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樓。


    瓊樓玉宇,雕梁畫棟。


    施展出步步生蓮遁法神通的陸北,三步兩步之間,便已經登得瓊樓之上。


    簾帷迎風,寶花異草;禁製微微,道道成網。


    陸北望著眼前流轉一如玄水生生不息的禁製紋絡,灑然一笑,足下輕輕一點,便不受阻隔地穿越過去……最終飛躍到百丈之高,仿若空中樓閣的一處雅間。


    “這背影為何這般熟悉……陸瑜?”


    紅兒公主眼眸之中現出狐疑,一道亮光在心中劃過,“陸北。”


    陸北……你還能起個不讓人聯想的名字嗎?


    蕙質蘭心的紅兒公主若還認不出陸北來,她也就妄稱洞察因果,見微知著的真仙強者了。


    前情舊事一幕幕地浮現在心頭,紅兒公主春山黛眉之下,那一雙冷豔明麗仿若星辰熠熠閃爍的眼眸,眸光漸漸變冷。


    心道,好你個陸北,不想變化神通竟然如此了得,又差點將她給騙過去了。


    轉而再次憶起陸北先前將她種下的追蹤禁製,給隨手磨滅而去的情形。


    這等玄妙手段……莫非是真仙強者。


    紅兒公主心中思忖道。


    一定是了,隻有真仙強者的幻化神通才能輕而易舉地瞞過她的神念感知……也隻有真仙強者才能有著這等玄妙的遁法神通……更隻有真仙強者才配擁有昆侖鏡這等先天至寶。


    既然是真仙強者,可你又為何說不曾記得……裝傻嗎,然後在一旁看她的笑話?


    紅兒公主越想越氣,冰肌玉骨的雪膚之上,冷豔神韻流轉,越發明麗動人,如罩寒霜,心生冷意。


    小人,無賴。


    行事藏頭露尾,不是小人又是什麽。


    說話裝瘋賣傻,不叫無賴又叫什麽。


    不得不說,認準了死理的女人,腦洞不僅大得出奇,而且還開始不可理喻起來。


    其實也怪不得紅兒公主心神搖曳,不能自持。


    畢竟二人曾經……


    其實,紅兒公主從朦朧背影之中認出陸北,再到接二連三地被陸北以手段驚異,進而確定陸北是所謂的長生真仙。


    這一切說來極慢,可心思轉動,隻在眨眼之間。


    一個亮光劃過腦海的工夫。


    紅兒公主目光甄然地看著陸北,這次一顆玲瓏婉轉的芳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惱之感,隻有驚怒交加。


    巧言令色,虛偽狡詐的小人……她生平僅見。


    此時,高貴華美的青翟牽著餘言的小手,以及玉樹臨風的食神和真武大帝,心思冷冽的紅兒公主也是慢慢來到百丈之高的瓊樓之上頂


    一襲紅色宮裝長裙,柳腰雪膚,仿佛一株亭亭玉立的冰山火蓮迎風搖曳的紅兒公主,盈盈款步走到陸北身畔,冷聲道:“陸道友,好神通啊。”


    “恩,姑娘謬讚了。”


    陸北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紅兒公主,就是神色淡淡地道。


    “哼。”


    紅兒公主冷哼一聲,向遠處幾張精美的椅子走去。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陸北眸光微沉,低聲喃喃一句,搖頭不再多思。


    “你……”


    聞聽身後之人言語,如削雪肩都是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了一下,顯然身為真仙強者的紅兒公主完全聽到了陸北的小聲嘀咕。


    她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


    且不提紅兒公主本自平靜的心湖被‘麵癱陸’再次撥動,這時青翟已經帶著青霖在瓊樓之中落座。


    陸北神色默然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紅兒公主一臉冷冰冰地端坐在陸北相鄰不遠的椅子上。


    這時,紮著兩個丫髻,眉眼稚嫩的餘言歡喜地小跑到陸北身旁。


    分明是在這麽一個陌生的場所之中,隻有在陸北這個唯一的橫公魚族人麵前,小丫頭餘言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哪怕這裏是鸞鳥一族專屬的瓊樓雅舍,除了鸞鳥一族的四個侍女之外,再無他人。


    “陸叔叔,你這麽多年都在哪裏了?為什麽都沒回來看我們一族呢?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我們這一族就剩下我和爺爺了嗎?”


    問題少女,餘言紮著雙丫髻,揚起一張稚嫩的小臉,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向陸北拋去。


    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讓人‘耳不暇接’,以陸北心思轉動之快,都差點被問倒。


    陸北神情微愕,先是長歎了一口氣,笑道:“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紅兒公主眸光流轉,本來為陸北被餘言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折騰得焦頭爛額,而感到暗中解氣。


    這時,又見得陸北嘴角露出溫煦仿佛初升之陽的粲然笑容,心神都隱隱為之晃動。


    可惜不過一瞬,紅兒公主就是心中冷哂道,連小孩子都騙,果然是無恥之徒。


    什麽橫公魚一族。


    說不得是以卑鄙手段得了橫公魚的精血,在這裏招搖撞騙罷了。


    心念及此,素手輕柔地拿起玉案上的茶盞,紅唇抿了一口。


    妍麗的冰肌玉容之上多少有些迷茫,心道,自己自何時何地,已然開始關注這人的一舉一動了。


    這時。


    食神儒雅地笑著,準備應對著鸞鳥一族族長青翟的詢問。


    青翟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紅兒公主和食神二人,方對著正品茶的紅兒公主,清聲笑道:“我知道,兩位道友都是來自……”


    說著伸出纖纖如玉的手指,指了指天上。


    “青翟道友稱呼我為紅兒即可。”


    紅兒公主收回茫然的心神,嫣然笑道。


    也不知是青翟是不是認妹妹認上了癮,青翟仙子明眸微轉,笑道:“那青翟就托大,稱一聲紅兒妹妹了。”


    紅兒公主神色微訝,心道,這妹妹之稱倒是新鮮的緊。


    一時之間,也沒有出言拒絕。


    青翟仙子幽幽歎了口氣,又感激道:“不管如何,青翟與妹妹失散幾百年,還能再次相聚,實在是多謝兩位道友。”


    說著,便起得身來,衝紅兒公主和食神盈盈施禮。


    “仙子言重了。”


    食神忙是起身謙辭,紅兒公主也是出言安慰。


    “可否有請食神道友,將如何救下青霖的經過,說給我這個不合格的姐姐聽嗎?”


    青翟憐愛地看了翠羽尖喙,形態靈動的其妹青霖一眼,就是衝食神相請道。


    “那是自然。”


    食神溫和一笑,緩緩敘道:“青翟仙子,千年之前的蟠桃會上,在下去北方天界采集食材……偶遇一隻斷翅青鳥,奄奄一息地躺在北天的山石之中……在下心生憐憫之意,於是就將青霖帶回天庭。但不想,青霖似乎不僅僅是翅膀受傷那般簡單……”


    言及此處,食神麵如冠玉的儒雅麵容上,忽然現出了一抹緬懷之色,仿佛千年的歲月長河在其臉龐之上無聲流淌。


    語氣也在渾厚之餘帶著幾分低沉沙啞的磁性,溫潤如玉生煙的清澈眸子,依稀有著歲月如歌的悵惘。


    本自為一旁的陸北而感到心中莫名煩悶的紅兒公主,都是被此刻的食神吸引住了心神。


    春山黛眉之下,彎彎睫毛顫動,那一剪秋水仿佛都在盈盈閃爍,煙波橫生,為此女冷豔氣質又平添了難言的明媚之意。


    單單從這一點上來看,食神不僅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而且……他很會講故事。


    “後來呢?”


    青翟五彩眼影之下的眼眸微微黯然,充滿憐惜地望了一眼在掌中好似有著依戀……乖巧可愛的妹妹青霖,迫不及待地問道。


    “青霖仿佛種了某種陰寒詭異的奇毒,這種奇毒泯滅靈智和識意,十分霸道難纏。”


    說到此處,食神微微頓了一下,看著青翟越來越痛苦的眼眸,想著措辭道:“而且隨著時間的累積,對中毒者的神念識意傷害頗大……當時在下還能以神念給她溝通,也就是自那時起,她才說她叫青霖……”


    聽到此時,紅兒公主神色疑惑,心道,這青鳥不是他和食神一起在七仙閣外一起發現的嗎?


    當時,分明是一隻斷翅青鳥在天虹宮的七仙閣外……然後他們二人一起撫養青霖長大,怎麽食神今日這般?


    心念及此,紅兒公主秀眉微蹙,脫口而出道:“食神,青霖不是在七仙閣外……”


    “紅兒……”


    食神心知不好,他方才的話語其實還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便是青鳥若在他救下的時候,便已經斷翅,那麽在天虹宮的七仙閣難道又二次斷翅了嗎?


    這時,果然又聽得蕙質蘭心的天庭大公主,紅兒出言詢問。


    食神收斂心神,一臉仿佛被戳穿了心事的樣子,尷尬地笑著打斷道:“紅兒……我想你應該知道的。”


    說出這話之時,一雙如星辰明亮的眼眸神采熠熠,有著滿是化不開的愛慕之意在流轉。


    甫一對上這灼熱目光,紅兒大公主芳心驚顫不已。


    雪膩粉嫩,吹彈可破的兩頰,便是飛上了兩抹紅暈,連玲瓏嬌小的耳垂都隱隱泛著紅色光澤,隱隱與耳釘之上的光芒交相輝映。


    紅兒公主輕撩了撩了額間的一縷秀發,忙是嬌羞地垂下螓首。


    她應該知道的,食神或許……是為了接近她吧。


    這麽多長時間過去,一些所謂浪漫的邂逅,究竟是人為還是偶然,已然相互鍾情的男女雙方,又有誰還會在意呢?


    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見此,食神心下稍定,心中冷冽道,西方的那位歡喜羅漢雖然修為不高,但對於女人的心思,倒是把握明確到妙之毫巔。


    要擾亂一個女人的思維判斷,便是如此簡單。


    想到此處,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嗬嗬,了解女人的竟然是佛門弟子。


    當真是諷刺了。


    這一關眼看就要完美過去,食神心中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一個謊言的圓滿,往往需要一個更大的謊言,撒謊實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以食神長生真仙的卓然和縝密心思,都差點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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