~~~~”


    它痛苦咆哮的時候,遠方也傳來一聲讓天地一靜的吼叫。


    那吼叫帶著無盡威嚴,讓白浪河的浪花都掀高了些。


    “完了,還不快滾!”


    懷枉小和尚才一腳踢開一個修士,讓風雷陣停下,滾滾河風中,黑虎妖王已經現出了身形。


    它在大家的注視下,化為身穿黑衣的大漢,“現在走,有些遲了吧?”


    說話間,他的身形一閃,就落到了一個修士的身後,正要一掌拍下,一顆滴溜溜轉的木珠子,便自投羅網地入他掌心,擋住他所有的勁力。


    電光火石間,強烈的求生欲下,那修士身體一擺,如遊魚般,直入白浪河。


    “這是我師父的冠音珠。”


    懷枉小和尚顯然不是陸靈蹊以為的煉氣小修,隻見他身形一閃,也極快地站到了沒了風雷陣的大船上,“這籠子我能打開,你打不開,我們大家各退一步,我放你家小虎,你們從哪來,還是趕快回哪去。”


    “嗬嗬!”


    黑虎妖王看了一眼被劈得鮮血淋漓的黑虎,沒動還在手心轉動的珠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人家要拿我侄兒的命去祭祖,又傷了我兄弟,懷枉,你有多大的臉,覺著通遠大師的一顆冠音珠,就能讓本王咽下這口氣?”


    陸靈蹊聽到通遠大師的時候,就覺得不對了。


    那是慈雲寺的化神佛修啊!


    他的徒弟……


    陸靈蹊半垂著眼睛,看懷枉怎麽答。


    “妖王覺得,這裏就我一個人嗎?”


    懷枉卻似不經意地瞅了一眼陸靈蹊,“你為救你家侄兒而來,你兄弟也受了傷,不想它們一齊隕命於此的話,小僧勸你,凡事不可太過,否則,我師父固然一時趕不及,可是,日後你的黑虎山,隻怕就要麻煩不斷了。”


    “還有人?”


    黑虎妖王的眼神帶著無盡壓迫,終於忽略過船家夫妻,望到了陸靈蹊處,“你又是何來路?”


    他沒捏碎冠音珠,就是不想通遠有感,“也衝我兄弟侄兒來的嗎?”


    說到這裏,殺氣已經如山般壓至。


    懷枉雖然竭力想要替這十幾條船上的凡人擋住他的殺氣,奈何八階大妖動作太快,他隻護到一半,那殺氣好像實質般,已經壓到了中間第七條船處,眼見船上三人慘白了臉,身體漲大一圈,要當場身死,他的麵色不由一白。


    “我不認識你家兄弟侄兒。”


    陸靈蹊往前一踏,縮地成寸,替那三人擋住殺氣後,揮手就甩了個結界,“做船走白浪河,隻是興之所至。”


    她很鄭重地朝人家拱手,“前輩無需多想,不過,我與這位大師的意見一致,您是為了救兄弟侄兒而來,又何必再結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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