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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孟天眉眼流過怔忪,眼前女子雖模樣平靜,但細細看來,她卻是咬著朱唇,攏在袖子裏的手指掐緊。


    他的心忽然軟下來,她似是長大,又似是沒有,記憶力她總是一身灰布衣衫如一隻髒髒小麻雀,隻有眼神是明亮的。


    “不是夢,青兒。”徐孟天伸手捧住青燈的臉,俯下頭,“你看,這不是夢,我還在這裏。”


    輕細言語間,男人的薄唇已經貼上女人嬌嫩的唇瓣。


    青燈隻覺腦中轟地一聲,空了。


    他溫柔地吮吸舔舐她的雙唇,一點一點地啃啜。


    ……不一樣。


    和那個人不一樣。


    青燈腦袋有些暈,模模糊糊的。


    他永遠不會像徐孟天一樣溫溫柔柔,循序漸進,細水長流。


    那個人親吻她時總是霸道而熾烈,滾燙的,強硬的,不由分說地攻城略地,據為己有,每每將她深吻道窒息崩潰才留給她一絲縫隙喘喘。


    徐孟天撫摸著女人臉頰柔膩的肌膚,試探著將舌尖探進,她卻僵硬似的,死死咬著牙關不動。


    半晌後徐孟天無奈放開她,笑道:“青兒,把牙齒張開。”


    青燈此時卻後退一步,從他懷裏抽出身來,抬頭盯著他,說:“天哥哥,我且問你一些事兒。”


    徐孟天定定看著她,笑道:“好。”


    “天哥哥是怎麽蘇醒的?”


    “青兒,我從未死去過。”徐孟天語氣輕柔,一個字一個字敲在青燈心尖,“那棺槨裏的人,是我尋來身材相符的屍身易容擱置的。”


    青燈肩膀一震,她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才道:“你一早就曉得有人來殺你,所以成親那日你是假死?”


    “是。”徐孟天眼眸注視她的神情,毫無避諱地承認了,柔柔道,“青兒,我若還‘活’著,許多事情我是辦不到的,我想要的東西,需要天下最具有權利的人來協助我,如今也將將成功,青兒,這些年苦了你,是我不對。”


    “師父知道嗎,晴霜……知道嗎?”


    徐孟天停滯半晌,才點頭道:“是,他們一直都曉得。”


    青燈深深地吸氣。


    全身仿佛浸在冰涼海水中,海藻纏住她的心胸,她的氣力,她的聲音。她努力地挺直腰杆呼吸著,來緩解久違的沉重感。


    他們……一直都知道。


    她覺得心涼,渾身都涼,除了了涼,還有那麽一絲傷悲,她也不知這些是為何,是為徐孟天,還是為一直被欺騙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最喜歡的人,在成親之時死了。


    她憑一口`活`氣成了活死人苟延殘喘,為了救他不顧一切潛入傳說中的魔宮偷取聖物。


    可這些都是假的,他沒有死,他好端端活著,進了宮成了謀士,瞞過了所有人,包括她。


    那麽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她覺得她應當做的一切,她的堅持,她的心念,她心慕的情思,原來都是些滑稽而無謂的笑話。


    她當真是個局外人。


    梅園的香淡淡逸散,那些姣好深紅的梅花在青燈眼裏也仿佛是死物一般了,末了,她才艱難地開口,終究是一句逃不掉的問話,“——為什麽不告訴我?”


    徐孟天雙手負於身後,他道:“青兒,那夜派人殺我們的是你的大師兄白澪。”


    青燈張開的唇顫了顫。


    徐孟天歎道,目光多出幾分憐惜:“你說我如何忍心告訴你。”


    “那你忍心讓你‘死’在我麵前……?”


    青燈突兀地問道,徐孟天一怔,他見女人抬起小臉,忽然間就笑了,目光盈盈悲戚,卻笑得動人。


    她即便這般情形笑來,他也發現那是美的,究竟是何時起,那個灰灰的小丫頭出落成如此清麗的女子。


    青燈保持著淡淡笑容,她最終什麽也沒問,沒有問他的目的,沒有問這一切的局,沒有既然師父曉得他沒死,又為何叫她去夜凝宮偷取九霄盤龍印,甚至沒有問白澪如今如何,骨瓷又如何了,單單道了一句,僅僅一句。


    “天哥哥,你好狠的心。”


    直到此時,徐孟天心中才掠過一絲痛,這麽多年他都沒有痛過。


    如細細薄薄的小刀輕輕劃過的那種一瞬間的痛,痛得無聲息,一瞬間,當難忘。


    徐孟天上前一步捉住青燈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細,一點點,他低頭道:“青兒……”他頓了一頓,“我希望你能在日後,一直陪著我。”


    “……”


    “我定當好生照看你與你的弟弟,當初假死一事我自有苦衷才出此下策,青兒,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苦衷?”青燈幽幽重複著這二字抬頭,望進徐孟天的眼眸裏,“天哥哥暗中促使我去夜凝宮偷九霄盤龍印,是因為天哥哥想除掉宮主罷。”


    徐孟天緊緊盯著她有些渙散的目光,握著她的手腕沒有說話。


    青燈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天哥哥想必早已曉得宮主與我之間的陳年舊事罷,所以才派我去,因為我是小瓷的姐姐,他不會妄自殺我,而九霄盤龍印究竟是如何東西你也不甚知曉,但卻曉得是夜凝宮聖物的,而民間傳言宮主《焚火碎光刀》心法也是依仗於它,將其偷來,白利無一害,於是便將我派去了——我是心甘情願地被派去了,無論是成是敗,得到些情報都是好的。”


    隨著她的字句吐出,徐孟天慢慢收了笑,抿住唇。


    青燈眼神漂移著,又悠悠回到徐孟天臉上,仿佛要將他看透似的,“天哥哥,你要我做什麽,直接說來就好,我什麽都願意做得。可你偏偏不,我在你們的眼中,在你的計劃裏,我是個局外人,是個笑話,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你日後會好生照顧我?”


    徐孟天瞳孔收緊,神情中透出難以掩飾一絲意外來,似乎未料到她會說這番話。


    青燈說罷,又努力吸了幾口氣,小了聲音,“天哥哥,我想見小瓷。”


    徐孟天上下將她掃了一掃,才道,語氣冷了下來:“青兒,此番咄咄逼人,你當真變了不少。”


    青燈沒有說話。


    “你——”他搖搖頭,“唉,我一直以為,你見了我你會開心的……罷了,罷了。”


    他拉著她的手腕,不由分說走出了梅園,朝一座屋宇走去。


    “你怨我也無甚關係,青兒,之前是我負你,日後你伴我身邊就好,我自當好好生補償。”男人喃喃道,青燈微驚,道:“天哥哥,你說什麽?”


    日後?


    什麽日後?


    徐孟天頓首,側眸對她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來。


    “青兒,我是你夫君。”


    她睜大了眼睛,呆住了。


    “姐姐人太好。”


    夜裏,司天台旁永明宮寂寂一片,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澤。


    遠近無人,連宮道齊齊踏夜的侍衛巡邏聲都是沒有,整座寢宮仿佛沉在千萬丈海淵底端似的,骨瓷靜跪坐在永明宮殿口冰冷的地板上,一襲白衣,銀發披散。


    他微微仰頭,任憑月光落滿臉頰。


    “她若不自己解開心結,她一生都將被‘徐孟天’這三個字束縛。”


    那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鎖。


    軲轆軲轆。


    輪椅聲漸漸近了。


    巫主推著輪椅緩緩挪到骨瓷身邊,也仰起頭望著夜中月亮,靜了一陣才道:“徐孟天心思慎密,行事大膽,如今江湖朝廷之間種種皆有他掌控,這般的人,我倒是喜歡得緊,青兒嫁給他也是情理之中。”


    不等骨瓷接話,她露出笑容,滄桑了臉上的皺紋,“況且他的目標是夜凝宮,是那個與神樞穀神魔一族不共戴天之仇的堪伏淵,這等仇不報,我死不瞑目。”


    骨瓷閉著雙眸,微微側過臉,道:“此話當真麽?”


    巫主神色一滯,望向自己的兒子。


    月光下少年肌膚雪白,幾近透明,整個人如冰玉打造的精致人偶,他的眼睫長長,輕輕蠕動雙唇,毫無感情的字句從唇中溢出:“你恨宮主是真,但當真離開神樞穀隻為複仇?”


    巫主微微收緊神情,骨瓷幽幽轉回去,“你早已對神樞穀厭倦了罷,錦衣玉食,富貴當權,花紅柳綠……比起幹枯地守護修羅先知,你更喜歡這些東西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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