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這熟悉的聲音,鐵拐李和漢鍾離身軀都是齊齊一震。


    轉眼,一個素衣少年,執劍而入。


    冷風襲來,繡簾流蘇輕搖。


    陸北跨入蓼風閣中,目光微攏,待見到閣中端坐之人。


    腳步微頓,繼而瞳孔一縮。


    溫潤如玉的手掌猛然攥緊了赤霄劍柄,根根骨節發白,心中殺機已然暴漲如瀑。


    深吸了一口氣,悄然鬆開手掌,殺機如潮水,轉瞬即收。


    一雙平靜無波的冷眸,望著麵上微微有著異樣之色的鍾李二仙淡淡笑道:“二位,可還好麽。”


    漢鍾離笑容微滯,蒲扇輕搖,嗬嗬笑道:“還好,倒是小友,自衡陽一別,風采依舊啊。”


    說著,不動聲色地撇了陸北掌中的那柄赤霄劍一眼。若他沒有感知錯,眼前少年,方才分明對他動了殺機。


    鐵拐李衝陸北微微一笑,也不說話,隻是目光已悄然浮起了一層冷意。


    何度訝異道:“賢侄,你認識這兩位仙長。”


    陸北衝何度拱了拱手,解釋道:“有過一麵之緣。”


    何度此時也沒有心情細問陸北與鍾李二仙是如何結識的。而是神色疑惑道:“賢侄,方才你言,有要事向我說明。”


    陸北取出婚書,鳳釵,一一呈遞給何度。


    神色鄭重道:“小侄福淺緣薄,高攀不上何府千金。現懇請何伯父,允許小侄與何府解除婚約。”


    何度聞聽此言,久久無語。


    若陸北是在鐵拐李和漢鍾離未來何府之時,提出此議。


    他非大發雷霆不可,但既然已經知道自家女兒有克命之相,他如何還能作出這番舉動呢。


    陸北說完之後,本來已經做好迎接何度怒火的準備。


    但蓼風閣中氣氛竟然出現詭異的寧靜。


    抬頭望去,隻見何度目光複雜地望著自己。


    這是何故……


    陸北不解其意。


    何度無力坐在椅子上,好似被抽去渾身的力氣。


    神態蕭索道:“賢侄,我同……。”


    陸北心中又驚又喜。


    隻覺得何度這句話剛一說出半句,套在脖子上的繩索,似乎正在慢慢解開。


    “不可。”


    漢鍾離笑著打斷道。


    說不出的風輕雲淡,舉重若輕。


    陸北眸光冷意幽幽,望漢鍾離看去,繼而冷笑道:“仙長,此言何意。”


    鐵拐李接過話頭,神情似笑非笑道:“小友,退婚之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汝置何府小姐於何地。”


    陸北收起笑意,凝聲道:“我陸北退婚與否,又與仙長何關。汝等仙人,高高在上,依仗修為,妄結他人因果。豈不聞……仙雖逍遙,劫不輕饒。仙長,可莫要自誤。”


    陸北說到最後,已然聲音陰沉,冷意滲人。


    對於這二仙,他再也難以忍耐下去。


    他人視我以草芥,我視他人為寇仇。


    這孫子……他媽的,老子早就裝夠了。


    鐵拐李聞言神情一怔,目光羞怒之色一閃而過。


    區區螻蟻,也敢威脅貧道。


    哼。


    一聲冷哼。


    陸北身形向後撞去,撞碎一片桌椅。


    “道兄,手下留情。”漢鍾離霍然色變,忙站起身來喊道。


    漢鍾離心中震驚不已,他倒沒想到陸北性情竟如此剛烈。


    ……竟然敢出言威脅神仙。


    他第一次反思,先前是不是對陸北手段太過激烈了。


    他做事自有章法,手段從來不會太過極端。


    此人身為赤霄劍主,終歸是有那幾位的情分在,而今逼迫太過,是否……


    “賢侄。”何度目光驚疑不定,神色關切道。


    “區區凡人,妄議因果,貧道隻是略施薄懲罷了。”


    鐵拐李發完一通火之後,心底雖微有悔意,但轉瞬被其壓下。


    想他堂堂人教嫡傳弟子,莫說隻是赤霄劍主,縱然五帝門徒當麵,他也無需給什麽麵子。


    螻蟻就是螻蟻。


    陸北嘴角吐出一口鮮血。


    他望著鐵拐李和漢鍾離二人,抿唇不語。


    他早就猜到自己說出那番言語,會有什麽後果。


    但他不悔,人生有些事不能不去做,有些話不能不去說。


    他此時心裏如古潭平靜無波,甚至狠話都不會再放一句,因為那毫無意義。


    漢鍾離神色猶豫了下,終究還是過去攙扶陸北。出言寬慰道:“小友,暫且息怒。”


    說著,緊緊抓住陸北的手掌,輸入一道乙木之氣助其療傷。


    東方甲乙木,五行劃陰陽。


    乙木之氣,卻是蘊含著不俗的生機之力。


    陸北心中冷笑漣漣。


    這漢鍾離的套路,依然陳舊。同樣的套路反複使用,當他是三歲小孩子麽。


    漢鍾離微不可察地與鐵拐李交換了個眼色。


    轉過臉來衝陸北低聲道:“小友,且借一步說話。”


    說著,也不管陸北同意與否,將其拉往蓼風閣外。


    陸北倒也想知道漢鍾離將要說些什麽。


    廊下。


    一處山水屏風旁。


    漢鍾離望著陸北沉聲道:“小友,我知你求道之心堅定,隻是可惜你今生並無仙緣。若是你能答應我一件事,來日貧道親自渡你成仙。”


    “仙長,想說什麽,直言即可。”


    陸北神色不變,根本不為其渡仙之言所動。


    漢鍾離歎了口氣,敘道:“我等真仙之緣,則在同道福澤相連。想必你也有所猜測,那何香非等閑之人。陸小友,你既然化作其中劫數,當不要心存僥幸。”


    陸北冷冷道:“那依仙長之意呢。”


    漢鍾離神色頗為不自然地道:“你隻要迎娶何香,替其贍養父母數十年,貧道做主可以施展逆天之術,為你延壽續命。”


    讓自己替人承擔因果,倒是好算計。


    陸北冷笑一聲,冷哂道:“恐怕這所謂的夫妻,也是有名無實吧。”


    聞聽此言,漢鍾離神色怫然道:“小友,莫要癡心妄想。何道友未轉世前,與我等同為天仙大能,如何能配於凡人。而今迫於形勢,與小友一世形式婚姻,小友已然是不知多少世,積來的福分了。”


    福分麽,為了這所謂的福分,前身一家三口統統死於非命。


    等他穿越而來,也是步步劫數。


    福分……嗬嗬。


    見陸北神色不以為意,漢鍾離微笑勸解道:“小友若是同意,來世之時,莫說貧道,就是何道友,恐怕也會渡你踏上仙道。”


    陸北長笑一聲,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漢鍾離驚喜道:“陸小友,可是同意了。”


    陸北直視漢鍾離的眼眸,頓聲道:“來世太久,陸某隻爭今生。”


    漢鍾離此時心中,怒火上湧。


    心道,此子如此不知好歹,端是不當人子。


    漢鍾離目光變冷,往昔經常掛在臉上,樂嗬嗬的笑容也已消失不見。


    這時,一個粉紅衣衫的少女突然撐著雨傘,從遠處跑來。


    正是早已從城南回來的何香。


    雪膩紅潤的俏臉上,寒意冷罩,質問道:“陸北,你莫要不知輕重。”


    原來何香自外間返回,在廊下屏風不遠之地站了一陣。


    見陸北與一位裝束奇怪的老者站在一塊兒敘話。


    不知為何,她一見到那老者,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欣然之意,浮上心頭。


    仔細傾聽之下,她非不智之人,聽說陸北關乎自己成道之事,雖然似懂非懂,但潛意識地感到對自己事關重大。


    心道,若是依著那老者之言,讓陸北迎娶自己,代替自己照顧爹娘……


    自己也可以安心修道,普世濟人。


    這般一想,自己也不用急著讓其退婚了。


    因此,何香再也按捺不住,衝了出來。


    漢鍾離此時微笑望著何香,他其實方才已經注意到了此女。


    神念微動,洞虛照幽。


    隻覺對方靈台之中,一道若隱若現的縹緲女仙身形似在沉睡。


    恩。


    似乎感應到了窺探,一道聖潔的白色水幕,在其周身悄然升起。卻是阻擋住了漢鍾離的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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