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牆一架黃花梨木錦繡屏風,長有三丈,寬有丈許。兩側秋菊,芙蓉,海棠,開的嬌豔。


    雕畫楠木為軸,蘇織薄錦為屏。


    二三十名青年士子,此時接二連三地湊上前去。


    有一些性子急的青年,此時已經是揮著羊毫毛筆,懸腕欲書了。


    其實到了此時,中秋月旦評可以說已經是落下帷幕了。


    這時,洞庭龍君元章抿了一口清酒,眸中金光微亮,繼而消失不見。


    那位容貌普通的青年,此時酒意上湧,臉上一大片酡紅,輕輕地趴在幾案上,竟慢慢睡著了。


    楊嬋與嫦娥見此時再無熱鬧可看,也正要離去。


    這時許仰見陸北與柳毅二人從幾案上起身打算離開。


    當先攔住去路,似笑非笑地問道:“二位,不來題詩麽。”


    柳毅腳步頓住,觀其神色,似乎頗為心動,不過仍是轉臉用詢問的目光望向陸北。


    陸北微微啞然,心中明白。自古以來,文人墨客,每每登高望遠,感時傷懷之時,就有題璧的習慣。


    這其實與後世之人,題個某某到此一遊,並無二致。


    念及此處,陸北微微一笑,衝柳毅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大步向窗戶走去,打算去透透氣。


    好巧不巧,方向正是月光滿灑之地,嫦娥和楊嬋站立之處。


    陸北向二女走來,正好站在楊嬋身邊,長身玉立,出神地望著窗外明月之下宛若碧玉的洞庭湖。


    楊嬋調皮地伸出柔弱無骨的酥鬆小手,竟然在陸北眼前晃了幾晃,見其眉宇深鎖,目光呆呆,毫無反應。


    噗嗤一笑。


    如冰山初融,桃溪明媚。


    嫦娥見楊嬋少女玩心大起,淡淡蛾眉,彎彎而起,一時啞然。


    一時間就沒有急著離開。


    這時,許仰覺得陸北三番五次的無視自己,尤其是陸北冷眸瞥了自己幾眼,隻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尤其,可以引為平生之恥的是,自己竟然下意識地畏懼那少年煞氣騰騰的目光。


    此時許仰眼珠一轉,快步跟上前來,語帶譏諷道:“那小子,我看你不是不懂作詩,就是鬥大字都不識得一個,或者一筆字奇醜無比,不能見人。”


    眾人聞聽此言,都是一臉戲謔地看著陸北與許仰二人。


    方才,陸北以老農醉語,誦讀一詩。雖一開始讓眾人存些驚異。然一細想,並無切題。這般說來,陸北直言其不通詩墨,也可能是實情呢。


    畢竟看陸北年齡也不過十五六歲,麵色蒼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更兼其掌中還握著寶劍,不定是什麽混跡江湖的下九流人物。


    見許仰上前找陸北的麻煩,齊王高漠心下暗爽。


    心道,這少年先前與不給於青羅麵子,自己地位尊崇,不能親自下場給他一般見識。不過給許仰之廝打個眼色,令其衝鋒陷陣,倒是可以。


    此時,陸北猛地轉過來臉,差點嚇得楊嬋手指一哆嗦。


    陸北麵如寒霜,冷道:“聒噪。”


    蹭……長劍出鞘。


    驚鴻一現,赤光貫日。


    眾人見此都是齊齊一聲驚呼。


    齊王扈從神色警惕地將其護在身後。


    你要幹……幹什麽?


    許仰此時萬分後悔,自己為何沒事就要招惹眼前這一臉煞氣的少年。


    陸北三步並作兩步,越過許仰,向其身後的屏風走去。


    刷刷數劍。


    蹭……


    利劍還鞘。


    薄薄一層錦帛屏風之上,幾縷金線如發絲簌簌落地,屏風側一叢花瓣徐徐飄舞。


    兩行小詩,赫然出現。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有一名年輕士子眼尖,借著依稀燈火喃喃念道,隻覺目瞪口呆,神乎其技。


    原來,刷刷幾劍之間,薄如蟬翼的金絲屏風竟被陸北生生以劍鋒淩厲之氣,削刻出清晰的兩行字跡來。


    銀鉤鐵畫,氣勢逼人。


    這時,陸北連連咳嗽兩聲,清秀的麵容更為蒼白,似乎方才運用氣勁牽動了胸口潛伏的寒煞之氣。


    咳咳……幾聲,陸北便與早已題詩留名完畢的柳毅招呼一聲,就彷若無人地下了二樓。


    嶽陽樓二樓氣氛一僵,竟然又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嫦娥見陸北與柳毅離開,衝此時已經目光呆呆的楊嬋麵前,揮了揮玉手,淺笑道:“妹妹,別看了,人都走了。”


    楊嬋聞聽此言,不知為何,玉容上刹那間湧起兩道若桃花般的紅暈,不過一呼一吸,轉瞬即逝。


    二女也不多言,法力運起,悄然離去。


    若有人留心去看,先前二女所站立之處明清如水的月光,此時仿佛黯淡了幾分。


    ……


    且不提嶽陽樓上一幹眾人,為陸北拔劍留詩的神妙劍術驚怖不已。


    且說陸北與柳毅二人離了嶽陽樓。


    二人緩步行走在明亮的街道上,蕭瑟秋風吹起,陸北又是連連咳嗽幾聲。


    天色已經是亥時。


    街道兩旁串串花燈亮起,紅彤彤的火光下,陸北蒼白的臉色,好似一塊兒晶瑩剔透的明玉。


    隱隱有光暈流動。


    柳毅此時一臉興奮難抑的樣子,手舞足蹈道:“陸兄,你劍法竟然如此高超,剛才都把那些人,震驚的一個個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其實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每一個男子心中無不有一個青衣仗劍行,策馬江湖道的夢想。


    武俠,不愧是成年人的童話。


    陸北對於柳毅的盛情讚譽之言,也不出言打斷,含笑不語。


    隻是偶爾咳嗽幾聲,眉宇微不可察地輕輕蹙起,有著幾許疑慮浮起。


    方才……在嶽陽樓之時,究竟是誰在窺視自己……


    若是沒有人窺視,為何?


    輾轉想了幾次,終究摸不著頭緒,轉而將這絲疑惑壓在心底不提。


    二人一路敘話,不知不覺間,便到了落腳的客棧。


    李家老店。


    吱扭一聲,陸北輕輕推開客棧的兩扇木門。


    火石打起,暈黃光芒,無聲鋪滿房間。


    恩。


    陸北目光就是一縮。


    一張龍紋請柬靜靜地躺在屋中的一方八仙桌上。


    挪開壓在請柬上的茶杯,輕輕拿起。


    燭火搖曳,龍紋兩個眼眸,好似一動。陸北目光一凝,展開閱畢,輕輕放下。


    這時,屋外木門急促敲動。


    “陸兄……”


    陸北打開房門,正是柳毅,手中拿著一份同樣樣式的龍紋請柬。


    柳毅驚奇道:“陸兄,你手裏也有。”


    陸北微微頷首,沉聲道:“應是龍君傳書了。不愧是司掌一方水域的神祗,行動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柳毅目露激動地道:“這麽說,明日我們就可以去龍宮了。”


    陸北點點頭道:“柳兄,明日正好可以將龍女所傳書信,遞交給龍君。”


    柳毅神情振奮,握著拳頭道:“龍女很快就能脫困了。”


    陸北心中長歎一聲,你的書箋是送到了,而且還順便做了龍君的乘龍快婿。


    可我的書箋要如何送出去。退婚流……這純屬反套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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