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覺得,族中長輩們最終會在無可奈何下,向現實低頭,向人族靠攏,走不得不走的求存之路,可是當它真的到來了,季晚的心——恍若滴血。


    因為,現在選擇的求存之路,是在佐蒙大軍將要壓境之時,幾乎沒有給族人留下適應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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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人族……


    季晚不清楚,人家願不願橫跨宇宙,冒著風險來救他們。


    就算願意冒著風險,他們……將要付出的,也定是無可想象的。


    季晚突然發現,養自己長大的家園,可能最終都要變成別人的了。


    一腳踏上星船時,她眼含熱淚,最後一次回顧這個養她長大的地方。


    “……這裏,其實不是我們的家園。”


    季無用關上艙門,聲音低沉,“我們的家園在天淵七界。”


    “……”


    “……”


    星船裏,站著的都是如季晚這樣生在這方宇宙,長在這方宇宙的新一代,他們無法對那個傳說中的祖地,生出多少向往,隻知道,今天他們是在無可奈何下,倉皇逃出生他們養他們的雄澤界。


    他們背棄了自己的家園。


    雄澤,雄澤……


    當初為這裏起名雄澤時……


    看到連親孫季梓都在無聲流淚,季無用在心裏長歎一聲,低聲道:“這裏是雄澤界,但……其實也是天淵七界。”


    什麽?


    季晚驚恐抬頭。


    季無用的眼睛微不可查地在大家身上掃過,最終停在了不是詫異、奇怪,而是驚恐的她身上,傳音道:“看來,你對那裏,也有了自己的猜測。”


    他慢慢地點頭,“將來若是有緣,再遇林蹊,就把那裏告訴林蹊。”


    “……”


    季晚的唇角顫動好一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對那個地方,早有懷疑,可……可曾經的長輩們怎麽敢……?


    而且林蹊是什麽人?


    若是告訴她,族裏把天淵七界曾經的界心,關到了這方宇宙,強行讓它幫忙溶匯、進化這方宇宙,那……


    季晚覺得,林蹊會幫佐蒙人,讓混沌巨魔族就此滅族。


    就算她不幫佐蒙人,就算她能忍下這口氣,待到她強大起來了,第一件事,肯定還是……


    “此一時,彼一時!”


    季無用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開動星船,衝出雄澤界的罡風層,衝進茫茫守宙,“她那麽欣然來此,絕對不是覬覦佐蒙人的財富,不是殺昔日恩將仇報的印顏。”


    從二哥季辰口中知道,那個號稱天道親閨女的女孩,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食靈蜿蟲,要幫他們加強地脈時,季無用就覺得不太對。


    等到看完季肖和季晚帶回的所有仙界消息,他突然感覺林蹊到此的目的——就在界心。


    能被稱為天道親閨女的人,其機緣、機遇,定然遠勝旁人。


    做為一方宇宙起源的天淵七界最終淪為小界,如虛乘這樣的人,肯定會有所懷疑。


    虛乘能懷疑,銀月仙子能不懷疑嗎?


    銀月仙子懷疑了,美魂王能不懷疑嗎?


    就算虛乘不會跟林蹊說什麽,銀月仙子失了記憶,美魂王當年不曾關注此點,但那神隕地,托天廟呢?


    尤其神隕地,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季無用有他的猜測。


    想讓它從比秘地、秘境還苛刻的特殊死界出來,最好的方法是幫助它演化成一方世界。


    當年布下托天廟、神隕地的人,或許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而林蹊……是執行者。


    這世上有什麽能比一方宇宙的界心,更快更好的演化一方世界呢?


    “事到如今……,去者當去,來者當來,若事有不諧……”


    季無用頓了頓,黯然道:“也合當我族該有此劫!”


    他們現在能做的,是盡人事知天命!


    “林蹊應該是正統的道門修士,雖另有外號小殺神,但能被天地厚愛,能在托天廟、神隕地諸先賢對她毫無幫助的情況下,傾盡一切,反過來相助,她的心……,相比於一般的修士,絕對稍軟些。”


    季無用不敢賭人族其他大能修者的心性,但是,他想賭一賭林蹊,也覺得,她可以賭一賭。


    “若是將來有機會再次相遇,交付界心之時,你可求她,我混沌巨魔族,隻求一個不被打擾的界域安身。”


    重新得到界心的天淵七界,絕不隻是天淵七界了。


    這方新生宇宙,都將歸屬於天淵七界。


    “季晚,你可明白了?”


    “……季晚明白了。”


    怎敢不明白?


    五爺爺為她指出的路,亦是季晚心中,無數次設想的。


    “人族道家有雲: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不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季無用希望他說的這些,能夠幫到這孩子,“盈,滿也。已,止也。持滿必傾,不如止也。揣,治也。先揣之,後必棄捐。嗜欲傷神,財多累身。貴當憐賤,而反驕恣,必被禍患也。


    此……人族之道。


    而我族……,可以說,把人族的道——每一個都犯了。”


    “……”


    季晚麵色灰敗,眼中水光凝結成珠,無聲滑落。


    她其實有些不明白,早就看透這一切的五爺爺,為什麽這麽多年都……都沒用他的影響力,影響爺爺他們,影響族人。


    如果他願意早點出手……


    “……我們始終沒有認清自己,才有今日之禍。”


    季無用心下歎息,“混沌巨魔族……其實早被天地所棄。或者它曾經給過我們機會,讓我們適應這方天地,可是……,我族從上到下,都活在昔日的榮光裏,誰都不願意退出。”


    如他這樣一、二清醒者,再厲害也無法跟一族相抗。


    因為,不願意退出的人裏,有他們的親人、朋友。


    “以前,老夫無法做到的事,以後……你應該能做到了。”


    現實在教他們做人。


    滅族大禍就在眼前,曾經閉著眼睛的族人,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


    仙界,被推到風口浪尖的聖尊,顧不管長老團那邊對新生宇宙快速出兵的計劃,天天就盯派到仙盟坊市的丘五子。


    不殺南佳人,他感覺,他的心境都要不穩了。


    虛乘沒那個散播謠言的腦子,隻有阿菇娜,雖然性情簡單,但她的背後一直都有天淵七界智者出沒的痕跡,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南佳人。


    雖然懷疑,阿菇娜的背後不止南佳人一個,但是,目前為止,南佳人是他們唯一能撈得著的了。


    隨慶那些個混蛋,從天仙戰場離開後,又隱身了。而林蹊不在,阿菇娜……,為防虛乘跟他拚命,暫時不能動後,丘五子一行八人的任務,最低也要殺個南佳人。


    當然,若是能從南佳人那裏,順藤摸瓜找到隨慶、宜法、風門那些人就更好了。


    聖尊對那些人真是恨得牙癢癢。


    如果不是他們,他絕對不會如此被動的。


    雖然長老團那裏,好像根本不信流言,還在幫他辟謠,但是,聖尊知道,那是因為,那些個家夥都是聰明人,他們需要一個正常的聖者。


    要不然……


    聖尊無法忘記某些人眼中的那抹窺探。


    他是聖者,聖者啊,他們哪來的膽子?


    聖尊很清楚,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對他和整個佐蒙一族來說,會有多大的後患,但偏偏他什麽都不能做。


    他隻能找始作俑者。


    “……你們已經在路上,浪費了半個月。”


    拿著聖尊用傳送寶盒,傳過來的玉簡,丘王子甚為心累,“不管能不能順藤摸瓜到隨慶那些人,總之一句話,一個月內,必須把南佳人的腦袋摘了。


    老夫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老夫隻能告訴你,這是死命令!”


    死命令啊!


    他們在天下堂四門分守了三天,都沒看到南佳人呢。


    總不能衝進天下堂殺她吧?


    天下堂是那麽好衝的嗎?


    丘五子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怎麽辦?


    怎麽辦?


    他在房間裏轉過來轉過去,愁得都要薅自己的頭發時,震山五子的老大張震急匆匆的回來,“長老,剛剛在茶樓收到消息,雲天海閣、萬壽宗、紫霄宗和太疏宗四大仙宗掌門應天下堂一庸堂主之請,已經相繼趕來。”


    什麽?


    雖然早就懷疑,他們朝混沌巨魔人的新生宇宙動手時,人族這邊不會消停,可是,他們還沒動手呢。


    混沌巨魔族還沒有向人族求救呢。


    丘五子更想暴走了,“有機會壞了他們的傳送陣嗎?”


    這?


    張震搖了搖頭,“……還不知道,不過,可以一試。”


    若是成功,也是大功一件。


    雖然這大功,與他們的任務沒有半點關係,但是南佳人不出來,他們不多幹點事,不說在聖尊那裏不好交待,就是族裏也不好交待。


    “那就去試!”


    丘五子抬手就摸了一隻玉盒給他,“這裏麵裝的都是天雷子。”


    若是能炸得轟轟烈烈,南佳人或許會伸個頭,他們就能一箭雙雕了。


    “動傳送陣的任務,就交給……”


    “遲了。”


    丘五子正要說交給你們震山五子時,司長青司長老趕了回來,“我剛從傳送陣那邊轉回來,現在隻有持一庸和四大仙宗掌教手令的修士可以傳送。”


    什麽?


    丘五子和張震一呆。


    司長青的眉頭深蹙,“人族這邊肯定已經想到,我們可能給他們搞破壞。”


    傳送陣這種可以快速收攏兵力的所在,已是重中之重,他們想要動手,根本不可能了。


    “傳送殿外,不僅有天下堂的巡查,據說還有刑堂妖部的人。”


    刑堂妖部收的都是有特殊天賦的妖修,他們可能還沒靠近三尺,就被人家認出來了。


    “另外,我剛來的時候,大街上,多了不少暗含妖族氣息的人物。”


    司長青不可覺得,是他過於疑神疑鬼,“一庸是個老狐狸,混沌巨魔人的新生宇宙關係重大,他請四大仙宗掌教的時候,隻怕就先給妖庭那邊發信了。”


    這?


    丘五子推開窗戶,好巧就看到了一個身上水氣特別濃鬱的尖臉修士。


    妖修?


    丘五子在那人看過來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轉了視線。


    直到那人慢悠悠地從窗前走過,他才小心的把窗戶關上。


    “通知大家,最近都小心些。”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丘五子很是無奈地道:“長青,聖尊隻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


    “聖尊……最近有些糊塗了。”


    司長青攏了攏眉頭,“老丘,他糊塗,我們可不能糊塗。”


    丘五子:“……”


    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震驚的微張著嘴巴。


    他都如此了,旁邊的張震當然更不好了。


    聖尊是什麽人,司長老怎麽能如此質疑他老人家?


    “人族有句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司長青道:“南佳人要殺,但不是現在。我們這裏,誰的命都不比她賤,以我們任何一人的命,換她的命,都不是劃算買賣。”


    他好像在說一件,特別正常的事般。


    “世尊倒了,你沒發現嗎?聖尊就缺了以前的從容,開始急躁了。”


    以前,司長青其實並不敢如此去想心中的偶像,但是,在人族的茶樓轉了兩天,聽各方分析聖尊是世尊最強分身的可能後,不知不覺地,就對這次的任務,起了特別的疑慮。


    天淵七界的修士,他們確實應該重視,族裏有太多的人,著了人家的道。


    但是,再重視,也不能值此關鍵時候,一連派出三位金仙,五位玉仙來刺殺一個天仙。


    要知道南佳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晉階玉仙呢。


    “一庸都能想到聯合四大仙宗,聯合妖庭的人,又如何不會想到,我們因為那則流言可能做出的反應?”


    司長青可不想,他們因為行事不秘,全都失落於此。


    “就算一庸幹大事,一時之間想不到此事,試問,能給阿菇娜出此主意的南佳人,自己想不到?”


    她要是沒想到,就不會縮著腦袋,不出門了。


    “我們去刺殺她?別反過來,讓她把我們端了。”


    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天仙戰場上,隨慶、風門那些人,就跟他們玩過,生生地又害了路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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