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又或者說,此時此刻,所有觀眾的心態,都是複雜的。


    首先這種朦朦朧朧,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情形,就如同一根羽毛,不斷的在人的心房上撩撥。


    令人心癢難耐,卻始終看不真切。


    但是同時,人的想象力也是無窮的。


    正是因為看不真切,所以才有無窮的遐想。


    每個人的喜好都不同,故而唯一能夠滿足所有人喜好的,就唯有留白和想象。


    所以,在焦急等待著公孫大娘正式亮相之餘,卻又都稍稍有點抵觸。害怕出現的那個人,並不符合自己心中所期盼的形象。


    就在這種矛盾的期盼之中,劍光籠罩四野。


    驟然之間,就如同天光炸裂,萬劍齊鳴。


    有絕世佳人,繞梁而行,運劍如龍。


    這無雙的劍舞之中,所看到的不僅僅是絕美的舞蹈,絕世的劍法,更有一種直入心底,照應心神的氣魄。


    有人看見了戰場廝殺,有人看見了山河壯麗,有人看見了遠古蠻荒的圖騰,也有人看見了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也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方才都知道,自己之前的懷疑,是多麽的狹隘與無知。


    當一種藝術,一種舞蹈,一種劍法,超出了正常的概念,達到幾近於道的程度時。


    施展它的人,究竟是誰,長成什麽樣,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人在這樣的劍舞下,還能去在意運劍者是否美貌。


    公孫大娘的劍舞,也絕非賣弄姿色,舉止誘惑的那種尋常舞蹈。


    在公孫大娘的劍舞中,所有人都像是進行了一場奇妙而又絢爛的旅行。


    當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舞蹈已經結束了。所有人卻都悵然若失,呆若木雞的立在原地,不肯離去。


    有心想要叫好,卻怕打攪了這絕世劍舞殘留的餘韻。


    想要高喊“再來一次”,卻又害怕,之前殘留在心中的那種美妙,突然被打破,蕩然無存。


    這種惆悵,就像是耗盡三天三夜,終於讀完一本好書之後,所留下的那種既滿足,又遺憾,既想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心靈旅程,卻又害怕破壞了那種建築起來的那個心靈世界。


    最終隻能閉上雙眼,抱夢入懷,然後輕輕的哼著歌,去回憶,去再度感受,去努力的抓住餘味的尾巴。


    然而相比起普通的觀眾,楚河的感受還要更強烈一些。


    “這是···心念的力量!而且同樣也構建了一個心念世界。雖然遠比不上西遊世界的宏大、完整,但是卻能從心靈中傾瀉出來,直接幹涉到現實,將人拉入一場迷夢之中。”


    “是劍舞!她的劍舞,就像是說書和寫書之間的同步概念一樣。通過這種方式,將所有人的心神都在短時間內,凝聚成一股繩。”


    “雖然不同,卻又殊途同歸···!”


    楚河知道自己找到人了!


    那個引導猴王走上‘正途’,收斂暴戾,心懷仁慈的女人,他找到了。


    必須,也一定要是這位公孫大娘。


    有些遺憾的斷開心中惆悵的念頭,楚河抬眼看去。


    卻見那紅衣少女已經躬身向四方致謝,懷抱著長劍就要退場。


    真正的公孫大娘,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真容。


    鼓聲漸漸的平息下來。


    耳邊回蕩著的,隻有激烈挑動的心跳聲。


    “好···!”這一聲遲來的叫好,終於嘹亮的劃破了閣樓內的平靜,就如同一點火星,點燃了幹柴。


    所有人都開始跟著拚命的叫好。


    閣樓內的仆從,則是紛紛拿起木盤,從觀眾身邊走過。


    銅板、碎銀子如雨點般落入木盤中。偶爾還夾雜著金餅和珠寶。


    情緒激動之下,再吝嗇的人,都免不了慷慨解囊,盡管很多人事後會後悔。


    熱熱鬧鬧的撒幣環節中,紅衣少女在八個大漢的環繞下,已經悄然往幕後移步。


    楚河身形一晃,卻跟了上去。


    如影隨形,眾人卻一無所覺。


    等到了一間靜室之中,卻見紅衣少女將寶劍捧著放在劍架之上。


    劍架之後,卻是一幅水墨畫。


    畫中身穿彩衣的少女,手持一柄長劍,姿態英武,動作卻又帶著幾分嫵媚。


    點燃三炷香,插在劍架前的香爐內,紅衣少女和一眾大漢齊齊退去。


    絲毫沒有發現,還有一個人也同樣在靜室之中。


    楚河看著那劍架之上的寶劍,看著劍架後的畫像,還有香爐裏的三炷香,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公孫大娘,不僅僅是個修士,並且還是個異類修士。她並非是人,本體卻是一把劍。或許是年月久了,劍中之靈,成了妖。如今卻想要擺脫劍軀,成就人形。故而才入世修行,一麵了解人間世情,一麵收集一些人道信仰,以供修行之用。”楚河心下徹底了然起來。


    “或許這位公孫大娘,正是在開元年間徹底化形而出,親身出麵,劍器一舞,醉花三千客,光寒十九州。”想到這裏,楚河顯露出形,不再隱匿。


    寶劍嗡鳴,一個清脆中夾雜著銳氣的聲音嗬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此地。”


    楚河看著那劍架上的寶劍說道:“你借人意修煉自己的靈性,想要化形而出。這確實是個捷徑,但是借的東西,早晚有一天要還。如今你借了人意,總有一天,你就要還情債。渡過去就能再進一步,過不去千年修行一朝散。如此卻又何必?”


    楚河一句話便直指本質,令寶劍中的劍靈更加不安。


    劍聲一起,已經一劍朝著楚河刺來。


    單單以劍法招式而論,這一劍的精妙,為楚河畢生僅見。


    即使是穀道人的劍招也是不如。


    但是此時的公孫大娘畢竟連妖身都沒有修成,楚河劍法是不如她,但是手一伸,卻暴力的將她握在手中。


    “你···放手!”劍器之中,傳出一個少女又焦又怒又羞的聲音。


    楚河運轉真元,緊握著寶劍,手指輕輕拂過雪亮的劍身。


    桀驁的劍氣,微微劃破了他的手指,但是細小的傷口處,卻沒有一滴血滲出,反而是傷口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內,便快速愈合。


    叮!


    指尖輕輕的彈在劍身上。


    隨著清脆之聲響起的,還有少女嬌羞的悶哼聲。


    “你快···快給我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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