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暖融融的陽光,跳過窗欞,披落在二人身上。


    靈幽睫毛輕顫,睜開一雙惺忪睡眼,瑩澈血眸便是羞惱至極,輕輕推開身旁的男子,出言譏諷道:“好好的水路不走,非要…”


    可一出聲,靈幽猛然頓住話頭,心中更加惱怒…嗓子都沙啞了。


    細細感知自身,赫然發現已然傷痕累累。


    陸北冷哼一聲,披衣而起,並不怎麽留戀溫柔鄉,推門而出,腰懸寶默然立在廊下,負手望向遠處。


    正是冬日初晴,但見蒼山負雪,明燭天南。秀麗鬆柏,亭亭如蓋。


    不大一會兒,陸北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洗漱聲,繼而一女輕盈踱步而來。


    扭頭看去,卻見一襲絳色衣裙,神情慵懶的靈幽顰著柳葉細眉,咬著櫻唇,一臉餘怒未消地看著自己。


    “刑天從五帝城放出,此事震動三界了吧。”


    陸北神色淡淡說道。


    “哼,”靈幽冷哼一聲,坐在一旁,冷著俏臉說道:“此事已有平心處置,我並不過問。”


    聞言,陸北一時默然。


    本來想詢問巫族算計的心思也就淡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我先回幽冥界了。”靈幽放下茶杯,狀其灑然地徑直從陸北身旁走過,忽而神色躊躇,聲若蚊蠅道:“當年…不管你信不信,小謝,我並未壞去她的清白…”


    言到此處,語氣頓了頓,目露複雜道:“其實,小謝她是…”


    陸北麵色陡然陰沉,出言打斷道:“你現在說這些,有意義麽?”


    “對我有意義。”


    靈幽血眸盈盈閃爍,目光倔強地看著陸北,認真地說道。


    說著,見陸北神情陰沉,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邊遁去,眨眼之間,消失無蹤。


    “蹭。”


    三生神劍霍然出鞘,一道劍光正待斬出,落在精致的木樓之上。


    可本該引起灰塵四濺、轟然倒塌的聲音卻未傳來。


    劍光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偏轉開來,沿著屋脊向遠處斬殺。


    積覆碧瓦朱甍的皚皚白雪,就是卷起一層銀輝。


    “泠泠…”


    紫金色的風鈴隨風劇烈晃動,將一聲微不可察的輕歎壓下。


    ……


    ……


    火雲洞。


    常年四季如春,鳥語花香。


    一株枝幹虯結,火紅粗壯的桑樹,遮蔽了一大片樹蔭。


    但見一方棋坪上,珠圓玉潤的黑白二子,密布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相互攻伐。


    清脆的啪嗒聲,一隻溫厚的大手,將一枚白子放在棋坪上,一小片黑子就是消失不見。


    見此,一個身穿明黃袍的中年皇者,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輕輕撚起一個黑子,懸於虛空,躑躅不決。


    “皇兄,這…”


    地皇神農苦笑一聲,道:“皇兄棋藝,我不及也。”


    正待棄子認輸。


    卻聽到一個清冷和空靈兼具的聲音響起。


    “叔父,且慢。”


    一隻柔弱無骨的纖纖素手探出。


    十指纖若削蔥,瑩潤潔白。


    撚起一隻白色棋子,落在棋坪之上。


    半數黑子刹那一消。


    此女一雙星眸粲然生輝,抿唇道:“父皇,如何?”


    伏羲氏搖頭一笑。


    “洛兒不愧是皇兄的女兒,皇兄,可還服氣嗎?”地皇神農氏朗聲大笑道。


    “棋差一著,有什麽服氣不服氣的。”伏羲氏棄子認輸,微微笑道:“我這女兒,就是整天沒大沒小的。”


    女仙也就是洛神,嘴角微微揚起,也不辯解,淺淺笑了一笑,顯然並不似伏羲聖皇說的那般沒大沒小。


    仍不可見此女容貌具體如何,卻見一雙淡淡彎眉之下,星眸熠熠閃爍,猶如一彎月牙兒正在親吻黎明。


    從散逸而出的氣息來看,此女赫然有著太乙金仙道行!


    “恩?”


    伏羲聖皇掐指算去,目露思索之色。


    這尊聖皇一襲月白金線長袍,如瀑長發披在肩頭,麵容俊朗華美,幾至妖冶!


    眉心一點兒印記,通明澄澈。


    將棋子一個個歸入棋盒,臉上露出矜持的笑意,“皇弟,你那徒兒來了。”


    “哦,是嗎?”


    地皇神農麵色露出一些欣然,頷首笑道:“卻也該來了。”


    這時,一個清冷而靈動的聲音響起,“父皇,叔父,你們說的是?”


    伏羲氏衝洛神擠了擠眼,促狹笑道:“你說呢?”


    洛神莫名羞紅了俏臉,眉睫輕顫不止,柔聲說道:“那我還是回避一下吧。”


    “也是,要讓他看到了你,還不怨懟我們二人算計於他。”


    地皇淡淡笑道。


    盡管知道地皇不是說的那些,可女仙清冷如雪的麵頰愈發紅暈如霞。實則,她本就是一個外表清冷而內心敏感的女子。


    螓首低垂,囁嚅道:“本就是無疾而終的事情…倒讓叔父說的跟有著什麽一樣。”


    盈盈步伐點起,向遠處飄去,身姿優美。


    有辭賦為證:【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就在這時,洛神回過頭來,“叔父,那個分身可還收回嗎?”


    姣姣日光之下,露出一張清麗的容顏。


    若陸北在此,定要發出一聲驚呼,‘小謝?!’


    可明顯又與謝秋荻不同,這張容顏雖同樣清冷如霜,可遠勝春山的黛眉下,星眸既似星空璀璨,又若洛水清漾。


    涓涓流淌,煙波橫生。


    也是,若謝秋荻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怎麽會擁有連靈幽也要覬覦的玄陰之體。


    唯有洛神宓妃…這位先天神靈的一縷分身,才會擁有那麽多的玄氣底蘊。


    伏羲氏沉吟道:“你那具分身不是轉世了嗎?據我推算,應該還會和陸北有一些因果糾纏。待到那時,你再適時做出一番隕落假象就是了。”


    “父皇,這樣會不會…?”


    洛神玉容上帶著一些驚豔的猶豫。


    她偶爾也會仗著道行高深,偷偷翻閱那具分身的識憶。


    對於那人的性情,可是有著一些了解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伏羲聖皇眉頭皺了皺,突然吟誦出兩句詩來。


    這詩赫然不屬當世,正是陸北當年和謝秋荻在細雨微茫之中,同乘一車,恍然憶起前世苦求未果的初戀,神情悵惘之下說出的話語。


    畢竟,他的傭兵生涯,正源於此。


    伏羲聖皇目光通達,意味深長道:“既然當年他說了這話……所謂道心如圓,許許多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聞言,洛神那張極其肖似謝秋荻的容顏,明澈動人的星眸微微恍惚。以她太乙金仙道行,在方才伏羲聖皇的一席話中,好像窺見了一絲大羅門檻。


    細究而不可得,洛神搖了搖頭,徑直離去。


    可轉身之間,不知為何,她隱約覺得那個叫陸北的人,並不會像自己父皇所設想的那般。


    正如方才的那盤棋局,自家算無遺策的父皇不也有棋差一招的時候嗎?


    於是,洛神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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