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發白。


    少康徹夜未眠,直到三聲雞鳴過後,他才趴在窗欞上沉沉睡去了。


    小艾替少康搭了件披風,迎著朝陽去地宮為尚付送早餐和解藥。


    天氣晴好。


    縱然有風吹過,已不再給人濃烈的寒意。梵宮花園的枝頭上,已吐露了些含苞欲放的桃蕊,過不了多久,整個宮殿都會成為一片粉紅世界。


    外麵的世界陽光明媚,但地宮裏依然非比尋常的陰冷潮濕。


    小艾給尚付喂了解藥,扶著他盤腿而坐,調理真氣療傷。


    她看著尚付那憔悴的容顏,不禁暗自歎息。若是地宮能夠運用法術,尚付也不至受這些罪孽。


    不多時,尚付緩緩睜開眼,問道:“少康呢,沒跟你一起來?”


    “哭了一夜,剛剛睡著。”小艾道。


    “發生了什麽事情?”尚付追問道。


    “我也是問了許久,他才告訴我的。”小艾回應道,“他在神社找到了通向幽冥界的入口,還在幽冥界見到了她的母親。”


    “姐姐!”尚付倒吸一口涼氣,他一直以為彼岸是虛空之中一個仙境一般的存在,那裏理應沒有痛苦和煩惱。不曾想,傳說中的彼岸竟然就是幽冥地界的忘川河畔,那些絕世綻放的彼岸花,原來就是用來引魂的地域玫瑰曼珠沙華。


    他忽然又冷笑一聲,嗤笑自己早就應該想到,萬年前須彌聖境就已經消失,這世上早就沒有所謂的仙境。曾幾何時,各族修仙之人但凡勤苦練習都有可能入化境成神;如今這世上,除了修身成佛之人能通過涅槃獲得一線重生之機,其他各族百年後全部身入幽冥界,墮入輪回中。


    “姐姐,尚付愚鈍,沒能想到這一層,前來幽冥界拯救你。如今你既已歸於花海,尚付死後再去黃泉路上探望你。”他淚如泉湧,從小艾的餐盒中取出三支酒盞斟上,繼而朝著影子所在的牆角處舉杯,將酒緩緩倒在地上。


    那酒液浸到地上,竟然散發出獨特的芬芳。香氣彌漫在地宮之內,頓時讓人心中所有陰翳一掃而光,麵容上無法自製呈現出愉悅的微笑。


    “這酒這麽回事?”尚付摸了摸自己向上成弧的嘴唇,怎麽如此奇怪。


    “我不知道,這就是我母親的杜液啊。”小艾的麵容也開始呈現出喜悅之色,唯獨語氣中還能聽出一些驚慌之意。


    香氣彌漫,引來地宮外的守衛推門而入。


    小艾慌忙站立,借著臉上無法消除的笑意,對守衛道:“大人不必驚慌,王子殿下想喝些早酒。”


    “那是什麽酒,怎麽這麽香?”其中一名守衛遠遠地問道。


    “這酒名喚杜液。”小艾端著酒壺和酒盞來到守衛麵前,替他們一人斟了一盞。


    這幾名守衛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後隻覺得心中一蕩,嘴角微微上翹,頓時歡笑聲四起。片刻之間,那群守衛帶著笑意應聲倒地。


    小艾立即對著地宮內喚了一聲:“王子殿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尚付連忙起身,迅速向地宮門口跑去。


    膳房門口,微風輕浮過撫過花枝,三兩花瓣隨風跌落。


    花樹下,少康醉了,伏案而眠。


    小艾急蹙地來到少康近前,一陣酒氣傳來,跟地宮裏那酒的香氣一模一樣,隻是略淡了些。她搖了搖少康的肩頭,焦急地道:“都什麽時候了,你不但沒扮上女裝,怎麽還醉酒了。”


    這真是一個絕美的少年。


    微醺後的麵色紅潤,粉如桃花;兩片薄唇輕輕張合,吐納出陣陣花香。小艾情不自禁地輕輕伸手捉去落到他肩上的花瓣,又覺得這花瓣飄落在他身上如同一幅秀美的畫。因此,她手在空中滯了一瞬,又將那花瓣放在了少康鬢旁。


    此時,少康嘴角微微上翹,在那花瓣的映襯,眉宇間竟然多了幾分冶豔。


    小艾隻心中微微一蕩,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注視著他。


    他那些眼角滑過的淚書寫的哀傷,讓沉寂的靈魂綻放著惆悵。


    片刻過後,少康雙目微啟,解開腰間的魚腸,搖搖晃晃來到院子裏,比劃著一些小艾從未見過的劍招。那真氣匯在劍頭,在空中竟然幻化出一首辭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小艾看著這花自飄零,一種相思兩岸哀愁的一幕,不禁暗暗歎息。他在這梵宮的院落裏演繹著淒傷的古調,仿佛一曲挽歌,充盈著對失去親情的離怨,卻又想用絕世的美酒麻醉愁緒。


    她眼角閃淚,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雖然已淡出了自己的視野,卻時常於不經意間滑落在記憶之中。那些記憶濃縮了年少熾熱的情愫,定格了青春迷離的夢幻。


    “少康。”她輕輕地喚了一聲,望向步履蹣跚的他。


    “王子殿下已經出了地宮,向翼王閉關之地去了。”她道,“咱們下一步怎麽辦。”


    “喝酒!”少康醉意闌珊地答道。


    “這究竟是什麽酒!”她拾起案上的酒爵,聞了聞。


    “這是杜液,我隻是加了些彼岸花粉,沒想到這麽好喝。”少康轉頭看著他,眼神撲朔迷離,“我給它起了個新名字,杜康。”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少康高聲念著。


    說罷,他念動心決,背後倏地伸出一對雙翼,刺破了後背的衣衫。他雙翅一震,向無盡的虛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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