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宮。


    不遠之處,北宸真君府。


    陸北神情默然,昂首出了北宸真君府,向鬥牛宮的官署走去,身後尚跟著十餘位披著明幌甲胄、手執凜冽長戟的銀甲天兵。


    兩行隊伍行進之間,整齊有致,除卻甲葉的碰撞之聲,全程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嘈雜。


    在天宮華美高大的樓閣殿宇間行走,氣氛冰冷而肅然。


    陸北身旁一左一右兩個青年天將,則是剛剛被提拔為卿監的季羽和鄭應二人。


    二人身上都有不亞於地仙道行的氣息逸出。


    蓋因在天庭之中,這些來自天人一族的天將,經過化仙池改造身體經脈,雖然有著一定的實力。


    但唯有通過晉升品階,才能獲得更多的‘天位’之力加持,獲取更多仙力。


    季羽一襲金色軟甲,腰間懸著三尺二分長的青色仙劍,他麵容俊朗,濃眉大眼,炯炯有神。


    在一行眾人停在鬥牛宮前時,季羽一臉憤憤不平說道:“真君,前日卑職和鄭兄去鬥牛宮中應卯,那王靈官好生無禮…”


    鄭應麵容沉毅,也是壓低聲音說道:“鬥牛宮似乎剛剛調來了一個叫林易的天將,就在王靈官麾下,頗是跋扈。”


    北極四聖在鬥牛宮辟署辦公,指揮調度玉帝麾下的嫡係天兵宿衛各宮事宜。


    換而言之,這是一處極其類似於殿前司的機構。


    因為靈應佑聖真君怠工嚴重,平日裏便由座下首席靈官,王善王靈官助他處理一應庶務。


    因為其侄林易曾被陸北折辱的緣故,王靈官便和陸北不對付。


    又加之陸北不知為何被玉帝器重,封敕為北宸真君,擢升至和北極四聖平齊的地位。


    也就是說,陸北一旦坐鎮鬥牛宮,就自動成了王靈官名義之上的上司。


    王靈官性情素來自視甚高,心中反複思來,索性就對陸北先下手為強。


    陸北聽完季羽的敘說,心頭了然。


    據他所知,這一位靈官道行可是不低,也在長生真仙境界。


    此人應該屬於那種自傲的性子。


    若非如此,後來在猴王大鬧天宮之時…一些知道猴王底細的金仙,不願出麵和猴王放對。


    也就這尊靈官不信邪,和猴王有來有回,過了幾招。


    陸北神情淡然,冷哂道:“此人不足為懼,天庭法度森嚴,豈容一小小靈官放肆,爾等且隨本真君進去。”


    季羽和鄭應二人聽陸真君如此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定下心來,就是亦步亦趨跟著陸北進了鬥牛宮。


    巍巍鬥牛宮,層層天兵守。


    作為把守靈霄寶殿、朝會殿一線的天庭內衛衙署。此地可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重兵把守。


    而且並非隻是一座宮殿獨立,事實上,和天庭其他大多數宮殿一樣,鬥牛宮周圍環繞偏殿十餘座,綿延成一大片宮殿群。


    仙宮屋脊之上,仙氣和彩雲漂浮不定,明珠琉璃折射出絢麗的光芒,美輪美奐。


    “見過陸真君。”


    一路之上,品階不一的天將為陸北一行讓過路途,遠遠地恭謹行禮。


    這些天將早已得到陸北的肖像畫卷,當然不會出現如細柳營故事。


    陸北步伐從容,邁步入得鬥牛宮。


    身後兩列天兵無聲分列左右,神情肅然地在廊下守衛。


    殿中。


    王靈官端坐玉案上首,此刻臉上青黑一片,下首兩個天將唯唯喏諾地回著話。


    王靈官似乎正在訓斥天將。


    不遠處站著一個身穿白色金絲長袍的青年,就是出言勸解道:“他們也是無心之失。”


    聞言,兩個天將目含感激地看了一眼林易,原本對於這位乍居高位的青年,心中的那一點兒芥蒂,也消失不見了。


    因為王靈官對屬下一向峻苛,所以這些天將辦錯了差事,自然心生惴惴。


    王靈官似乎聽得了勸,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們下去吧。”


    陸北饒有意味地看著這一幕雙簧。


    這時,王靈官似乎才發現陸北進來,言辭譏諷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陸真君。陸真君不在凡間納福,您怎麽親自來了鬥牛宮?”


    聞言,陸北眸光閃爍,心頭冷笑不止。


    從他被玉帝敕封接掌鬥牛宮,他先去凡間總共也不過待了三個多月,在天庭也就三個時辰罷了。


    這廝就敢逮住此事,譏諷於他。


    好大的膽子!


    “王靈官,本真君在此,爾也敢安居上首?”陸北冷笑一聲,看著王靈官難看的神色,嗬斥道:“懂不懂規矩?”


    “下來!”


    陸北凜然大喝。


    兩個還未離去的天將和四麵書架之下忙碌的仙吏麵色都是微變。


    陸北心道,所謂權利不用,過期作廢。


    林易早已按捺不住,喝道:“你…”


    “恩?”


    陸北一眼望去,林易心神恍受重擊,連連後退幾步,麵色驚懼地跌坐在椅子上。


    而那張白皙清雋的麵容上,忽而湧現出一股異樣潮紅。


    他以手背在嘴角一擦,便有一抹嫣紅流下,低頭之間,冷然目光中滿是怨毒之色。


    無奈,在一位堪比金仙的存在麵前,就算取一個豬腳的名字也是毫無作用。


    王靈官麵上陰沉似鐵,從案後慢慢下來,站在一旁沉默不語,那一張焦炭般的黑臉上,冷眸閃爍。


    陸北身形一閃,身形消失原地,人已經在案後端坐。


    在眾天將、仙吏驚懼的目光中,在案牘上隨意抽出一卷簿冊,以一種迅疾的速度粗略翻了一遍。


    他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找到王靈官的錯處,當眾打擊他的威望…給他小鞋兒穿。


    “周岩、吳明何在?”


    “卑職在。”


    原本離去的兩個天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回身行禮道。


    “你二人雖有自作主張之嫌,但此事辦得很好。劉功曹,為二將錄功‘丁品二級’。”


    遠處書架之下,一個老者仙吏忙是拿筆錄下仙功,丁品二級就是一百三十六甲銖的仙俸。


    “卑職職責所在,不敢當真君褒獎。”


    兩名天將心頭狂喜,誠惶誠恐道。


    陸北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兩名天將下去。


    又抽出了一個藍色簿冊,看了看,眉頭皺起,沉聲道:“靈官?”


    王靈官捏著鼻子,拱了拱手,聲音冷漠道:“真君有事兒?”


    “你自己看看!”


    藍色薄冊脫手而出,靜靜懸浮在虛空,停在王靈官的麵前。


    陸北臉上似乎帶著一種‘浮誇表演後’的憤怒,冷聲道:“荒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番‘用力過猛’的言語一出,王靈官麵色微變,心頭都是迷惑不已。


    這麽一位真仙同道如此煞有介事,由不得他不為之慎重。


    將藍皮薄冊拿在手中,看了看,目光也是陰沉了幾分。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憑上司一句話。


    “林易,誰給你的權利,不經稟告就往天虹宮調兵?”


    陸北不等王靈官出言辯白,一雙銳利目光朝林易望去,喝問道。


    這位有著主角名,可惜卻沒有主角命的青年天將…在這般強橫絕倫的壓迫之下,已然麵如土色。


    他不自主地道:“是天庭的一位真仙,食神…”


    “區區天庭廚子,也敢調動我鬥牛宮天兵兩千,兵圍天虹宮,是誰給他的膽子?”


    陸北越說,麵色越是森冷。


    不知為何,他的心頭隱隱有著一股不安在蔓延。


    “真君,此事與卑職並無關聯。卑職一時不明就裏,而且那食神說是奉了瑤池王母娘娘的口諭。”


    林易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這位北宸真君這是想殺他!


    他當日為了交好一位真仙,就趁著叔父不在,妄自答應了那位空口白牙的食神。


    “瑤池方麵的口諭?可有金諭?本真君為何不見?大膽狂徒,事到如今還敢狡辯?!”


    陸北冷哂道。


    瑤池王母這尊大羅金仙若有任何吩咐,就是一句口諭。讓他人幾次轉述,在天庭也有金諭落下。


    可書函之上,分明全無。


    見此,遠處那名錄功的仙吏老者,就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擱下筆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然後似乎是不忍地閉上了。


    其餘仙吏則是麵色不變,各行其是起來。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們實在見得太多,沒什麽可以大驚小怪的。


    “來人,速速將此獠拿下,雷霆處置了。”


    陸北一臉殺氣騰騰,下令道。


    “遵真君法旨。”


    季羽和鄭應麵色潮紅,上前一步,就是將林易兩個胳膊架起,一把扭送起來。


    兩位地仙道行的天將,押著已然被禁製了全身仙力的林易,便大步向外走去。


    此次和上一次在雷部相比,陸北根本就沒有施展任何神通禁製林易。


    所謂言落成法,處置之言即出。


    虛空之上的天條立時響應,字字金文湧現,化作仙律鎖鏈侵入林易體內,輕而易舉地將林易一身仙力禁錮起來。


    這般詭異場景,著實可怖,就連陸北看了心中都是一驚。


    心中思忖道,看來他陽神中的靈台符召,還是要防備一些。


    其實,陸北來天庭時日尚淺。


    若是長生真仙,這一言仙律出自然就是笑話。


    若是天仙還能稍稍掙紮那麽一下,但對於受天庭約束的神仙而言,一言就可定你生死。


    堪比北極四聖的北宸真君,在鬥牛宮便有這樣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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